第八十六章 不计前嫌雪中送碳（二）

　　不用很久，他就会厌倦了沈钰宁。
　　而沈唐氏和沈铭长之所以觉得沈钰琪才是最合适嫁到程家的人，无非是觉得自己把握了先机，掌握了时局。
　　“大哥说的，肯定便是真的”，沈钰琪红着脸，害羞着扭捏身子。
　　此刻她还幻想着同程卿绚所见的场景，却不知来日天不可测，风云变幻多端。
　　沈家东院主母沈余氏离世一消息也传开了，汴京上下只叹沈府真是多事之秋之地。
　　汴京城里郊外沈府别院。
　　沈云锡是第一个知晓此事，茶盏都裂成了两片，茶杯倒在桌上，浸湿了一手好笔墨。
　　沈云锡临窗而立，甲魁只能看到他阴沉沉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估计是很伤心难过吧！
　　毕竟，沈余氏待他如同亲弟一般无二，比沈云鸿这个当大哥的还要好上许多。
　　过了许久，沈云锡才淡淡说了句，道：“钰姝呢？她还好吗？”。
　　明知故问，甲魁想着，但他还是回道：“不好”。
　　这下子，沈云锡更沉默了。
　　“这几个月，你带些人手暗中保护府中，如有任何变故，听从大姑娘指示”。
　　甲魁扯了扯嘴角，还是选择闭上口。
　　他一直都知道沈云锡很疼爱这个侄女，可没想到是疼入骨子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曾顾及了。
　　甲魁正抱着剑要走，沈云锡又开口道：“派人去给大哥送消息”。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有些哽涩。
　　“枕边人，伉俪情，这世缘分就到此了，他应该回来送大嫂一程”。
　　甲魁没有出声，却是听进去了。
　　沈余氏灵柩需得在沈家祠堂停柩两个月，等平江老家来人吊唁，出殡日子也差不多到了。
　　只是今年沈府是不能过一个好年了。
　　沈姝穿着单薄的麻布孝服，双膝跪在地上似不知寒冷蚀骨，双眼一动不动，看着一张一张的冥钱被她无意识地送进火盆里，一瞬间被火苗吞噬掉，让人觉得她现在如同一个空壳木偶。
　　“姑娘”。
　　春华忍着眼泪，心疼地喊着。
　　见沈姝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她们终于忍不住又哭出了声。
　　沈铭祁跪在一侧，已经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抹了多少次眼泪，但他还是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姐姐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直至沈余氏离世，已经有一天一夜，沈姝自吩咐让人叫沈铭祁回家尽孝之后，一直是这个样。
　　不出声，也不喝粥水。
　　沈老太太来看了两会，什么话也没说，只让万管家管好下人和府内诸事，吩咐秋实时刻准备好温热的粥水，便拄着拐杖被童妈妈扶着离开了祠堂。
　　外面不见天日，祠堂里阴风阵阵的，丧幡被轻轻刮起。
　　沈姝就这样一直跪着，直到第三天，鸡鸣时刻，她动了动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
　　秋实红着眼珠把一碗粥水再端进来，还没等秋实劝说，沈姝就越过秋实，端起了瓷碗，慢慢进了些水。
　　这一刻，秋实才觉得人生有了希翼。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沈姝除了进些粥水之外，依然不张口说一字一词。
　　白日里，她依旧跪在沈余氏灵柩前守丧，晚上等沈铭祁来了，她便回了望雨轩，日落就寝。
　　别人看了，除了担心也无计可施。
　　他们都想着要是这个时候三老爷在就好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
　　沈余氏离去的第三日早晨，沈唐氏和沈铭长两人在沈府东门前大哭大闹了一顿。
　　沈唐氏眼泪哗哗直流，站在门口，哭红了眼，嘴里叨吊念着她与沈余氏妯娌往日种种情深，不免都是些伤心词。惹得路过或者前来吊丧之人都心疼不已，忍不住上前去安慰一番。
　　“我的好嫂嫂啊，你怎么忍心抛下两个幼小的侄儿便撒手人寰？大哥赴任在外，还没等着赶上见嫂嫂最后一面呢”。
　　“人死不能复生，沈二夫人请节哀呀”。
　　“我前儿才听闻沈府二房已经被赶出家门，连族谱都消去了他们的名字，怎么这会看着不像是那回事呢？”。
　　一个住在胡同苑的小户人家问道，旁边人听了也直摇头。
　　看着沈唐氏和沈铭长跪在外面哭丧，不知情之人对东院早已心生不满，低声诋毁沈府东院作风不纯。
　　而诋毁之话无非是不见下人出来把沈唐氏等人搀扶进去就算了，连看门小斯居然也是冷眼旁观，硬是不让两人进去等等。
　　终于有人禁不住了，大声说了出来。
　　“我说沈府长房作派是不是过分了些，二房虽然不争气，如今名气臭了些，可人家都放下前嫌和尊严来哭丧，长房居然还不领情，什么书香门第出生，只怕是徒个好听罢了”。
　　随之而来，也有两三道男子附和着道：“什么嫡出长房，顶多配上一个商贾的名头”。
　　也是时机正巧，沈府东院大门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门前的万管事脸色并不好看，一身丧帛的他表情更恐怖了些，他拉着个脸，红血丝布满双目，眼皮发青。
　　“各位路过的，或是毗邻友人，我家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悲痛之中尚且见不得颠倒黑白是非之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眼红了，哽咽难言，继续道：“但老太太说了，不管远道还是近邻，只要是有心前来为夫人吊丧，沈家自当打开大门亲自迎接，小公子姑娘在祠堂亲自行礼感激大家，并且府内已为各位备上热粥茶水，算是感激各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
　　说完，人群里的讨论风向又变了变。
　　听万管家所言，如今沈府东院内只剩黄童白叟，这沈家二房心里该不会又憋了什么坏主意吧？
　　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只见小粟等人拿着一些木头和白布，在沈余氏母子俩不远处，“叮叮咚咚”地敲打起来。
　　“也是可怜，丢下两个小的就这样离开了。”
　　“沈大人还带罪在蜀地任职呢，这一家老小也不知道谁来照顾？”
　　“京郊不是还有一位沈大人吗？”
　　“沈状元吗？”
　　“对啊，听说可疼这位大房的嫡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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