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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国子监四


郑栩一整天都在忙前忙后,而周邻河却插不上手,一拿到什么东西就给郑栩夺过去了。

        周邻河知道,郑栩不是在针对他,只是在变着法的关照他,不过他这个人,或许是身为皇子的傲气,嘴上没有一句解释,只是不动声色的做这做那。

        周邻河以为,他是因为在山上时自己无条件的支持与信任,再加上他点的天灯,信任之情与救命之恩,所以郑栩才对他一改之前的冷漠。

        或许就是吧,那个不善于解说的人没有多说什么,而周邻河也不会主动去问。

        这样也好,两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搞得苦大仇深呢。

        夏霁曾说,学院里,最有长进的是郑炤,他以为这是在夸郑炤,可是后来他才明白,长进是,郑炤一直在追赶郑栩的脚步,却只是在追赶,就算快了,可还是在郑栩后面,一前一后,不可同日而语。

        郑炤着急了,因为郑栩太优秀了,优秀到,所有人都满意他。

        夏霁和祭酒对郑栩的看重,似乎不只是因为郑栩是皇子,他们看得长远,在郑栩身上抓住了什么,从而想要实现他。

        其实周邻河也明白,一个在母亲溺爱下长大的孩子,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一个自小便脱离庇佑,独自翱翔的鹰,只有鹰击长空,才是他多年来隐忍与坚持的信念。

        周邻河想过,郑炤与郑珝终有一战,但是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的他们不会对彼此赶尽杀绝,终究是会留对方一名。就像是电视里演的,败了的人最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平凡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他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血缘更亲近的关系了,可是当系统告诉他,落败的的郑珝会死的很凄惨,他就有点接受不了。

        按理来说,就算他们明争暗斗那也是为了那个位子罢了,不至于把人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好歹也是亲兄弟呢,皇帝还在,两兄弟背后也有根基,哪里就能下场凄惨了。

        郑栩会是败的那一个,周邻河万万不得相信,他那般谋略胆识,是郑炤比不上的,何至于输给郑炤。

        他不知道其中的答案,可系统也不会冒着违规的风险给他透露缘由。

        系统说,他的任务就是助郑珝顺利当上储君,得登大统。

        系统捂了这么久的任务,在他和郑栩关系逐渐冰释的时候才如实相告。

        他才是明白了,为何要他接近郑栩,为何叫他关注郑栩,这不只是在帮郑栩,也是在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原本他以为的真实的世界里的郑栩是有顺遂的一生,按照故事的进展,郑栩最终会是赢家。直到系统说,郑栩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自从皇后逝后,他就没了和郑炤争的底气,就算有元家那又如何,元家再重视郑栩,可到底不姓元一旦和元家发生利益冲突时,郑栩不是会被庇护的那个。

        况且这是错的,这不是原本世界的发展线,郑栩不能输,他只能称王,所以,才会有周邻河的出现,才会有这个任务。

        所以啊,周邻河的存在,是为了郑栩,为了郑栩不重蹈那个不堪的覆辙,为了推进这个故事的发展。

        奈何他生在周家,郑栩与郑炤,于他来说就是两难。

        只他还没有做好郑栩辅助郑栩为王的心里准备,战事就起了。

        听说北边打起来了,北边是接壤的狄胡,原先狄胡和澧朝有过姻亲之交,嫁过来的是狄胡王庭的王女。用一场和亲,换来两国的缔结友好,还是划算的,只是后来狄胡几经改朝换代,靠当年和亲谋下来的和平也就一拍两散了。

        现在的狄胡王庭,又开始蠢蠢欲动,而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的澧朝就成了他们碗里的汤。

        澧朝有十几年没有行军打仗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骁勇了。

        一朝战火起,有多少家庭要生离死别了。

        来国子监这一年,固然先生总是以退学来恐吓学子们,可还是没有退过一个学生,可是,原本该在学院里读着圣贤书的李文意,却是第一个退学的人。

        李文意要离开书院了,他要去哪?他要去战场了。

        北边的加急报一天三报,短短半个月,报得有三是李家兄弟的死讯。

        听说,李家兄弟三人接连阵亡,李家父亲传讯要李文意补了李家大哥的空缺,守卫边塞。

        原本的李文意,不该似他前面三个兄长一样,投身行伍,只是天不遂人愿,三子皆死于与狄胡之战,李家父亲痛失三子,万般悲痛之下却还是要许李家满门皆效忠与国,不死不辞。

        李家满门忠烈,皆要为国而战,报效家国,血躯以勋,才是死得其所。

        不知道该说李家父亲忠心耿耿呢还是铁石心肠呢,把儿子一个个拉到了战场上,明知是一条不归路,却还是义无反顾。

        身为李家子,李文意早就做好披战甲,持盾剑的准备了,只是,相较于武,他更喜欢文,可能和母亲的寄托有关吧。丈夫和儿子常年在外,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家宅,而唯一能寄托的就是最小的孩子,所以她送李文意进国子监,不为别的,就为有一天,李家还有后。可是她终究是守不住任何人,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因为他们都姓了李,这个姓已经决定了李家唯一的归路,只有战死沙场的,没有醉死温柔乡的。

        说实话,李文意是真的不想走,因为他知道,他或许就回不来了,可他,还不想死…

        “文意…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临走前,众人齐齐送别李文意。面对的不仅是同窗同学,更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勇士。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们创造一个安平的未来,这样的人值得崇敬。

        周邻河看着这个半大的少年,却觉得他比这里所有人都高大,那一刻,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格外颀长。

        “嗯,会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而李文意就是去迎战他的宿命了。

        就算知道这一去或许是死路,可李文意还是没有退却,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流淌的是李家的血气吧。

        李文意走了,所有人送别了他,一个比所有人都勇敢无畏的少年。

        而他这一走就是五年,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只此一别再见已是时过境迁,有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那时少年不再青涩,浑身散发着杀气,别人只晓他手屠万人颅,不知他淌了多深的血海。

        李文意走了,他的走,似乎带走了国子监以往的欢乐,这里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

        正值战火连天时,澧朝似乎也笼罩了一层阴霾。

        天佑二十年,边疆战事频起,皇帝操劳过度,几番病重。

        立储的声音越来越高涨,可立谁,还是一个难题,呼声最高的还是郑栩与郑炤。

        李文意走后,郑栩两兄弟也被皇帝召回,他们也都离开了国子监。

        那年的冬天很冷,下了很大的雪,周邻河裹着大毡,看着院里厚重的雪,很是庆幸他们已经离开了书院,不然,此刻的书院必是冷极了。

        后来他进宫,偶然遇上了在雪亭煮茶的皇帝。

        皇帝似乎是一个人无聊,看见他路过,远远的就去叫了他过来。

        周邻河领命前去,还没有来得及下跪行礼皇帝就大方的向他招手。

        “过来。”

        周邻河依言过去,卑躬屈膝的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颤颤巍巍的周邻河,斗篷领子上的狐狸毛把脸的下半截都埋进去了,看得见的是红彤彤的半张脸。斗篷上已经落了雪,进来了都还没有化开。

        “你冷?”

        周邻河摇头,心口不一的回答。

        “回陛下,不冷。”

        皇帝笑了笑没有追究冷不冷的问题,而是让周邻河坐下,前面烤着火炉子,背后是寒风凛冽,周邻河只觉得这真折磨人。

        皇帝拿着火钳拨弄着烧的赤红的火炭,火苗吞噬着炭,炭燃烧着火焰。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红奴。”

        皇帝突然的话让周邻河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他看着在皇帝手下呲呲作响的火花,后背的刺骨之风更加凛冽。

        “你觉得东宫让谁来住呢?”

        “陛下赎罪!臣不敢妄议国事!”

        周邻河跟安装了弹簧一样噔的站起来,绕开凳子后退一步笔挺的跪下去就开始磕头。这是他爹教的,不管错没错在皇帝面前先下跪磕头认错才是上策。

        “朕要你说,朕赦你无罪。”

        有了皇帝的保证周邻河这才敢起来,起身重新落座的时候他才看见皇帝面前的宣纸上写满了郑栩和郑炤的名字。

        皇帝本多疑,而自己是周家的人,如果此刻偏向郑炤,若自己说什么郑炤最合适的混账话,简直就是给周家拉仇恨了。

        就事论事吧。

        “陛下,予您而言,如今有两个最佳的选择,其一,立二殿下为储。”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皇帝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看着周邻河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冷笑。

        周邻河不惧,缓缓接下句。

        “立二殿下为储后,则令周家举家迁出京城,永驻边疆守塞,无诏,不得回京,违令者,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皇帝看着波澜不惊的周邻河,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此子不一般。对自己家族的存亡都能坦然的杀无赦,不是没心没肺的草包,而是绝对天资聪颖的可塑之才。

        “其二则立大殿下为储君,封贵妃为后,二殿下为藩王,选一块远而富饶的封地,让二殿下上任藩地,无诏不得入京。周家要么给带着那十万军马驻守边关,要么收回兵符,不给实权,或,另封文职。”

        一个武将封了文职,绝对不是什么器重而是削权。一旦离开军队,那么那十万军马也就不再唯他马首是瞻,而就文官,于他一个只会行军布阵的武人来说,简直是屈辱。

        文不成武不就,周泽也就没有了可被提防的实力。

        是以,周邻河所说的两个选择,绝对是如今最佳的选择。

        皇帝冷哼一声,让人不知天子是怒还是喜。

        “你倒是敢说。”

        “臣知道陛下权衡利弊,而这就是陛下的权衡。”

        皇帝打量着周邻河,突然之间,他不能把面前这个睿智的少年和从前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相提并论了,原以为这小子已经废了,没想到还是活成了周家该出来的人。

        书院曾来信说,是这小子以飞灯为信才救下了所有人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是他一叶障目了。

        这个周邻河,是他以前小看了。如此多智之才,若是以其智慧孤勇辅佐储君,必是君臣齐心,必能共塑太平天下,传澧朝之威。

        周家,着实挺不错的,要是周泽再低调点,要是贵妃没有那个不该有的心思,要是郑炤争气点,说不定,还真能如他们所愿呢。

        郑栩听说皇帝叫去了周邻河,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只是他来时,皇帝已经走了,独剩周邻河还在回味刚才他的言论是否得当,皇帝是否会就此打消对周家的忌惮。

        郑栩急步而至,看见周邻河失魂落魄的背影,以为他是被皇帝的威严吓住了,随即放轻了脚步声,待行至他面前,仍未收回担忧的心情,先是一阵嘘寒问暖。

        “父皇给你说了什么?为难你了?”

        “没有,大皇子过虑了。”周邻河一如往常还是和郑栩保持着距离。

        他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和郑栩走得近,其实他们本来也不熟,只是郑栩自己自来熟罢了,在国子监里,郑栩的忽冷忽热,让他奇怪,却也见怪不怪。

        郑栩的关心,他承受不起,因为他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或许一分真心都不曾有。

        皇帝不过偶然遇上他,召见他说了会话,不管内容如何,郑栩却是第一个赶来的人,着实让人怀疑,郑栩的眼睛是否安的太多了。

        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过来,是想知道皇帝跟他说的什么吧。

        果然,权利啊,还是比较吸引人。

        幸亏他不是真正的周邻河,不然,还真的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呢,可惜他看过了太多权谋剧,论一个有夺嫡之心的皇子,能有多纯良?

        不过,今后对郑栩还是要重新上心了。

        为什么周邻河敢说那番话,不是他自视甚高,如果一旦皇帝多疑他或许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其实他不是胆大包天而是独具慧眼。因为他看见皇帝写的名字里,郑栩比郑炤多。

        毋庸置疑的皇帝看重的是郑栩,但是他也忌惮郑炤郑栩各自背后的势力,一个元家一个周家,面上是两方派系的争斗,可上面坐着的到底是皇帝,底下的人怎么咬,他都不关心,只是,这两人争的是江山之主,一旦撕破脸,江山也就岌岌可危了,如此,让一国之君如何不能权权衡利弊些呢。

        而他刚才那番大言不惭的话,却是撇开了自己身份,无论是对于皇帝还是郑栩郑炤来说都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人不能太贪心,贵妃争,不能争皇位,一个后位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而郑炤争,也要有和郑栩争的实力,显然,他不具备。周家和元家争,被推在前面的仍旧是郑栩两兄弟,其实无论是哪方赢,元家和周家都不能坐享其成。如果周家迁出京城,那么元家也该辞官归隐才是,不然,不放心的何止是对方呢,上位者更不放心。

        狡兔死走狗烹,从来都不稀罕。

        只是为了自己好,周家好,他都不能和郑栩反目,这个人必然是要称帝的,不说辅佐,也要安分守己了。

        显然皇帝召见周邻河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郑栩见过周邻河后,下一个找上他的是贵妃。

        “红奴儿,为何宫里传遍了陛下透露给了你储君之选呢?”

        贵妃的心计不比周泽少,或许还是周拂的她可以说是天真无邪,但是深宫煎熬二十载,她早就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姑娘了,她也在算计,算计自己还能再大点的拥有什么,算计自己还能多争点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教出了郑炤,一个喜形于色,骄纵不检,争强好胜,内心敏感,又优柔寡断却嫉恶如仇的人。

        贵妃人未至话已到,显然也是听了点风声就赶过来的。

        周邻河看着衣带飘飘,步履匆匆的贵妇人,心里如明镜,笑了。

        “姑姑,此等离间计您也信?”

        贵妃涂着脂粉的秀脸带着将信将疑,峨眉微蹙,看着周邻河一脸无奈的模样,稍一抿红唇。

        “姑姑原也是担心你那不拘的性子冒犯了陛下。竟不知有人这等造谣生事,到是姑姑错了。”

        贵妃如是说到,其言虽看似是对自己道听途说的自责,可那清明的眼眸里不惨半点自责之意。

        周邻河点点头,然后缓缓道。

        “陛下的确有在忧虑皇储之选。”

        闻言,贵妃涂着鲜艳寇丹的手指捏进了手掌心,故作波澜不惊的打探。

        “红奴儿可是听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陛下更中意谁。”

        脑子里回忆着皇帝面前的桌子上那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如实相告。

        他们都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稍有差池,他万劫不复,他不可能不谨小慎微,固然是至亲之人。

        他没有说实话,若是告诉贵妃,皇帝更喜欢郑栩,贵妃会做什么,会不择手段的铲除郑栩这个郑炤皇位之路的绊脚石吧。

        系统说,那个世界的郑栩一生凄凉,而皇位该是属于他的,因为郑栩错失皇位,那个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而他要做的就是纠正这个错误,让郑栩得到本是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皇位还是什么,但凡是郑栩的都要归还他。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也是他的任务,关乎他的生死,郑栩一旦错过皇位,那他的任务失败,就会如系统所说,烟消云散,届时,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他曾经的世界都不在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也要为自己打算,这也是他的人生,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会尽他所能的协助所有人,如果,郑栩称帝,那他希望的还是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

        郑栩称帝,是不可逆转的局面,贵妃做的都只是让郑栩对郑炤更失望吧。

        几乎所有人都去试探了他的口吻,父亲也是,曾幼棠也是,可是,郑炤是唯一一个没有问他的人。

        他以为郑炤会急不可耐的追问,可是他都憋不住了,郑炤都没有一丝要问的意思。最后,还是他先问出了口。

        “大哥,如果…你当了储君,你会对郑栩下杀手吗?”

        郑炤很是吃惊的模样,看着周邻河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最多把他赶得远远的不要来觊觎我的位置就是了。”

        周邻河其实不信,因为系统说,那个世界,郑炤称帝,郑栩败者为寇,他不是不死,而是郑炤有着法子让他凄惨的活着这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炤有那么狠绝吗?他不知道,因为现在的郑炤,只是一个对皇位没有多大兴趣的少年罢了,他在意的是,皇帝喜欢郑栩比喜欢他多点,就像一个被人分食了面包的孩子,对郑栩这个夺走了他父爱的兄长,他更多的是讨厌,所以喜欢和他争,其实争什么无所谓,只要能赢就心满意足了。其实就是小孩子的赌气行径,可惜的是,他们不是寻常兄弟,他们争的不是一块面包。

        “真的?”

        “真的。就怕,郑栩想对我赶尽杀绝。”郑炤自嘲一笑,他又不傻,自古两兄弟为夺家产不对付的不在少数,他们呀,这夺的家产,就是太沉重了。不仅是看他们谁抢得过,还要看父皇给不给。

        自古天家无手足,无父子,这句话,从来不假。

        而这深宫里,没有一个糊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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