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鸳鸯结
江乌重脚下一个踉跄。妹妹,你这是什么眼神什么脑回路啊,见到如此貌美的女子竟然觉得人家是男扮女装?
她无奈地福了个礼:“民女见过景公主殿下。”
景公主咬了咬唇:“你且随本公主进来。”
她把江乌重带到她居住的院子里,盯着江乌重,声音颤抖:“你,你真的是女子?”
江乌重眨眨眼:“只许公主殿下女扮男装,就不许民女也女扮男装?”
景公主跺了跺脚:“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江乌重勾起唇角,作势拉低自己的领口,景公主忙捂住眼睛:“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也不要试图勾引于本公主!本公主虽然看过女,女驸马的话本,但本公主可,可没有找女驸马的癖好。”
江乌重施施然拣了一张椅子坐下:“不是公主让民女证明给你看的嘛!”
“呜……”景公主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指缝中涌出来。江乌重见把人逗哭了,忙拉着她,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
景公主眼睛红红地瞪她一眼:“不要你管!本公主第一次心悦于一个男子,你怎么赔本公主!”
江乌重无奈一摊手:“那我把容书赔给你?”
“我才不要容书,我只要齐林!呜呜呜——”景公主哭得更伤心了,“谁要容书呜呜呜,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容书的?”
糟糕,言多必失说漏嘴了,江乌重脚底抹油想溜,却被景公主一把拽住:“好啊!原来那日诓骗本公主的蒙面女子也是你,你怎么敢!来人!”
江乌重挣开景公主的手,腾空而起飞到仙州府衙院墙之外,景公主追出来吹了一声口哨:“追风!”
那一匹通体雪白,浑身没有半根杂色的照夜玉狮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景公主利落地翻身上马:“驾!”
江乌重边飞心里边寻思,这有天地神明存在的世界太可怕了,因果报应格外地强,像她这样的女流氓,这辈子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因果报应。
一个在前边飞,一个在后边追,两人就这样跑了几十里地。江乌重因为容书之事消耗了太多仙力,气喘吁吁慢吞吞飞着:“公主,咱们歇会儿,歇会儿成不成?”
景公主身为凡人,体力更不济,她累得脸色都发白了,却还死撑着不服输:“不,不行,本公主今日必须治你的罪,呼……”
江乌重指了指追风:“公主,你累坏了没关系,可是追风不能跟着你累坏了呀。”
景公主被她气得一个倒仰,终是下了马坐在地上歇息,江乌重也停下来,坐在她旁边五米处。
景公主仔细瞧了瞧她的脸:“你这张脸是真好看,就是心忒黑。这种叫什么来着?哦,蛇蝎美人。”
蛇蝎?江乌重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指不定她的原形就是蛇蝎呢,一切皆有可能。
景公主见她不生气,翻了个白眼:“你脾性可真好,不像兰贵妃,我说她蛇蝎心肠,她就去我父皇那里告状,我父皇居然责骂于我。”
“然后公主就离宫出走了?”
“你怎么知道?”景公主惊奇地瞧着江乌重。
因为你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了。江乌重摇摇头:“不告诉你。”
“哼,本公主也不稀罕!”景公主托着下巴惆怅道:“你脾性如此温柔,你一定有很宠爱你的父亲母亲吧。”
江乌重认真地看着她:“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没有父亲母亲疼爱,人才会格外温柔体贴。皇上一定很疼爱公主殿下,才由着公主殿下耍性子。”
景公主想了想,好像有几分道理。她瞧了瞧江乌重:“没有人疼爱你吗?”
江乌重露出一个蔫儿坏的表情:“以前是没有,以后就有了。”
“谁啊?”
“当然是我未过门的夫婿——容书喽!”
景公主气的肝疼,这齐林怎么这样,自己好声好气同她讲话,她偏偏故意惹自己生气!
“齐林,你真的名叫齐林吗?”
江乌重眨眨眼:“那自然——”
景公主期待地看着她。
“不是了,我姓江,名乌重。乌云沉沉的‘乌’,九重天的‘重’。”
“啊啊啊啊啊!”景公主气得要发狂,“你竟然诓骗了本公主三次!”
江乌重笑眯眯取出那一沓猎户的画像递给景公主:“公主,民女今日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求公主帮忙。”
景公主匪夷所思地盯着江乌重:“本公主突然很好奇,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何会如此之厚?”
江乌重捏了捏自己绵软细嫩的脸蛋,心道反正不是人皮就是了。
景公主骂骂咧咧展开手中的画卷:“若不是本公主对你这张脸下不了手,你定然已经被本公主打入天牢了——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
江乌重将容书遇袭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景公主难以置信道:“你告诉我,这些都是猎户的画像?莫非那些猎户是肉丸子成精了?”
“有这么差吗?”江乌重珍重地拿回自己的处女作,“我觉得还好啊。”
景公主翻了个白眼,不欲同她多说什么了。
一道传音符晃晃悠悠飘过来,江乌重截下:速归。
糟了,麒麟大哥回来了。江乌重忙在景公主身上施了一个护身结界:“公主,民女有事便先离开了,劳驾您自己骑马回仙州府衙了。”
“你!”
景公主瞧着江乌重飞身而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藐视皇家权威的人?
—
仙山结界。
不等麒麟开口问,江乌重便将近几日发生的事细细地向麒麟讲了一遍,希望麒麟大哥能看在她主动交代且态度诚恳的份上饶过她。
麒麟严肃地颔首:“容公子去南禺山挖骨遇袭,此事因你而起,这果理应由你承担。只是本君没想到,容公子的血竟然解开了你的禁制。”
江乌重这几日也在琢磨这件事:“我是云乐坊的门神年画,秦姨是云乐坊的鸨母妈妈,容公子又是秦姨收养的义子。种种关系错综复杂,阴差阳错之下解开了我的禁制。”
麒麟点点头:“把你的血云练给本君看看。”
江乌重解下缠在腰间的红绸递给他。麒麟捞起红绸仔细观察了片刻,又往其中注入仙力。
江乌重顿时紧张起来:“麒麟大哥,可有何不妥?”
麒麟摇头:“并无不妥,只是本君似乎见过这血云练,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江乌重放下心来,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道:“这血云练应是一件难得的法宝,阴差阳错钻进了我的乾坤袋,便赖着不走了。”
麒麟见她一副快活的模样,想起自己此次回天的目的,将一瓶丹药递给她:“这是九转固元丹,本君在其中加了灵泉水和灵芝仙露,可以彻底清除你体内的锁神咒。”
江乌重捏了捏麒麟清纯俊美的脸蛋:“麒麟大哥,你说你长着一张娃娃脸,却偏偏操着老父亲的心。”
麒麟一顿,帝君也是如此说的。他瞧了瞧眼前的碧瞳小妖,其实养一个女儿也不是不可以。
江乌重取出一颗丹药,苦着脸凑到舌尖舔了舔,没想到还挺甜的。她抱住麒麟的胳膊晃晃:“麒麟大哥,你对我好好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我们一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麒麟早已摸清她的脾性:“说吧,又想让本君帮你做什么?”
江乌重便将猎户画像之事对他说了,麒麟盯着塞到他怀里的画像,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江乌重不是很相信那位小公主的话,但是她相信麒麟大哥,她开始怀疑自己。
“真的有这么差吗?若是容书能看到就好了,他一定觉得我画得还不错。”
麒麟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江乌重:“容公子有大才,你为何会觉得他能欣赏得了你的……大作?”
“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江乌重决定对麒麟大哥坦白。从现代到古代,两世得她信任之人寥寥无几,她不想瞒着对她这么好的麒麟大哥。
“麒麟大哥,我可能要在凡间蹉跎一段时日了,我想嫁给容书。我发誓,之后我一定努力修炼,尽快飞升成仙去天界找你。”
麒麟一语不发,江乌重也不敢说话了。过了良久,麒麟动了动嘴:“凡人会一直转世投胎,你也会一直等着容公子转世投胎。”
“不可能。”江乌重斩钉截铁地摇头,天生凉薄之人,爱意总是有限的。
“一世我都嫌多,何来生生世世之说。”
麒麟心口剧痛,他不明白自己的这份痛苦缘何而来,仿佛多年以前他也曾痛过这么一遭。他捂了捂心口:“记着你的话,否则我们便断了这父女缘分。”
江乌重正伤感着呢,结果麒麟大哥来了一句“父女缘分”,将她酝酿好的情绪都打散了。
“不是吧,麒麟大哥,我把你当哥哥,你却想当我爸爸——不是,父亲?”
麒麟心口的疼痛散去了不少,他板起脸:“本君是上古神兽,与天地同寿,莫说做你这小妖的父君,便是做你的老祖宗都绰绰有余。”
江乌重捏了一把麒麟的脸蛋:“麒麟哥哥,麒麟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就是哥哥,就要哥哥!”
哄好了麒麟大哥,江乌重去云乐坊找容书。容书最近在云乐坊养伤,她一踏进云乐坊,便被茯苓和白芷围住了。
江乌重四下扫了眼:“辰砂呢?”
“辰砂有大造化。”茯苓神神秘秘地捂着嘴,“孔府下了聘书,她去孔府做琴师了。”
江乌重自然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她拉着茯苓:“辰砂不是清倌人吗?”
白芷叹口气:“江姑娘你不懂,像我们这样的烟花女子,清倌人与红倌人在普罗大众眼里是没有多少分别的。千金易得,真心难寻,那位孔公子对辰砂好极了,还要娶她做正室。”
茯苓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那个孔公子,俊美不凡,若他不是辰砂的未来夫君,我定然要与他一度春宵,再骗点银子。”
“你们将他吹得如此天花乱坠,我断言,他定然不及容书的十分之一。”
茯苓转了转眼珠子:“那是自然,男人会负你,弟弟和银子不会,自然是我们家容书更好了。”
白芷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书哥哥绝世无双。”
两人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江乌重疑惑地回头,容书正倚在回廊的廊柱上,眼底含着一点笑意。
江乌重想起自己方才的话,脸颊开始发烫:“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书站直身体:“在下梦到姑娘要来云乐坊,便在此处等着姑娘。”
江乌重踮起脚,凑到他耳畔,呵气如兰:“原来公子梦里有我啊?”
容书唇角勾起,几个字被他嚼的极尽旖旎:“在下的梦里,全是江姑娘。”
江乌重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有点埋怨又有点欢喜。这人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她不甘示弱地扑到容书身上,揽着他的脖子,心里呐喊着在调戏人这方面本姑娘绝不认输。
余光看到辰砂回来了,她便放开了容书。她知晓辰砂喜欢容书,虽然她不会将容书让给她,却也不舍得太伤她的心。
辰砂垂着头,并没有看到他们二人。江乌重凑过去:“辰砂!”
辰砂抬头看到江乌重,露出一个笑,她今日穿着一件白色的平素绡罗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素净。
容书看向她的方向:“姐姐,你回来啦。”
辰砂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便出言“嗯”了一声:“江姑娘,今日留在云乐坊用晚膳吧。”
江乌重点点头,目送着辰砂走远。她走到容书身边:“你有没有觉得,辰砂最近怪怪的,感觉很疲倦的样子?”
容书思索了片刻,摇摇头:“姐姐是这样温柔如水的性子。”
江乌重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晚间时候,秦莺与江乌重容书三人一起用膳,她照例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芙蓉雪梅糕,又额外加了许多饴糖进去。
江乌重边吃边想辰砂之事,还有捉拿猎户归案之事,向容书提亲之事,心里纷纷扰扰的没个头绪。
容书将一罐蜂蜜放在江乌重手边:“今日的饭食不合胃口吗?还是芙蓉雪梅糕不够甜?”
秦莺也停下筷子瞧着江乌重,江乌重摇摇头:“没有啊。”
容书从袖子里取出一小包锦记的糯米糖递给江乌重:“我见姑娘心事重重的,吃点零嘴会好一点。”
秦莺的目光流连在两个人之间,江乌重看见了,便干脆开口道:“没错,秦姨,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心悦于容公子,想嫁给他。”
秦莺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容书也被吓到,咳了好几声。江乌重托着腮,开始自我介绍:“江乌重,十八岁,京城江府嫡小姐,家中仅有一位兄长,无庶出兄弟姐妹。”
她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堆极其珍贵的珍珠美玉:“家有千金,行止随心,就是这样。”
秦莺呆在原地懵了许久,才木然地吐出一个“好”字,又木然地转身离开了。
江乌重对自己的干脆利落很是满意,她揽上容书的脖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姑娘未过门的夫婿了,怕不怕被本姑娘吸干阳气,十分凄惨地死去啊?”
容书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若是如此,我死之后,我们便做一对风流快活的鬼鸳鸯,如何?”
江乌重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本姑娘很期待,我们在一起的百年。”
容书摸摸她的头:“如此随意,你的真心够百年吗?”
江乌重黏黏糊糊地搂着他:“管他什么百年千年呢,我只知道,我现在好幸福呀!”
—
仙界。
红鸾仙子正坐在她的姻缘树下编鸳鸯结,远远看到麒麟神君踏云而来,忙起身福了个礼:“小仙见过麒麟神君。”
麒麟神君在神界,甚少踏入仙界,红鸾仙子惴惴不安道:“不知神君有何差遣?”
麒麟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笑:“本君向你讨一个鸳鸯结。”
红鸾仙子忙将自己手中刚刚编好的鸳鸯结递给麒麟,又摘了姻缘树上的两个鸳鸯结一并递给他:“这些都送给仙君。”
麒麟颔首:“谢谢。”
江乌重捧着三个仙气飘飘的鸳鸯结,兴高采烈地问麒麟:“麒麟大哥,你从哪里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麒麟坐下,饮了一口茶:“仙界的红鸾仙子送的。”
“红鸾仙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麒麟想了想:“爽快,大方。”
江乌重便记住了,仙界的红鸾仙子是一个爽快大方的好神仙,值得结交。
鸳鸯结一共有三个,一个她要留着挂在婚房里,另一个她打算挂在云乐坊,祝云乐坊的姑娘们都能有一个好归宿。至于最后一个……
麒麟大哥一看便是一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送他也是白送,倒不如送给那个小公主。自己骗了她许多次,便将此物当做赔礼吧。
刚好麒麟大哥也画完了那些猎户的画像,江乌重便带着画像和鸳鸯结去找景公主。
景公主捧着手里的鸳鸯结,掩下嘴角的笑意:“这是什么东西,丑死了!”
江乌重撇撇嘴:“这东西宝贝着呢,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真的?”景公主狐疑地看着她。
江乌重取下自己的匕首递给她:“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景公主接过匕首,用力朝鸳鸯结划下去,鸳鸯结纹丝不动。她又将鸳鸯结递到烛台旁边,鸳鸯结还是纹丝不动。
江乌重一摊手:“看吧。”
景公主捧着鸳鸯结左摸右摸:“真是个宝贝,这宝贝还有什么妙处啊?”
江乌重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还能帮你找到如意郎君呢。”
景公主呐呐红了脸:“那,那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吗?”
江乌重退后一步,捂住胸口:“公主,你到底对我有何执念?我就不信泱泱东宁,公主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好的。”
“容书也很俊美。”景公主哭丧着脸,“可是,你与容书凑成一对了,你们都不是本公主的。”
江乌重有些哭笑不得,景公主突然警惕地盯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送本公主鸳鸯结,不单单只是让本公主替你抓贼吧?”
江乌重认真道:“我是来向公主道歉的,之前几次诓骗于你均是不得已,我很喜欢公主的性子,不希望公主恨我。”
景公主瞥她一眼:“不恨怎么可能呢,但本公主又对你这张脸下不了手,哼,小心本公主哪一日划花你的脸!”
“哎哟,民女好害怕呀,呜呜呜……”江乌重一副欠嗖嗖的模样,景公主追着她,发誓要将她打入天牢。
—
云乐坊众人都听说了江乌重与容书之事,一个个兴奋不已。在她们看来,江姑娘出身高贵,模样极美,性子温柔体贴,功夫又好,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疙瘩。
容书在雅间坐着,茯苓扒着雅间的门偷偷往外看:“快快快,江姑娘来了……等等,与江姑娘同行的是那个蛮不讲理的霸道王爷?”
白芷捅了捅她,茯苓忙捂住嘴:“之前那个霸道王爷来咱们这里找麻烦,还是江姑娘解了围,江姑娘与那个霸道王爷应该是旧相识,毕竟他们都住在京城嘛!”
容书面无表情地推开雅间的门出去了。
茯苓吐了吐舌头,硬着头皮从霸道王爷身边拉走江乌重:“江姑娘,容书吃醋了。”
江乌重回头瞧了瞧一脸懵然的景公主,心下好笑:“我去同他解释。”
她去后院找到容书,搂上他的手臂:“那个找你麻烦的小王爷其实是当朝的景公主殿下,为了行事方便才女扮男装的。”
容书将目光移到她的方向:“我不在乎旁人,我只在乎你。”
“你对我是如何看待的?恋慕于我吗?纵使你现在恋慕于我,你的恋慕能维持多久?百年?十年?还是一年便到头了?”
“江姑娘,纵使在下对你爱意滔天。”
“在下也不想再被人丢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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