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刺猬

　　学校最近总是传出闹鬼的消息，不是游泳馆就是厕所，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学校虽然没有通过官方途径作解释，但是，私下却对传出消息的几个同学做了谈话，通过这种方式来慢慢消散流言的传播。

　　不只是学校，最近的媒体平台也尽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人半夜赶路见到飘来飘去的鬼火，家里的狗半夜狂吠，空了多年的荒废宅子半夜传出声音，还有什么通灵少女、鬼眼少年看到死去多年的亲人之类。

　　周木阳在手机上刷着微薄，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忍不住连连咂舌，“事出反常。”

　　“所以，游泳馆的那双高跟鞋到底怎么样了？”孟露东最关心的就是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去游泳馆了。

　　林锦回道，“听丁妍说，你跟季老师说完的第二天，她就去游泳馆了，已经当场收服。”

　　“厕所的呢？”

　　“丁妍后来去看了，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不过等了几次没有遇到。后来放了几张符纸在卫生间里，最近几天比较安静。”

　　孟露东撇着嘴点点头，随后感叹道，“这段时间学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么多鬼魂作怪，难道跟哪个什么星宿有关吗？”

　　周木阳放下手机，说道，“这就得问季老师了。”

　　“是啊，他不是说和初丁妍解决完办公楼的闹鬼的事就回来嘛？这都三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林锦，周木阳和孟露东三人人此时正坐在季央家中，起先，林锦说沈萧涵后背上有个奇怪的翅膀图案，季央怀疑是星宿转世的标志，便叫来众人一块到家里来商议，正好把最近学校里闹鬼的事情也说一说，让大家多多留神，谁知道，三人刚来，季央就在教师群里看到有人连发几条消息，说是在办公楼看见鬼了，他立刻拉着初丁妍马不停蹄地赶去办公楼，剩下这三人在家里唠嗑。

　　说起来，这三人也是有日子没见，有孟露东这个话痨在，硬生生地聊到到下午四点，还不见季央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周木阳便提议干脆先去外面把晚饭吃了，见林锦点头答应，孟露东的回应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汉大在汉中的近郊，周边都是村子和良田，要吃饭，近点可以步行十五分钟去镇中心的商业街，远点可以坐公交半个小时到市中心。溜达出校门已经是五点钟，六月底的汉中已经开始闷热，三人便商量着到近处的商业街找个馆子，随便吃点。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饺子馆，三人看着不错便一人点了一盘水饺，最后，周木阳把林锦剩下的四五个饺子也给收入腹中，一顿晚饭，三人吃得心满意足。

　　三人的隔壁桌是几个农民工打扮的男人，吃着饺子喝着啤酒，几瓶酒下肚，说话声音便大了起来，其中一个光头男人拖着大舌头说道，“街前头那间鬼屋可算是关门了，那都是个什么玩意，找几个人在里面吓唬人，吸引那些个学生去玩，我之前在隔壁干活，就听见里面扯着嗓子叫唤，现在关门了，可算清净了。”

　　“现在些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吓人的东西，都是假的，学生钱最好骗……”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沾着白油漆的男人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那地方，出过事，是真有鬼，不是闹着玩。”

　　一桌子人听他说得像模像样，瞬间来了兴趣，追问发生什么事，引得周木阳三人也竖起耳朵忍不住听了一段。

　　“我同村出来干活的几个老乡之前就在它附近干过活，那鬼屋刚营业的时候，有些胆大的学生进去，出来之后都说有个吊死鬼很吓人，一直跟着人走，员工听了脸都绿了，因为员工里面根本没人扮吊死鬼，后来客人都走了，老板就清单人数，怎么数都多出来一个人，个个脸上都化着妆，认不出谁是谁，就让他们擦了妆再来集合，结果这次数来数去又少了一个人，大家就去找，最后，你猜怎么着，少的那个小伙子就在鬼屋里面，吊在房梁上，舌头伸老长，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男人说到这儿，猛灌了一口啤酒，仿佛是给自己壮胆，“死的是其中一个人的弟弟，他们兄弟俩十七八岁还没成年就出来干活，家里穷，老板多塞了点钱就私了了，这家伙也是胆大还敢营业，但原来那批知情的老员工都走了，他又重新招了新人来，没两天，有个新人就看见有个吊死鬼在里面飘来飘去，以为是同事假扮的，走过去打招呼，结果，跟鬼搭话被勾了魂，当场就疯了，这回，老板才觉得不行了，干不下去了，关了门走了，哪还有人敢盘下这铺子。”

　　“这是冒犯了……那些东西了，遭到报应了啊。”一个胖墩墩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道。

　　光头听了反而大笑几声，连连摆手，说道，“这世上哪有这些东西，都是编的，骗人，骗人的！”

　　“哎哎哎，不是不是啊，”胖男人听了，急忙劝道，“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不要冒犯了、冒犯了神明啊。”接着，他便讲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

　　男人叫孙运，老家在四川雅安，一年到头在外面找活干，过年几天再回家。2010年，国家要修建雅安康定高速公路，公路建设路线是从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穿越横断山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隧道工程。建筑公司就在当地招了大量的劳动力挖掘隧道，那时候孙运还没现在这么胖，为了赚钱糊口，就和同村的强子一起去了工地做普工。

　　挖隧道有专门的挖掘机器叫盾构机，土话里喊“穿山鼠”，能挖切削土体，送土渣等等，现在修地铁、铁路等隧道工程基本都是用它，但到了雅安这一块，地质条件太复杂了，山脉断裂带多，地震烈度高，隧道穿越高山峡谷，悬崖峭壁，机械开完后，需要大量人工配合进行细节处理。

　　工程人员测量完成，根据设计图纸，划定了洞脸的也就是隧洞的轮廓线，机械开挖人工配合，开展的非常顺利，工程队平安进了洞。进洞之后，就开始了循环的爆破、导洞、做支护、加钢筋、涂层、砌水泥的工作。

　　和孙运一起到工地上的强子从小就是村子里的霸王头，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工地没两天就把工头得罪了，连带着孙运一共被划到晚班支架队，熬夜做工不说，还得又快又牢固地搭支架，又累又脏，还不能偷懒，太阳出来搭不完支架，第二天的工作就没法进行，是要被扣工钱的。

　　这天晚上，二队的八个工人在新爆破出来的隧洞搭三十米的支架，隧洞里又热又闷，跟蒸桑拿一样，大家都脱了上衣，赤膊上阵，强子和孙运爬在支架顶上固定顶面，休息的时候连句话都不想说。

　　两人躺在支架的横梁上休息，孙运就听见强子爬起来抠唆东西的声音，他抬头望去，看见他正蹲在前面，背对自己，用手指头扣头顶上的石壁。

　　“干嘛呢。”孙运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强子声音里露出难掩的兴奋。

　　孙运拖着酸胀的胳膊腿爬过去，只见头顶的泥层里露出几根尖刺，颜色和周围的棕色土层差不多，要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强子扣掉了尖刺周边的一层泥土，又用铁棍把石头一点点凿了下来，露出一个长满刺的肉球！

　　肉球还有半个身子嵌在石头里，这时，工友们都围上来看这稀奇玩意。

　　强子用铁棍连戳了几下肉球，一下比一下狠，戳到最后一下，就见那肉球居然颤抖一下，啪嗒一声掉到了支架上，围着看的工人哗得一声退后一步，围成一个圈，把肉球围在了中间。

　　那肉球掉在支架上，慢慢地舒展开，居然露出一张老鼠嘴。

　　“是刺猬哈？”

　　“扯哦，刺猬咋个在石头里。”

　　“这在石头里咋活啊？”

　　……

　　一时间，看热闹的工友嘁嘁喳喳，隧洞里立刻热闹起来。

　　地上的肉球看着确实像是刺猬，但是比刺猬大了整整一倍，两只眼睛又大又亮，滴溜溜地看着身边的人，一点也不害怕。

　　“强子，强子，”孙运拉拉强子的胳膊，悄声说道，“老家说从石头挖出来的东西不吉利，你赶紧放它回去吧。”

　　强子一听孙运害怕的声音就乐了，“咋放，你教教，咋放回去，看你那个怂样子。”

　　孙运让强子当着众人面说了一通，脸憋得通红，看强子这样，也知劝不动他，干脆闭了嘴，省得惹自己不愉快。

　　刺猬在人群中，跑了几步，被挡了回来，这会儿对着强子，似乎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居然后腿站了起来，前爪子合在一起，给他一个劲地作揖，这意思是让强子放自己离开。

　　这小家伙一下子就把围了一圈的工人给逗乐了，强子笑得更嚣张，一脚踩住了它的头。

　　刺猬被强子踩住头和脖子，上不来气，四只爪子乱伸，强子稍微松松脚，让它好喘气，便见它一双黑眼珠子狠狠地盯着自己，哼了一声，用铁棍狠抽了它的头，“瞧啥子，瞧啥子，瓜娃子，叫爷哦。”说完，又连着抽了它几下，疼得它张嘴叫了起来，竟是发出一连串婴儿的哭声，顺着鼻子流出两行红色的血迹。

　　身边的工友本就是看个热闹，但这漆黑深夜，听见婴儿般的凄厉哭声，一个个精壮的小伙子们居然心里头有些发憷，都没了看热闹的心，连连劝道强子还是赶紧放生积德吧，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都不能惹。

　　强子自小飞扬跋扈，出了名的小阎王，什么都不怕，一听有人把鬼神那一套都搬出来了，更是笑得张扬，“老子不信邪，有本事搞老子哦，怕他个锤子。”

　　强子看着刺猬流出两行鼻血，眼神变得更加疯狂，脚底踩着的力道不断增加，在众人的好心劝说下，竟是用铁棍削尖的一端狠狠地戳进刺猬的眼睛里，直接戳穿了脑子，顿时一股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刺猬痛得大声啼哭，四爪乱爬，在支架板上留下一道道抓痕，没过多大会儿，就断了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围观的工友见强子如此残忍，皆是唏嘘，赶紧散开，生怕自己被盯上。孙运也是心有不满，他早就听家里老人说，地底下挖出的活物都是精，不能惹，这下可倒好，还给折腾死了，可千万别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一连过了两三天，工地里没什么异常，孙运也就渐渐忘了这事。到了第四天，强子却出事了，凌晨五点，他下了晚班回到板房睡觉，睡了一会儿，觉得脚底发痒，迷迷瞪瞪以为长了鸡眼，还想着下午起来买双透气的新鞋，便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结果睡到中午，脚底越来越疼，跟针扎一样，硬生生把他给疼醒了，脱下鞋来一看，自己脚底下竟然长出一片半公分长的小毛刺，密密麻麻，乌黑一片，有些已经被倒摁进肉里面，流出的血在袜子上染出一个个红点，强子让孙运给他打来一盆洗脚水，洗了脚，开始用剪子拔，但这些毛刺连着肉，拔了几根就揭下一层肉来，鲜血连成串的往下滴。

　　孙运看这样子，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几天从石头里挖出来的那只刺猬，说给强子听，让他赶紧去烧点纸钱拜拜，强子听了心里也有点犯怵，但他觉得动物成精报仇这一说太扯淡了，连怼孙运几句把他轰走了。孙运本就不愿在强子身边多待，他肯定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遭报应了，自己跟他在一起难免不会受到牵连，强子让他滚，他客套几句就跑出他房间，回头看的最后一眼，是强子拿着剪刀从脚底拔刺，疼得龇牙咧嘴。

　　强子一天没出房间门，他平时里人缘也不好，一天也没人找他，晚上该开工了，队长才骂骂咧咧地去板房里寻他，只听板房里传来一声惊恐尖叫声，刚刚还火气朝天的队长屁滚尿流地从房间里爬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指着房间喊道，“鬼、鬼！有鬼啊！！！”

　　众人挤到板房门口，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长满棕色毛刺的人，已经看不清五官，两个眼窝的地方插着两根手臂粗的长刺，一直刺穿出后脑勺，将头颅狠狠地钉在床上，红色的血液渗透被褥，从床板下一滴滴地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孙运讲到这里，脸上一片惨白，咕咚咕咚灌下一整瓶啤酒，眼神才稳定下来，在场听得人，也无一不是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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