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纸币
听说要研究纸币，小雪自告奋勇来跟姬昭明报名，却被果断地拒绝了：“你先别急，我其实不打算让你主持研制纸币的事情。”
小雪有些不解：“纸币事关重大，小姐是认为我不能胜任吗？”
姬昭明当然不会这样想，虽说小雪不是国子监里最聪明的人，却是和姬昭明最默契的。姬昭明只要简单说几句，她就能理解，并且把试验计划安排得妥妥帖帖。
“你是最得力的‘能人干将’，所以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让你主持研究。”
“现在还有什么项目能和研制纸币一样重要？”
姬昭明指了指头顶的气灯灯罩：“电灯，用电来点灯，你说重不重要？”
说到电灯，姬昭明自己都有些激动。在这个时代经营了许多年，产业从无到有、帮手积少成多，现如今竟然已经踏上了使用电能的道路，真叫她这个理科生热泪盈眶。
姬昭明很贪心，她不只想让工厂里的机器通上电，还想让夜间的厂房被电灯照亮。
虽然气灯在其他人眼里已经“曜曜如日光”，但是在姬昭明眼里，夜晚的工厂就是个伤眼睛的地方：看得清，但是昏暗，十分累眼睛。
不是没提过取消夜班，富婆姬昭明不贪图夜班赶工带来的利润，但是其他人舍不得。
不论是经营者还是工人，上上下下都觉得厂房里已经亮如白日，都想多做工、多赚钱，饶是姬昭明这个老板也不好强行阻止。
连圣人都私下里劝她：“你在宫里念书时，每晚都学到什么时辰、书案上摆的什么灯？亮度比之如何？你们读书都不嫌暗，他们的眼睛还能更娇贵不成？”
姬昭明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听话不再坚持。
她当初不挑，是时局所迫，她必须早日拥有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资格，并不是不嫌弃那个学习条件啊！
没人知道，姬昭明为自己的视力担忧过多少回。
她可是青少年，晚上看书写字就该用护眼灯！
但别说护眼灯了，现在电灯都才只有个电，白炽灯或者led灯，都是没影子的事情。
姬昭明叹口气：工业才起了一个小头，任重道远啊。
野心很大的姬昭明，虽然电灯还八字没一撇，却已经动起了研究手电筒的心思：“还有，以咱们现有的研究成果，都只能边发电边用。所以我还想要一种容器，需能暂时储存部分的电。最好是独立的组件，可以轻易拆装更换，好能制作方便携带的小型电器，我愿称之为电池。这是个大难题，就交给你吧。”
“交给我吧，我今日就去领些材料开课题。”
电池这个概念，对小雪来说可以算得上“异想天开”，她哪里还想得起什么纸币，此刻一颗心都恨不得飞回实验室去。
人还没离开，小雪心里就开始点人手了。第一个就想到了启蛰，她可是小雪现在最看重、也最看好的弟子。思索了一会儿，小雪却有了新的想法：“纸币这个项目，明姐儿打算交给谁？启蛰近来进步很大，而且她和同学们的关系都不错，想来能带好一个团队。”
小雪的语气中是浓浓的不舍，舍不得得力助手，却更想提携启蛰。纸币研究是个太好的机会，等到投入生产，就再没人会小瞧启蛰了。
但姬昭明却否定了这个提议：“我明天会去问问启蛰的想法。不过，除非她很想参与纸币的研究，否则我不想让她沾手这件事。”
小雪迷茫了：“为何？”
“纸币很重要，等到成功后，整个研发小组都很可能要被调走。你愿意中断其他研究，以后专心造纸币吗？就算你可以不走，掌握着这么要紧的技术，单是为了安全，你以后也很难走出洛阳城了。”
为了不让秘密技术外泄，理化学院的这些人，都是受一定程度监管的。
出门玩要报备，出远门时，甚至身边还有专门的人员跟随护卫。书信更是不能随便传，怕他们泄密，也怕他们被人掳走或者威胁。
一切的一切，是保护也是限制。
姬昭明一提，小雪就想明白了。造钱这么重要的事情，一旦参与，以后要受到的“保护”势必更加严密。能让纸张变钱，技术人员就是摇钱树，是行走的金银矿，就算让她们随意出门游玩，她们自己也要心里犯怵。
姬小雪的父母和弟妹们都是苦出身，见到官兵都腿软，头也不敢抬的那种。
可小雪却出息到每次回家都带着一队官兵，像过年之类要在家里住两日的时候，更是有三队人轮班守卫，连院外都有好几处暗岗。
护卫们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对上姬小雪的家人，也都是恭敬又恭敬。但小雪的家里人还是很难习惯。
要是再参与纸币研究，握着印钱的技术……那回家的场景，小雪不敢想。
不仅她自己彻底打消了念头，小雪也不想让自己的学生去。
启蛰有天赋肯努力，可得把人劝住了，以后还想带着这个徒弟做研究呢。还有六七个得力助手，都是平时配合默契的，可不能让纸币这个小项目把人挖走。
小雪在心里点过名单，就找了纸笔来，列了张名单交给姬昭明。
“这几个人都是好苗子，在实验室里跟我配合得很好，我想让他们跟我的项目，明姐儿就答应了我吧。”
姬昭明哭笑不得：“你也不问问人家的意见，就替人做了决定？那可是印钱啊，说不定以后天天数钱呢。”
小雪满脸不屑：“之前那些项目哪个不赚钱？而且这几个都是爱钻研的，明姐儿要的元素周期表还没排完，等着研究的课题也能贴满墙，他们才不会舍得以后都跟纸币过日子。别说是造纸币，就算是点石成金的本事也不去。”
姬昭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这些中流砥柱要是想去造钱，她还真不好张口拦，但绝对会非常心痛。
姬昭明这边扒拉着能用的人手，分出哪一个都十分舍不得。
最后整整用了三天时间，还找了十多个人谈心，才忍痛分出了一个五人小队。这几个人都是年纪偏大的，在实验室里跟年轻人们一起有些熬不住，仔细思量后，才决定献身研制纸币的事业。
也算是去养老了。
就这，给圣人递折子时，姬昭明伸出去的手都是不情不愿的。
圣人收到姬昭明送来的名单时就乐了：“你之前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只用这几个老弱应付朕？”
姬昭明面不改色道：“他们都是很有生活经验的人，钱是生活中常用的东西，他们说不定更有想法、成品也更适用呢。而且纸币的研究事关重大，在有成果前还是低调为好，让他们都先告个病假，只等以后顺理成章地调走。您说这安排如何？”
圣人非常满意姬昭明的懂事儿。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处独立的秘密作坊，还在想怎么跟姬昭明要人呢。知道那些研究人员都是她的宝贝，可圣人是绝不放心让研发人员留在国子监的。
造纸币的工艺必须保密，从原材料到成品都要严格监管，经手的技术人员更是得藏得严严实实。可以说，只要是参与了研究的技术人员，圣人就不希望他们再见到“外人”。
哪怕是姬昭明，圣人也只打算让她把想法点子都口述给刘公公。别说跟技术人员见面交流了，内容都尽量不要落到纸面上。
怕姬昭明不乐意，圣人还想着要好生安抚她。结果这回孩子懂事得很，不用圣人用赏赐或者许诺，就自觉把人打包送上来了。
圣人心中不住地点头：谁说昭明孩子气？谁说昭明任性？瞧瞧这孩子，多懂事，多贴心！
虽然有两个心中看好的技术人选都没出现在名单上，心情很好的圣人还是顺应了姬昭明的安排。
若是研究不顺，再抽调人也来得及，这会儿就当奖励孩子了，再着急也不差一两个月。孩子贴心，圣人他也不好意思明抢。
纸币研究就这么低调地开始了。刘公公私下找过姬昭明几次，但姬昭明也只提供创意，至于那边是个什么进度，她完全不知道。
内阁的那些阁老们更是不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研究项目已经启动，还以为只在筹备阶段呢。
短短两个月就出了第一批的纸币样品，有三版，各有特点。摆到重臣们面前时，他们都惊讶极了。他们自行搜罗的造纸匠人都还在自家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等着献宝呢。
哪怕没有偷技术的心，他们也想在这事儿上立个功，可惜都没有机会了。
心中叹息过后，大人们都仔细观察起手中的样品。轻轻薄薄的一张纸，有可能以后就要代替铜钱银锭，他们自然都十分小心。
“此票材质甚异，似纸非纸，似布非布，柔韧耐折，图案清晰精密，十分特别。”
一看之下，众人就看出特殊了。
纸币要耐用，日常使用中，或折叠或卷起都很正常，所以用的纸极为特殊。这三种样品，都是以棉纤维为主材料制作的纸张，其中或搀些麻、丝，或搀些处理过的木料。技术人员甚至想搀些塑料进去，可惜多番试验后没能成功，为此还托刘公公传话出来，请化学院的人员帮忙想想办法。
没等姬昭明想起来提，从石油中提炼合成纤维就加入了待研究的课题列表中，还是加急的那种。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出成果的东西，所以纸币研究小组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方向。
特殊的纸张不仅更耐折，相对也比较耐潮。
刘公公当着众人的面，把样品放进水中泡了一息，拿出后用棉布轻轻吸去了大部分的水，然后弯折了几下，又轻轻地扯了扯。
纸币虽然已经湿了，但并没有碎，经受了摧残后，上面的图案也没有太大变化。
“妙极，纹样精细，又不容易晕染。只要小心些不要泡水，哪怕四季潮湿之地也能长久保存了。”
有人应和：“哪怕不小心浸了水，只要及时拿出，小心烘干，应当也不会损毁。想来此技术十分高明，绝难仿制。”
刘公公笑了笑，把手中的湿纸币放在一边，又拿了张新的，还拿了一柄放大镜出来。一手举起纸币，一手用放大镜照向纸币上图案的底纹。
“诸位大人请看，这些图案更是难以仿制。”
印刷图案，先得有样版，样版的精密程度决定了成品上图案的精细度。纸币所用，自然要尽可能精密。
化学院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便做了贡献，最顶尖的工匠，以腐蚀性溶液辅助雕版，巴掌大的一块铜版，印的图案极其繁复。
其中一些看起来略粗的线条，经由放大镜放大后，就能看到其实是有复杂花纹的彩带。或者一块不起眼的“黑石头”，放大后却能看到一篇文章。其中内容正是新草拟的《诈伪律·增补》，讲得便是仿制□□的处罚。
不知是从哪里找的微雕师傅，这手刻版的技术，就是一项绝佳的防伪。
大人们连连惊叹，端详起微雕的图样来。王侍郎在侧面一晃眼，突然惊呼一声：“噫？”
其他人有些不解地看向王侍郎，又顺着他的指点看去，也纷纷惊讶起来。
王侍郎看向的，是图案侧面的留白之处。那里虽然不起眼，但在合适的角度透着光看，就能看到水印的纹样。
那花纹似是印在纸中，隐隐约约，看起来明明就是一张纸，却像是藏了画在其中，着实叫人惊叹。
不过没人傻得在这会儿问其原理，这门技术必定是绝密，哪怕是他们也不能探听。
水印的想法是姬昭明提的，其中的原理也不难。今年年初，她的印刷坊为了防伪，就由她的私人机械坊想办法定制了一些带水印的纸张，专用在书皮上。
由手巧的匠人在竹帘上以丝线编织出花纹，花纹处会比帘面微微突出一些，故成纸时，相对应的部位纤维就会交织得薄一些，则透光程度也会高一些，便能得到水印效果。
这门技术当然一开始就被刘公公要了去。虽然姬昭明不说，刘公公也早就知道其中细节了。为此，刘公公还十分后悔，另外经过裘磊的手，又紧急安排了好几个人过去守着。还特意叮嘱过姬昭明，让她注意保密，别随便拿着技术跟人合作。
看着隐约透出的宫门图案，姬昭明心中有些激动。
出现在固定位置的水印图案可以称为固定水印，这些纸币样品上的固定水印绘制的是则天门，气势恢宏，是皇宫的正门，是当下的“天下第一门”。
在姬昭明的前世，那个国家第一次在纸币上应用的固定水印，绘制的是□□。
姬昭明对于纸币制版的图样一无所知，此时看到，虽然两者外观差别很大，却仍叫她心情激荡。
等到她回神，众人都已经端详过彩色的油墨，开始探讨起设计大藜第一套纸币的事儿了。
用什么图案、什么字体、什么内容……毕竟是要印在大藜第一套纸币上的，在坐的大人们讨论得很热闹。
姬二爷扬声道：“其他字都好说，纸币上的面值数字最为重要，臣愿替万民向圣人讨个赏，请圣上赐字。”
圣人欣然应允。
其他人皆看向姬二爷，眼神中都是“就你会拍马屁”、“你这个老小子反应真快啊”之类的内容。
姬二爷才不管别人的眼光，趁着圣人此刻心情好，他一边给姬昭明使着眼色，一边说道：“举贤不避亲，关于设计纹案的人选，臣愿举荐姬景昇。此子少年时便以丹青妙笔名满京城，近些年更是开创了新的透视、写实流派，还参与过《天福字典》的配图绘制。另外，他还绘制过基本蒙童识字的图册，在民间流传很广……”
其他人这会儿看过来的目光变了。
为第一套纸币作图，这是多大的殊荣！圣人还会赐字，四舍五入，那就是与圣人合作，这样的机会他们都想要啊！要说丹青好手，他们家中也有许多，凭什么好事儿都给你姬家占着！
当下，其他人也纷纷推荐起了自家的人才，自家没有好手的，就推荐相熟的好手。
圣人不出声，也不做表示。
姬二爷频频给姬昭明暗示，恨不得走过去拽她的衣袖。看到姬昭明给过来的安抚眼神，姬二爷才恢复气定神闲的姿态。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姬昭明才顶着圣人有兴趣的目光开口：“臣的三叔丹青极好，多年钻研已是大成，无论是画工还是画风，都很适合参与纸币的设计，故臣以为三叔姬景昇能担此重任。”
纸币的研究顺利，效率也让人惊喜。姬昭明出力不说，还从无探听的行为，圣人非常满意。所以，她举荐个把人，这个面子圣人一定会给。
其他人也知道，看圣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家最多只能争个协助的机会，关于设计的头功是抢不到了。
圣宠比不过，酸也没办法。而且姬景昇的履历也确实漂亮，众人只能一个劲儿投去酸溜溜的目光，然后努力争取参与设计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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