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春宫满院杨柳腰，巧笑倩兮眉目流。
这满宫的曼妙身影，可都是大岐最金贵娇养的姑娘。
谢兰致在珠帘后看着这满院春色，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低头一边翻阅手里的官籍，一边留意着秀女们谈论的话。
身着藕丝琵琶衿上裳的俏皮小姐不知说了什么引来众人哗然。
纷纷惊呼道：“真的假的，裴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侧耳一听，原来是裴家小姐曾经进宫见过祁蕴一面。
如今再说起来倒还真是莫大的荣幸。
一旁的姑娘们忙着催促道：“裴小姐快说说皇上到底是不是画本子中所写的那般呀？”
裴家小姐抿着嘴，眼眸流转，而后坚定道：“那定是自然，皇上剑眉星目，像用刻刀雕刻出来的一样，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画本子里将祁蕴夸上了天，如今又有人亲眼见过，自然是更加使人信服。
“真是羡慕裴小姐，能一睹天子风采，寻常人可是连陛下的画像都未见过。”
“是啊是啊。”
……
听得入了神，谢兰致不自觉的弯了眉眼，思绪随着嘈杂的嬉笑声氤氲开来。
数年前，冬日的茨阳小雪纷飞，缀在枝头和人们的发丝间。
祁蕴在红豆杉树下穿着一身朴素简雅的锦色大袍，幞头上落了好些白点子。
眉目深邃，身材颀长。
认出她时迈着松快又张扬的步子而来。
路边的小雪被带了起来，跟着大袍向上挥动，带着和煦的微笑道：“大人可让人好等啊。”
红豆杉的院子里人满为患，景色如画，墨绿的叶间藏着红串珠一样的小豆子。
祁蕴伫立其间恍若琥珀般瞩目。
那时的祁蕴是比画本子里还好上千百倍的。
“唉，可真是羡慕那位首辅大人，据说她有特权可以自由出入宫中，面见皇上。
要是我能入选啊，定也要求的皇上恩泽，日日相见！”
说完，那娇憨的模样便惹来一众人的低笑打趣。
裴家小姐的这句叹息打断了她无尽追忆眷恋。
谢兰致在心中暗暗告诫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的，裴小姐可要小心了。
继而无奈叹息，凡是被表面所迷惑的人，都只是贪恋那虚无缥缈的美好。
这些秀女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一旁的嬷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上前斥责。
谢兰致瞧着她们到场差不多了，掀开珠帘出来说道：“好了，现在选秀开始！”
她习惯性的拂了拂衣袖，挽了挽颈后的碎发。
开始严肃起来，每一场选秀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择选比较。
＊＊＊
届时夕阳悬挂在天边，一旁的云彩缠绕在四周。
祁蕴批阅完奏折，负手站在长廊上远眺。
“今日选秀如何？”
吕公公领着主事嬷嬷上前回答道：“回禀陛下，今日选秀一切顺利。
谢大人眼光犀利，一层一层筛选留下的秀女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了。”
“自然，兰致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出错。”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何等的骄傲。
吕公公适时提醒道：“陛下，选秀结束后谢大人定是身心俱疲，可要请谢大人留宿宫中？”
祁蕴微微眯了眸子，略带笑意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赞许。
满意道：“那便安排她住到凤栖宫的偏殿吧，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去好生服侍。
还有，凤栖宫这几日还在修葺，让你的徒弟去凤栖宫那儿候着。
你嘛，今日起，升为内监总管，好好管着手底下的人。”
“是，奴才叩谢圣恩！”吕公公是喜从天降，噗通便直直跪下。
嘴上多提着谢大人果真靠谱！
候在一旁的嬷嬷也是心中翻涌。
圣上天天日理万机竟还能抽出时间来特地安排照顾。
果然是能常伴君王身侧的女子
……等等！
圣上竟安排谢大人住在凤栖宫，简直匪夷所思！
她可得管好嘴，千万不能说漏一星半点。
＊＊＊
选秀的事还未尘埃落定，西寇国便送来消息。
为聊表诚意，西寇国太子特地亲自前来讲和。
这是同天上朝时送来的消息，当下便商讨着要如何防备和迎接。
谢兰致见过几面西寇太子。
最后一场攻打裕阳的战役便是他亲自领兵，可惜兵临城下还是败了。
刚刚战败的小国竟堂而皇之的前来拜会，难保不是另有图谋。
谢兰致自告奋勇提出去城门口迎接，丞相裴柏也毛遂自荐。
这两人都去了，其他人便噤了声。
裴、谢两家本就是世交。
且裴家也有意和谢家喜结连理，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都有意促成这门好事。
年纪大的一些老臣都颇有意味的带着浅笑：
要多给孩子们一些独处的机会。
祁蕴迟迟未出声，正襟危坐在高位上，双目静静的睥睨这他们二人。
有人等不及了，站出来说道：“陛下，我朝宰相和首辅都亲自前去迎接了，这可是莫大的体面，臣附议。”
“是啊，是啊，臣也附议”
“臣附议”
“……”
待大家纷纷表态后，祁蕴展颜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摆摆手道：“是啊，确是莫大的体面，只不过……战败的是他们，倒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朕想……就派裴相去吧，至于谢大人，就在宫里安排讲和的事宜好了。”
众人愕然，莫不是皇上还不知道两家的事？
真是不解风情，生生搅和了人家。
好事的臣子心中遗憾摇头。
内阁首辅和当朝宰相，多么登对的两人啊！
大岐风花雪月的事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百姓恨不得日日七夕乞巧节。
画本子里更多是憧憬你情我爱的故事。
风俗即是促成一段好姻缘就是攒了一桩天大的福报。
谢兰致更是费解，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清祁蕴了。
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内阁事多，这本就不是他们分内的事。
六部尚且在整改中，偏偏还要抽出时间来忙这些。
＊＊＊
为招待西寇太子所设宫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自然为的不是欢迎他，而是要将大岐的风华盛世都尽显于外客人前。
裕阳城虽小，身后也是大岐，所以裕阳一战得胜乃是实至名归。
西寇国虽是西境野蛮之地，可西寇太子明珩却体面有礼、一表人才。
宫宴正尽兴时，明珩突然起身提议道：“陛下，两国如今虽已谈和，也有些昂贵的宝贝交易，却始终没有能联系到两国情谊的关键所在。”
听他这话就知道是有所求。
祁蕴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斜下方的谢兰致，抿唇轻笑，微微点了点头。
接到授意后，谢兰致也起身，一只手背向身后。
笑眯眯道：“那依太子的意思，能联系两国情谊的关键莫非是指人？”
她的意思是，大岐要去也会派一支军队去驻守看管。
西寇太子直勾勾的盯着谢兰致。
逐渐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躬身道：“没错，我西寇国愿求娶大岐贵女做太子妃。
希望陛下能答应与我国和亲来使两国永结同好。”
“恐怕太子殿下不知，我们大岐向来最尊贵的姑娘都是公主。
可如今我们陛下刚登基不久，还未有公主诞下，不如咱们换个方式好了。
我大岐可遣派一支军队去西寇，作为盟友会帮助西寇去收复西境其余小国，来扩充西寇的国土，如何？”谢兰致说完，淡淡扫了一眼祁蕴。
他只是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看着她怎样斡旋。
众人本以为这是个极好的条件，有利有弊却是利大于弊。
可明珩没有答应，依然盯着谢兰致说道：“非也，没有公主倒是无事。
来的路上我也听说了，大岐的内阁首辅谢大人，可是难得的才女，甚至是大岐女子的表率。
我认为，让谢大人做我国的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此话一出，别说文武百官了就是谢兰致本人都瞠目结舌。
气氛霎时冷却下来。
裴柏在原位冷脸道：“太子殿下可真是慧眼识珠。
不过谢大人是我朝首辅，岂有去和亲的道理？”
明珩没有反驳，而是看向祁蕴。
在裕阳便见过谢兰致，那时心中就颇为倾慕。
更何况这么聪慧的人做了自己的太子妃更是事半功倍，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觉得祁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就不信他们大岐非得要一个女人做文臣之首。
谢兰致也扭头看向祁蕴，蹙着眉，眼里满是担忧和迫切。
所有人注视着祁蕴，等着看他如何解决。
结果，他竟是突然噗嗤一笑，眼里带着挑衅和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居高临下道：
“我大岐内定的皇后如何能再远去和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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