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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念姐儿。”被撞之人一瞧见宋念,张口便唤她乳名。

        宋念一听声儿心道不好,慌忙躲到钟妡嫒身后,妡嫒拿她无法,只能尽力替她遮着。

        于此人面前,宋念方才那一副凌人盛气样儿顷刻间消散无存。

        “躲什么?你表叔我这眼还没花呢。”陆定安适才被魏美西一撞,却并不在意,他一眼就瞧见了宋念,旁的暂且顾不上,必得先过来问话。

        一听这话宋念也不躲了,鼓着腮颓着脸从妡嫒身后出来。

        说起二人关系,还得从宋念的外祖母那儿开始论。宋念外祖母乃是老荣王长女,现居淮州的崇德公主,公主有一胞妹,即为上京临义郡主。姊妹二人自幼亲厚,郡主素日里待宋念一如亲外孙女,这陆定安便是郡主幼子。

        眼前之人,相貌卓然,品度不凡,年纪稍长些,但早已成家,家中小女儿已会咿呀学诗,单看这面皮却和宋念这些少年人们一般无二。

        为着花朝,百官休沐,陆定安闲来无事恰路隐湖,见隐湖东岸里外三层被围个严实,他瞧着阵仗像是王府里的府兵,可却不知是哪位王爷所为,只衣着常服又弃了车马欲来西岸探个究竟,不巧正撞上了刚从湖里上来满是怒气的魏美西。

        “成日里瞎胡闹,你跑这儿做什么?”

        事由繁杂,宋念不想同表叔多言,眼珠子一转溜仰头道:“我来看九皋禽。”

        又为着错开话头紧接着她又反问道:“表叔来此何为?”

        陆定安瞥了一眼凉王转而笑道:“来瞧你这只九苞禽落水。”

        陆定安料定是宋念自己胡乱耍玩,一不留神把自己玩进湖里,好容易逮到机会揶揄道:“待你回去,看你哥嫂如何训你。”

        钟妡嫒要替宋念辩解,但陆定安身为御史,专职向天子进言,没等钟妡嫒开口,王品儿抢了第一,先向他告状:“陆家表叔,是那魏美西纠缠平山郡王,又把念念撞落了水。”

        宋念跟着她表哥后头乱叫,连带着同她一块玩的姑娘小子们见了他,一个个的全都叫他表叔,就连小女儿刚开口学话时,也跟着宋念叫表叔。

        魏美西,魏丞相鼎鼎大名的女儿,陆定安自然早有耳闻,“就是方才过去的?”

        王品儿连连点头,为了把情由说惊险些,“得亏了凉王殿下相救,要不然念念人早没了。”

        陆定安朝着魏美西那一路人马看去冷哼道:“好生厉害。”

        得知事端,陆定安又见宋念活蹦乱跳能说会闹想来无事又问:“凉王殿下救你,可曾道谢?”

        “我知道谢恩,早磕过头了。”话里带中邀功般的得意,只等着表叔夸上自己几句。

        不料陆表叔不夸反斥,惹得宋念好生没趣,“当真孩子气,救命的恩,磕了头便能了了?”陆定安心中叹气,亦不知她何时能通晓事理。

        这天还冷,只怕她冻得发颤走不动道,陆定安口中虽有嫌,身子却自然而然地将弓下,示意宋念上来,宋念被说了几句,心中不情愿却还是熟练的上他背去了。

        陆定安驮着宋念便要去谢过凉王。

        这时一个身量清瘦的内官越过众人,急巴巴地牵着一匹白马,奔至凉王身前突的下拜。

        “殿下容情,臣想着郡王自是可行,便私自放了行,可那魏姑娘实在难挡,臣也是不得已,扰了殿下要事,还请殿下责罚。”

        跪于下首的是凉王府中掌事内官,姓单名保,因有几分机敏得了太后青眼,故而自小便是凉王的左右,现如今更是统管凉王府内大小诸事。

        凉王殿下素来脾性好,从不无理打骂斥责宫人,是诸位皇子中最好伺候的,他人若有冒犯,自来也是犯而不校的。唯有一次便是那日宫中,事关县主,殿下发了好大的火,那是单保伺候多年头回见殿下发怒,盛怒之下,即便是太后也只得小心顺着,单保一时心软,擅自放了魏姑娘,后又后悔,只怕殿下如那日般发作,连忙前来替自己求情。

        见单保言辞恳切,魏美西又那般跋扈,钟王宋三人虽未言语,与这单保也并无私交,却是想到一处:若是凉王处罚,便即刻开口替他求情。

        众人注视之下,李珩说道:“此次罢了,下次再遇,东宫如何行事,我凉王府便如何行事,不必与之留情。”说完又命单保起身。

        单保连连称是,待一起身,便拾起掌事内官的气势来,忙将景升一顿训斥,怎得顾不好殿下。

        见凉王对魏美西如此厌恶,王品儿于心中暗笑,对之好感陡增不少。

        陆定安上前几步说道:“我且替这淘气的谢过殿下。”

        单保在凉王边上心焦,这陆大人,殿下想来并不识得,方要出言提醒自家殿下。

        不料身前的殿下微微行礼并道:“陆大人。”

        陆定安虽为皇亲,却不同女眷般能时常进宫。往日里只远远见过凉王,在朝为官,诸位皇子哪有不评比的。于他而言,凉王相貌自不必说,众皇子之冠,世家子弟也鲜少有人胜过他去。听来品性极好,一不交际,二不朝政,三不醉于秦楼。

        面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宋念只觉得单内官牵来的这匹不染一尘的白马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只是今儿花朝,百姓同乐才是要紧,殿下不该是为着私事将湖围了。”

        单保景升一阵心惊,脸色骤变,自家殿下生来是一句重话都未曾听过,陆大人这话委实重了些。刚想出言阻止,却被凉王抬手轻轻拦住。

        “陆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欠妥。”李珩心中也是这般想,好容易一见,却生生被魏美西浑搅了去,还累了她落水,实在是思虑不周全。

        陆定安有意说这番驳面子的话来试探凉王,见他一脸好脾气,又增几分好感,要知宋念的臭脾气是不提也罢,若再遇到个破烂脾气的,那如何得了。

        听二人说话,宋念倍感无聊,一时间坏心思萌生,将衣袖子上的凉水往陆定安脖子里拧,凉水顺着脖颈往背里流。冰得陆定安身子一惊,开口直骂她亡赖。

        宋念作恶得逞,是听不见骂的,捂着嘴伏在陆定安背上乐嘻嘻地坏笑。

        才待瞧她发脾气,眼下又乐了,李珩直不由地跟着笑。陆定安看他身形清矍,气度不凡,又加之有礼有节。和他背上这小亡赖一般,只一双青眸示人,叫人说不得重话。又见其眼中亮堂,心思澄明,坏心思也藏不住,旁的重话自是不愿多说。

        “殿下,湖水刺骨,还是早些回府,莫要依仗着年轻留了病根。”

        是了,陆大人这话极对,李珩顾不得自己,只想着衡阳可不能伤了身子。

        陆定安嘴上一番好心,不过是替宋念遮掩罢了,心中又是另一套说辞:“念姐儿自小就是被纵着大的,贤良淑德那是一点都不沾,秀外慧中更是没有。偏她又最得长者欢心,哪个亲戚哪处宅门不依着。虽说是不愁嫁,但细究起来却是一桩糟心事。我瞧着凉王样样都好,衬得这丫头一钱不值,也不知哪辈子修的福,半点心思不用愁,白得一份好姻缘。可别见得次数多了,露了底坏了事,到时候凉王相看不如意求着退婚,那是断断不能成的。”

        再多留一刻,就多露一分怯,陆定安背着宋念抬腿就走。

        王品儿紧随其后对着钟妡嫒私语这下子:“如今倒好,殿下救她上来,论情论理,论旨论恩,死活好赖都得嫁了,容不得她再闹。”

        “咱们不说,旁人又怎么知晓?”钟妡嫒颔首低眉,示意王品儿不要多言。

        她二人说话声不显,却是入了有心人的耳。

        身后的李珩只牵着马静静地跟着。

        陆定安边走边嘴里念叨:“下回子再遇着,可得结实地撞回去,若是不敢,那便是丢了咱们几家人的脸,你也不必说是咱们几家的儿孙了。”

        宋念应声点头,陆定安方才停了唠叨。

        半日的闹剧到此才罢了,之前说好的去城外挂红踩绿一事也没了后话,一行人只得败兴个自回府。

        回府之后,并不如陆定安所料,宋家哥嫂并无训责,俞琇莹温声细语问她可有不适,宋呈章只不许她再去湖边玩乐,于宋念而言,此事就这么了了,但对魏美西而言,这才刚刚开始。

        临睡前,宋念还止不住地嘀咕“磕头都不算报恩,那什么才算。”

        夜半宋念因着白日落水的缘故,噩梦中又再一次溺于水中,兀自挣扎良久快要丧命时,终于为人所救,救她者披散着发,看不清脸,待看清那人面容,宋念心头一惊,怎得又是凉王。

        宋念骤然惊醒,坐起身来敲自己脑袋,自己怎么就没认出来,那匹白马不就是那日去看少愁回城路上遇着的。那桥上白衣散发的郎君不就是凉王,难怪陈煦等了半日也没遇着,凉王去那僻静地做什么。猛的又想起门房的话,那来府里找她的生脸公子八成就是凉王了,可凉王找她又做什么。

        起身点了心字香,呆坐了一会儿。

        倏忽间她全都明白了,凉王苦于魏美西时常纠缠,太后也正恼着,上京城里又只有她的家世不惧魏美西,那徐御随便提了她一嘴,太后便想到了她。

        她也是自寻倒霉,偏要去给陈煦传话,如此她倒成了太后凉王避祸的保命符了。宋念越想越憋屈,为了发泄怒火,伸手便打翻了香炉。

        又想着魏美兮还真是厉害,将那凉王折磨的如行尸走肉般,可怜一个中宫生的,太后养的亲王竟被磋磨成那副鬼样子,往后她更得绕着走。

        夜里一阵又一阵的苦思冥想,亦不知何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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