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程芙瞥过脸不去看他，于越清楚地知道她正在心里骂他，骂得还不轻。他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趁着对方发呆没发觉又收了回去。
在程芙逐渐放空散漫的眼神中，于越捕捉到了一处危险。他扔下手里的鸡腿，突然质问道：“你刚刚究竟看到什么了？”
程芙正发呆呢，给这兄弟吓下一大跳，思维突然中断。“你，你说啥？”
于越难得一见懊恼地低下头，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又低声问了一遍：“我是说，你刚刚究竟看到什么了。”
程芙了然，露出了“原来你是问这个啊”的表情。
还没等程芙回答他，于越脸色一沉，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刚刚程芙站着的地方，往下看去——
“就是那里，下面那个突出来的山石，我刚刚看见和我们一起上山的那对情侣在那，他们走得挺慢的，离我们还蛮远。”程芙跟在于越身后，指给他看。
程芙见于越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不免慌乱无措，“怎么了？”
“这里人太多了。”于越道。
“已经比刚才少许多了，马上天就黑了，大家都会离开的。”程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搞的她怪紧张的。
于越将她往身后推了推，自己一脚蹬上了那处“危险地域”。他往下张望了一会儿，下来时眉头紧锁。
“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要下山了。”
。
程芙可以确定这不是他们上山时走的路，这条路又偏又窄又难走。天色越来越暗，这条路上也没有任何的照明措施。应该来说在这样的条件下，程芙会害怕的才对，可是她完全害怕不起来。于越从下山开始就一改冷漠态度，亲自搀着她走，程芙受宠若惊，暗自觉得可能着了道：
这兄弟不会是要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吧。
奇怪的是，这么想时，程芙不是害怕，而是思考着对方做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注意力集中一点，你摔倒了会连累我。”
嗯……应该不会吧。
走了不久，程芙发现他们来到了那个他们从山顶看到的山石，走近后，程芙见到山石旁边也立了一个“危险地域，请勿靠近”的警示牌。于越示意程芙往后站，自己却越靠越近，直接跳上山石往下面看……
这恐个鬼高！
程芙下意识就伸出双手，这是害怕对方掉下去做出的保护动作。
“你，你慢点嘿。”
于越猛然回头，锐利的目光刺向程芙的身后。程芙被他吓到了。
“不好意思，我妻子和我走丢了，你们有看见她吗？”
男人平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就像是背后抵着的一把冰冷的匕首，程芙从头到脚一阵战栗。此刻她宁愿面对眼前于越骇人的目光，也不愿转过身。
“没看见就算了。”男人似乎是泄了一口气，打算离去。程芙此时才敢转过身，于越的声音却响起：“我们看见了。”
昏暗下，程芙确定了这个男人就是下午和他们发生口角的人。听到于越的回答，他突然紧张地提高了声音：“在哪里？”然后又镇定下来：“我就知道她没有事情，估计是我走得太快了她跟不上，跟丢了，她总是这样。”
于越眼神愈加冰冷，他站在高处，背靠陡坡，面迎山风。
沉默间程芙率先开了口：“就在这里，在山顶时我……”
“在山顶时我们都看见了。”于越打断了程芙的话，“就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还有谁看见了？”
程芙不自觉地往后退，完全忘记了身后的“危险地域”，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比身后的“危险地域”更加危险。
这是爬山累出幻觉了吗？程芙感觉白天的励志片和夜晚的悬疑片转换的有点快，大脑有点赶不上趟，全凭直觉在走流程。
身后一只手托住她的背，防止她再往身后的“不归路”走。
“哦，我差点忘了，这山石下面可以看到一棵很高的树，树上有一个鸟巢，巢里有一只很漂亮的蓝鹊，我下午还和她一起来这看的。”男人突然露出兴奋的表情，语速也快了很多，他指着于越站的位置，“就是你站的这个位置，低头就能看见，你看到了吗？”他又笑着指了指程芙，“你看到了吗？”
程芙不知道怎么了，听见他这话就回了下头，似乎是真的想看看他说的那只鸟，却被身后的人硬生生一指弹了回来，弹在她耳朵上，挺疼。
于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手垂下来正好可以搭在程芙的脑袋上。“我们看见了，对吧？”他点了点程芙的脑袋，程芙尴尬笑了笑，不知道这兄弟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让她配合说谎，这么考验演技的事情她当然只能随便应付应付。
“对对对，看见了……”
“不过死了。”于越接着她的话说到。
程芙闭上了嘴，并且打算不再说话。她就不该配合这场毫无意义的演出。
眼前的男人逐渐失去原本从容不迫的态度：“你在瞎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就不该来问你们。”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声调越来越高：“我要走了，在你们这里我只能浪费时间，我老婆肯定是走不动就下山了，我下山去找。”他愤怒地低骂一声，转身想离开。
明晃晃的手电光亮从远处照射过来，程芙循着光源，发现陡坡下有人，有脚步声也有呼喊声，根据声音推断，人不少。程芙好奇地想要爬上山石往下看个究竟，被跳下来的于越拦住了，“太高了，别上去。”
于越揽着程芙的胳膊，高扯着嗓子喊：“兄弟！你妻子就在下面，跑什么啊？”
程芙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人掉下去了啊……
她看见本来正要离开的男人快步向他们走来。突来的恐惧剥夺了程芙此时所有的思考能力，只留下了原始的求生本能——抱紧身边最强的那个友军的大腿，哦不，是腰子。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于越还是很能打的，说不定能苟一条命。结果程芙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于越只是拖着抱在他腰上的活人配重躲闪到一边，目睹着男人站在山石上往下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被人们救起。
“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于越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你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
“你什么意思？”男人还在装模作样，但是他的心里防线已经塌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这句话不是于越说的，而是程芙。她看见男人逐渐狰狞的面孔竟觉得有一丝好笑。她相信此时此刻的男人是害怕的，是懊恼的，这一切皆是因为他败露了。他后悔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早就没有了心。
“准备了多久？”于越点点头，自问自答：“呵，出乎意料，两个月。”
男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于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
“嗯……为了……”于越沉思了片刻，笑了：“真没意思，就为了一张保单，简单说就是你想用你老婆的命换钱花，是吧？”
“你究竟是谁！”
“你真是用心，知道山顶人多，这里人少，你也知道山顶是能看见这里的，但是只要天黑了，游客就会散去，你随便扯个理由让她留下来就好了。”
男人忍无可忍，他阴沉着脸，一边咆哮一边走近于越。
看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程芙不禁愕然：我去！这个反应不就是承认了吗？电光火石间，她瞥到了这人背在身后的水果刀，程芙转身朝前挡在于越前面……
“不准动！警察！快快，把他拷上！”
准备舍身救难的程芙尴尬地躲在一边围观逮捕现场，她看了一眼于越，立刻低下头，这兄弟的脸色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男人还在叫嚣，警方根本不理他。
“姓名？”
“凭什么抓我？”
“问你姓名！”
……
“你妻子从高处落下，刚刚被送往医院，人活着，意识也很清醒，她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了吗？”
……
目睹了整个嫌犯抓捕现场的程芙，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怎么？看待别人的生命比自己的还看重，你这么高尚？”
程芙此时此刻想要在山上挖一个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这不是你吧，”于越拍了拍程芙低下的头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无奈又落寞的表情。
“你为什么都会知道？不会是那个吧。”程芙抬起头紧紧抓着于越胸前的衣领，一脸生无可恋：“间谍什么的，还是警方的卧底？”
于越：……
“你看啊，自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就不断遇见不同的案件，猥亵，自杀，下药什么的，今天干脆遇到了凶杀案。”
“有一说一，公交车上的咸猪手是你自己遇到的，和我没关系。”于越平静地诉说事实。
“所以你承认了。”
于越沉默了，毫不避讳地注视程芙的双眼，他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但不是自己的。他很少会对自己的选择摇摆不定，可是最近却常常出现这种状况。
刚刚程芙替他挡刀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捧住了对方的脸，一开始是冰冰凉凉的，后来越来越热。程芙就像一只煮熟的螃蟹，脸庞和耳朵都红透了。
“你，你干嘛……”程芙使劲往后退，但是没有用。
“抱抱你。”于越回答地很轻很轻，轻到只有成芙能够听见，她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胸口处炸开了，炸的自己脑袋晕乎乎的。
“我可没有对你下药啊……”于越在程芙耳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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