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凉薄
江乌重皱眉:“什么是搜神?”
麒麟向法印注入了更多仙力,青光暴涨,他顿时被汹涌的妖气冲得后退了好几步。
江乌重连忙落在地上,跑过去扶住麒麟的胳膊:“麒麟大哥,你没事吧?”
“不是搜神。”麒麟摇摇头,“是锁神。”
江乌重扶着麒麟坐下:“麒麟大哥,这锁神又是什么啊?”
麒麟皱起眉头:“锁神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一种禁术。施展此术者,以自身的血为引,而中了锁神的人,神识、血脉、气息均逃不过施术者的锁定。”
江乌重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麒麟大哥,那你知道我是怎么中了锁神的吗?”
“锁神以施术者的血为引,你猜你是如何中了锁神的?”
“不是吧——”江乌重一脸菜色,“这回可真是祸从口入了。”
麒麟屈起食指敲她的额头:“让你平日里胡吃海喝,这下栽跟头了吧。”
江乌重捂住脑袋:“这回我可是真冤啊,近期我每日都按时去云乐坊蹭饭,并没有乱吃什么小摊小贩卖的点心零嘴。”
不对,云乐坊!江乌重心念急转,连忙拉住麒麟的胳膊:“麒麟大哥,云乐坊的人有问题!”
麒麟从乾坤袋里取出回溯镜递给她,江乌重抱在怀里:“我回屋子里慢慢看。”
“本君同你一起看。”
“不用了,麒麟大哥。”江乌重心虚地笑笑,万一麒麟大哥看到她色上心头做出来的那些举动就太尴尬了,“我自己慢慢看吧。”
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江乌重躺在她用仙术幻化出来的席梦思上,调出回溯镜录下的监控。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只是她不想这么轻易地下结论。
江乌重将重点放在某一个人身上,这份监控看得格外的快。
果不其然,她抱着回溯镜去找麒麟,两人悄悄潜入云乐坊三层白芷的房间。白芷呆呆地站在床前,见他们二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江乌重推了推麒麟:“麒麟大哥,睁开眼吧,她穿着衣服呢。”
麒麟睁开眼,伸出手指虚虚探向白芷的眉心。白芷的目光空洞,呆滞地张开嘴吐出一句话:“江乌重,明神君,累世痛,越鸟魂。”
说完这句话,她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麒麟皱眉:“已经跑了。”
江乌重将白芷扶到床上躺好,放下纱幔:“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麒麟摇头,“显然附身之人只想用她传话,并不打算伤害于她。”
两人一齐返回仙山结界,江乌重打量着自己的门神年画:“方才白芷又提到了我之前梦到的那个明神君和越。该不会是我穿——我强占了这幅门神年画,鸠占鹊巢了吧。”
莫非这幅门神年画的原主也叫江乌重并且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原主去哪里了?
“非也。”麒麟笃定到,“本君在云乐坊镇守了二十余年,用神识探测过许多次,你确实是这幅门神年画的本体。”
“这就更离谱了。”江乌重在原地转圈圈,“不管对我下咒之人是寻情还是寻仇,他都找错人了啊。”
不过看麒麟大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江乌重心里有了底,这锁神应该不难解。
她推着麒麟坐在凳子上,殷勤地捶腿揉肩。麒麟见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有点好笑地开口道:“你不必理会这锁神咒。”
“为啥啊?”
“锁神咒分三重咒,施咒者明显用了最强的一重来对付你。但是你的修为仅仅及得上第一重咒,因此施咒者完全是白费心机,毫无用处。你头晕个三五日便也没事了。”
“我谢谢你啊。”江乌重木着脸福了个礼,“也谢谢这位施咒的大哥高估我。”
麒麟大哥的话多扎心呀,合着敌人摆了个法阵来对付她,她却因为水平太拉,连法阵的入口都找不到,然后因此逃过一劫。
既扎心又有丝丝诙谐。
麒麟摸了摸她的头:“莫要灰心,你天资聪颖,天赋极高,若是专心修炼,前途不可限量。”
“呵呵。”江乌重干笑了两声。
头痛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麒麟大哥回天界炼丹去了,江乌重独自在仙山结界睡了整整五日。
等到她从神清气爽的美梦中再次醒来,云乐坊早已变成了哭山泪海。
江乌重心一跳。
她拉住满脸泪痕的辰砂:“辰砂姑娘,可是容书出了什么事?”
辰砂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眼底迸出些光亮,她双膝一软,跪在江乌重面前:“江姑娘,求求你救救容书吧!”
江乌重连忙拉起她,抬起袖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你慢慢说。”
辰砂的泪止都止不住:“两日前,容书失踪了。我们寻遍了仙州每一处他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他双目失明,若是遇到什么危险……”
江乌重定了定神:“容公子可有留下什么书信?”
“没有。”辰砂擦了擦眼泪,“他向来周全妥帖,从不做让人担心之事,因此我们才更加担忧。妈妈不敢报官,那个王爷就在府衙住着。江姑娘,妈妈说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求求你了,救救容书吧!”
江乌重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定会将他救回来的。”
麒麟大哥不在,云乐坊又有该死的禁制,怎么办?江乌重来到容书居住的院子里,闭上眼。
—
纱幔缓缓升起,身穿碧色烟水百花裙的女子招了招手,小厮便扶着一个书生登上花台。灯火映在他干净清透的眸子里,洒下细碎清光。
书生伸出手,温热的手心揽上她的腰。空气一片沉静,江乌重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容书扶着她站稳,仰头看天:“今夜是银色的吗?”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高悬的月亮:“今夜是银色的。”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江乌重取出乾坤袋里的云片糕,递给容书:“云片糕是纯白无瑕绵软香甜的,因此,白色便是干干净净、甜甜软软的颜色。”
“我见公子总是一身白衣,莫非,公子也是干干净净、甜甜软软的?”
两人一齐走进云乐坊的膳厅坐下,容书从袖子里取出一小罐蜂蜜,拧开盖子,往芙蓉雪梅糕上淋了一层。
“江姑娘似乎更偏爱又甜又软的吃食。”
江乌重瞧着他:“公子说我偏爱又甜又软的吃食,难道公子的意思,是我偏爱于公子吗?”
容书呆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姑娘,想,想吃了在下吗?”
江乌重摇头,却没想到容书来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
江乌重睁开眼,取出曾经削下容书一缕头发的那一柄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
鲜血滴在容书穿过的衣袍上,江乌重指尖燃起一道火焰,火焰燃尽了容书的衣袍,也燃尽了她的血。
江乌重抬手结了一个印。
“乾坤万物,六界五行,以血为祭,以灵为引——搜神!”
搜神术启动,江乌重白着脸靠在桃花树上,给自己掌心的伤口丢了一个治愈术。幸亏之前多嘴问了一句搜神术如何施为,麒麟大哥也告诉她了,不然她就没办法找到容书了。
希望容书平安无事,她解开禁止全靠他了,江乌重这么想着,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运转周身法力。
她法力有限,过了半个时辰,搜神术才笼罩了整个仙州境。江乌重感应到了容书所在的位置,解下腰间的白绸,注入仙力:“雪云练,我出不去,就靠你了,你可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雪云练化作一片白光,流向天际。
江乌重闭眼靠在桃花树上,一刻钟后,一片红光漫入仙山结界,她猛地睁开眼,暗暗捏了个诀。红光化成一条殷红的绸带,上边绣着一个“重”字。
“雪云练?短短时间不见,你怎么就沧桑成这副模样了?我让你带人回来,人呢?”
她将雪云练握在手中,感受到了容书的气息,大惊失色地扔下红绸:“你,你将容书的血吸干啦?”
红绸虽然不能讲话,却也是天地至宝开了灵智。它忍无可忍地缠上江乌重的腰,带她飞出仙山结界,甚至——
突破了云乐坊的禁制。
江乌重惊呆了:“容书的血能还真能解开禁制啊?!雪云练,还是你狠,我只想着骗容书的一杯血试试,你直接将他的血都吸干了。不如我以后别叫你‘雪云练’了,直接叫你‘血云练’得了。”
红光大盛,血云练飘在空中,一片红雾笼罩下来。片刻后红雾散去,江乌重定睛一看,血云练分明还是一段红色的绸子,却隐隐泛出通透玉质的光泽。
江乌重将血云练捧在手心,发现“重”字的右边,又多了三个字:血云练。
“你还真叫血云练啊。”江乌重带着血云练返回云乐坊,“既然禁止都解开了,咱们也别去救人了。”
血云练抖了抖,江乌重嫣然一笑:“逗你玩的,我是这种用完就扔的人吗?咱们先给云乐坊布一个结界,否则我和麒麟大哥两张门神年画都擅离职守了,谁来保护云乐坊?”
—
云缭雾绕的悬崖深谷,半空中悬着一株歪歪斜斜的枯藤老树,老树上又挂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的白衣都被鲜血染红了。小鸟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啄食着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意识如同抽丝剥茧飞速流失,容书终于握不住手中的剑,任由黑色的剑身飞速下坠。
却没想到他的剑被一个人接住了。
江乌重紧紧抱着怀里的宝剑,抖着手摸了摸容书的脸:“你,你怎么伤得如此严重啊?”
容书费力地抬了抬眼皮:“我……动不了……胸口……我挖出了……可能是你的骨……”
他晕过去了。江乌重手抖得不成样子,丢了数十个治愈术到容书身上,又朝他体内输送着源源不绝的仙力。
容书惨白的面色逐渐好转,江乌重停下手上的动作,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血气,吐出一大口血。
她伸出手,摸向容书的胸口。那里藏着一截骨头,一截用上好丝帛小心翼翼包起来的骨头。
江乌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明明没有眼泪滴落下来,眼眶却比哀泣了三天三夜还要红。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日,她骗他,说她在白府小姐自尽的南禺山上寻找尸骨,耗费了太多精力。
他便替她来寻了,那样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江乌重又吐出一口血。她想起自己每每从景公主的手中救他,都额外附带了一些玩笑逗弄占便宜的心思,甚至还有一些,上界对下界高高在上的凌驾感。
穿越的这段日子太过开心,江乌重对现代的记忆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像上海滩月报刊登的老照片。最后只记得孤儿院院长似指责又似叹息的一句话:这孩子,天生凉薄。
血云练血光冲天,江乌重晕了过去。
—
仙界只有一座轮回大阵,却有两个人站在阵前,为了谁先跳而争执。
赤衣赤瞳的女子摆开架势:“打一架吧。”
背赤色弓,佩紫色剑,身着墨衣的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同我打架?区区五百年而已,你的脑子便被忘川水淹了?”
赤衣赤瞳的女子震怒,周身燃起红色烈焰:“今日本君必须先跳!否则我们便同归于尽吧!”
江乌重被赤衣女子周身的烈焰炙烤着,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都是些什么梦,这天上的神仙是不是脑子有点病啊?跟别人吵架你自燃个什么劲儿,上去抽他啊!”
她转过头,容书的脸色已经大好,呼吸也平稳了。
江乌重耗干了灵力,暂时施展不出任何术法,她捧着血云练:“既然你吸了容书这么多血,那你负责将我们二人运回去,没问题吧?快点答应,不答应就给你洗白喽,让你做回你的雪云练。”
血云练嫌她聒噪,直接将二人运到崖底,又过了半个时辰,容书醒来了。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口:“骨头……”
江乌重忙把那一截骨头递给他:“在呢,在这儿呢。”
容书放下心来:“姑娘辨认一下,这是否是百年前姑娘的尸骨?”
江乌重一头冷汗地接过,心里寻思着她又没死,这骨头定然不是她的啊!再说了,她一个学渣,并不知道骨头多少年会分解,说不定秦姨的骨头早就分解了。
江乌重暗暗叹口气,日后编谎话还是要编圆一点,可不能张口就来了。否则,一个谎话,得用千千万万个谎话来圆。
容书见她不语,黯然垂下眸子:“抱歉。”
江乌重想同他说明真相,又怕他怒急攻心伤势复发,只好安慰道:“公子你别心急,慢慢找嘛,或许百年之后我找到了自己的尸骨,然后咱们便一道转世投胎。”
江乌重急于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又开口问道:“公子你同我讲讲,到底是何人谋害于你?”
容书叹口气:“在下雇了一帮常年在南禺山打猎的猎户帮忙挖骨,却没想到他们觊觎在下的佩剑。之后,便这样了。”
江乌重还记得他鲜血淋漓的惨烈模样:“你雇了多少猎户?”
“五十有四。”
“五十四?!”江乌重肃然起敬,“双目失明,却能以一敌五十四,公子好生厉害!”
容书摸了摸自己身旁的黑色宝剑:“秦姨捡到容某的时候,容某身边便放着这把黑色宝剑。容某虽双目失明,习武练剑之时却不曾有何阻碍。”
“这便是天赋遗传了。”江乌重点点头,“公子的父母定是一对武功高强的贤伉俪。对了公子,那些猎户呢?”
血云练带回一盏泉水,江乌重喂容书喝了一些,自己又喝了一些。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容书唇上沾染的水渍:“那些猎户如何了?”
容书舔了舔唇:“南禺山是姑娘的埋骨之地,在下不愿造杀孽,便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江乌重盯着他,柔声细语道:“公子,你这样我是要赖上你的。”
容书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在下以为,姑娘早已赖上在下了。”
江乌重狐疑地瞧着他,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待在他身边是为了解开禁制?这是多么可怕的直觉和洞察力!
她拍了拍容书的肩膀:“公子,你若生于乱世,必是姜尚、孔明之流。”
容书疑惑道:“这二位是……?”
“哦,是我在话本上看到的传奇人物,此二人均有经天纬地之才。”
容书站起身:“在下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也不知秦姨她们担心成什么样了。”
“公子,我带着你飞回去。”
江乌重朝血云练招招手,血云练便化作一团红云,托着他们二人腾空而起。容书身子一晃,江乌重忙扶住他。
“让姑娘见笑了,在下有些头晕,劳烦姑娘扶着在下了。”
“无妨,公子,我第一次乘风而行的时候,晕得比你还厉害呢。”
白云围着红云,白衣追着红纱,江乌重搂着容书的手臂,乌发在风中交缠。
血云练选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落下,江乌重扶着容书,两人慢慢走回云乐坊。
江乌重的仙力逐渐恢复,心里的底气也随之恢复了,她很恨地开口道:“改日我定要去阎罗王那里拜访一趟,让阎罗王将那些谋财害命的猎户都收了。”
容书忍着痛,抬起胳膊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姑娘三思,若是阎罗王先收了你怎么办?”
阎罗王敢收我?我大哥可是神界的麒麟神君,江乌重撇撇嘴,“也是,身在人间,便依人间的律法办事吧。”
两人回到云乐坊,立刻被云乐坊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秦莺见容书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斑斑的,身子一软便要厥过去。
江乌重忙扶住她:“秦姨,容公子并无大碍。”
容书也道:“虽然看着惨烈了一些,但是有江姑娘的灵丹妙药,我身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也不痛了。”
辰砂跪在地上:“谢谢江姑娘,谢谢江姑娘!”
江乌重忙拉起她。她特别喜欢辰砂,看不得辰砂这么卑微的样子,只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往日她只当辰砂在乎容书,是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便将容书当亲生弟弟看待。
可是今日她突然就看懂了,辰砂爱容书。
容书将目光转向辰砂的方向:“姐姐,让你担心了。”
秦莺擦了擦泪:“你快说说,你这是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容书便编了一个贼人觊觎他的佩剑,将他掳到山上企图谋财害命,江乌重和她哥哥将他救下的故事。
秦莺听毕,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郑重地对江乌重道:“江姑娘,若是尊兄不嫌弃云乐坊这等烟花之地,我们想请尊兄到云乐坊,好好表示一下谢意。”
“我平日里时常向兄长说起大家,兄长也很喜欢姑娘们活泼直爽的性子。只是,”江乌重皱起眉,“兄长他位高权重,着实不便露面。”
秦莺摆摆手:“无妨,无妨,我早知姑娘如此容貌气度,绝非寻常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
容书随秦莺去换衣裳了,江乌重寻了个理由告辞离开,回到仙山结界。她追踪了容书的银子去处,也记下了那五十多个猎户的样貌。
江乌重摊开纸笔,认认真真地将那些猎户画在纸上,好让官府画影图形捉拿他们。只是仙州府衙那里住着那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公主,有一点难办。
—
江乌重站在仙州府衙大门前,瞧着两个看她看呆了的衙役:“麻烦二位去公主殿下的住处通报一声,就说麒麟来请罪了。”
“去啊!”
两个衙役都很年轻,红着脸跑走了。过了片刻,景公主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出来了。
只见府衙前站着一个女子。
白皙莹润的肌肤像千年不化的冰雪,红裙是花烛夜里的冉冉轻烟。女子冲她眨眨眼,眸底便碎了点点晨星。
景公主呐呐地红了脸:“齐林,你,你男扮女装好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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