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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晏家二爷


七月十五,中元盛会,玉虚观内从卯时中期开始就一直没有静下来过。观门前陈列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观内也是香火旺盛,蔓延着浓烈的檀香味。

        玉溪观是京城内香火最旺盛的道观,京中大多高门世家除了会在家中立宗祠外,还推崇在玉虚观中供奉牌位,再上一盏平安灯。所以每到这种祭祀的时候,来往玉虚观上香的人都会格外的多,有的甚至还要在这里沐浴斋戒上三日,来彰显自己的诚心,以求祖先庇佑。

        本朝以孝治天下,因此在中元节这三日内朝中官员都要休沐祭祀祖先,林父也得了空陪妻儿来玉虚观上香。

        京城脚下遍地都是高门世家,一个玉虚观里那更是容易遇到熟人了。林茶又在玉虚观里遇到了陆佑安,还遇到了那个在京中闺秀圈里被议论纷纷的关姨娘。

        关于这个关姨娘,那也是黑白斑驳,好坏参半,好的人说她关父战死元关后,她以女儿身披甲镇守元关,不让寸土,是女中豪杰。坏的人说她以怨报德,当年陆夫人沐琼华在元关逢难时,披星戴月,连夜奔袭,救她于危难,不想她关棣棠却勾搭陆侯爷,让陆侯爷在沐琼华丧期刚过,就迎她入府,做了姨娘。

        不过想来是老天爷开眼,让她到如今也没有身孕,也算是告慰陆夫人在天之灵了…

        林母想要在玉虚观没沐浴斋戒三日,林父向来是唯林母之命是从,随着玉虚观的道童来到厢房时却发现,旁边厢房里住着的是陆侯府上的人。

        “兄长、关姨娘”林母与林府笑着问好。

        “阿玥,妹夫。”北疆的风沙让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面容变得格外硬朗,古铜的肤色,结实的体魄,他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格外的安全。

        陆佑安或许更像他母亲,他长的那般秀丽…

        关棣棠淡淡地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林茶行礼起身后悄悄地打量着站在陆侯爷身后的关棣棠,她打扮地极为素雅,白色的交领襦裙,外面搭着秘色绣如意纹的直裾袍,梳着巾帼髻,簪了两只玉笄。

        其实她只是个姨娘还轮不到他们问好,但陆侯爷珍重她,所以她过的很体面…

        关棣棠静静地现在那里,宠辱不惊,眉眼间有着与京中女子不同的英气,林茶觉得她不该穿着这素色的衣袍困在这四方小院里,而应该穿着张扬的艳红策马奔腾在北疆的辽阔中。

        林茶窥探的目光引来了关棣棠的注意,她抬眸与林茶对视上,林茶慌乱地移开目光,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关棣棠在看到她时那片刻的失神。

        陆侯爷与林父林母走在前面说话,关棣棠远远地落在身后。

        “我记得你唤林茶。”

        耳畔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惊地林茶猛地抬头,关棣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身旁。

        关棣棠也不在意林茶没有回话,继续说道:“你像我一位故人,和她一样柔弱…”

        林茶看向关棣棠,她的面色还是那样冷淡,看不出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不过,她是柔弱坚韧,你是柔弱清灵。”关棣棠不知道想到什么过往,那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微笑。“你想不到吧,她那么柔弱的人,居然还会带兵…”

        原来说的是陆夫人…

        “我向来认为命由人定,道佛都是虚妄,可是在我快要被斩于马下的时候,她出现了,那一刻我竟然觉得她…”关棣棠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以启口的事,也不在多说了。

        “关姨娘…”林茶开口唤道。

        “抱歉,失言了。”

        关棣棠不再开口,默默地加快脚步跟上了陆侯爷。

        林茶拧眉看着关棣棠的背影,只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天上紫薇星,地上紫薇树。”紫薇花被道观尊为圣花,凡是道观里都会种上紫薇树,这玉虚观里就有这么一片,如今正值花期,恰是这赏花的季节。

        这些长辈们聚在一起,不是说朝廷要务,就是同值后宅秘事,听得林茶直打瞌睡。等到林父与陆侯爷聊得兴起的时候,林茶就偷偷拉着玉溪跑了出去,去玉溪观西园看紫薇花。

        穿过月门,沿着西园里的青石小路,向着花林深处走去。玉溪观的紫薇树都是有着久年历史的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如今花开得正好,枝头都是密密匝匝的紫色。越往深处去,越是阴凉。如今巳时过半,朝阳的光线透过稀疏的树荫留在草上,青石路上。

        玉溪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小姐,練色绣墨色春兰的交领襦裙,外穿荷莖绿半臂,墨发被打理成流苏髻,搭配成素雅的珠花,手上悠悠地摇着绿绸团扇,同为女子她,看着也不禁觉得恍惚。

        “玉溪,我记得玉溪观的素膳是极好的,你说今日午膳会有什么菜呀?”林茶好奇地问道。

        玉溪笑道:“来时,奴婢便同掌事的打听了,午膳是三菜一汤,有姜汁菠菜、麻油拌黄瓜、粉条怀豆腐,枣杞番茄汤。”

        林茶回道:“听着名字,倒是极好,这菜也应时节。”

        她与玉溪边说着话边走,直到被人拦住,才意识到走错了园门。

        拦住她们的人是穿着一身玄色交领劲装的方脸男子,腰间悬着一把短刀。“姑娘,请绕道,前面不允许过去。”

        坐在方脸男子身后亭子下的两人也被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往这里看来。右方是一位穿着灰衣道袍,发须斑白的道长,他执着拂尘,目光慈悲地看着林茶。

        林茶却被坐在他对面穿着鸦青色直裾,腰间系着丝绦的男子吸引住了目光。他的长相不像陆佑安那般惊艳,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儒雅,这种儒雅是岁月积淀下来的气韵。

        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林茶身上,无声地打量着,片刻后开口道:“杜伽,放行吧。”

        杜伽闻言,侧身让开了路,可林茶却犹豫了,因为她走错了园门,现在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是回院落的。

        杜伽见林茶不动,面色一冷,戒备地催促道:“姑娘?”

        林茶犹豫地说道:“我…好像记不清路了。”

        她又尴尬地补充道:“来得时候是从西园的西园门进来的,谁想出来的时候走错了园门,所以…”

        杜伽闻言转过身向那位男子回禀道:“二爷,这位姑娘说她们原是从西园门进来的,如今走错了园门,记不清路了。”

        男子又抬眼打量了林茶,目光还是那么温和,只是多了一种洞悉与审视。林茶明明没有说谎,却也不由得紧张…

        目光澄澈,没有避闪,不是心虚的表现…“杜伽,你去送送他们。”说完便移开了目光,不再多看。

        “是,二爷。”杜伽侧身抬手道:“姑娘,这边请。”

        林茶谢礼道:“多谢二爷。”然后带着玉溪跟上杜伽。

        二爷…男子心漏了一拍,一贯平和的面色露出一丝了空白…

        林茶跟在杜伽身后沿着青石小路走着,她还在想那个亭子下的二爷,她越是回念这个称呼,越是觉得熟悉。

        “杜大人,不知那位二爷姓甚名谁,府上何处?今日二爷有恩于我,来日好让家父登门谢礼。”林茶问道。

        杜伽提议地回道:“姑娘想知道,不如下次见了二爷,亲自问一问。”

        这种贴身侍卫心思总是极为缜密,不会轻易透露主家的事。

        林茶又说道:“小女姓林单名一个茶字,家父是户部尚书林涪。”

        尚书省的户部尚书…如今朝廷文官势力分割,尚书省六部主事大多都是各有各的主,倒是这个林涪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如今都还持着中立的姿态。

        “我家二爷姓晏名华清,是如今中书省中书令,府上居榆林巷晏府。”

        晏华清…晏二爷…林茶脑袋里灵光乍现,这个晏二爷可不是一般人啊!他在书中出现不多,可是朝中每件大事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就连当今陛下能够登位,都与他有着关联。

        她记得这个晏二爷一生官运亨通,官至左相,就是婚运坎坷了许多…

        林茶临近午膳才回到院落,她将遇到晏二爷,还麻烦晏二爷的侍卫送自己回来的事说给了林父,林父听言,表情有些凝重,思虑了许久才说等回了府,再备礼去登门道谢。

        林母认为林茶现在的性子太跳脱了,不仅偷跑出去,还给晏二爷添了麻烦。于是便把她拘在身边,跟着自己去主殿听经宁神。

        林茶本就是不信这些,听一会儿便觉得头晕脑胀的,求了好久,林母才在斋戒的第二晚放她出来。

        若是平日里拘着也就拘着了,大不了埋头放空也是好的,只是今晚有些不同。几日来,宁王萧霁沉与林酒过从甚密,引得有些女子心里不满,其中兵部尚书的李二小姐,更是恼怒地派了身边的侍卫来恐吓林酒。

        这李二小姐是个有勇无谋的,心倒是没有坏透,她原想着把林酒抓走丢在偏僻处,吓吓她就好了。

        谁知道中途出了岔子,林酒不是个怕事的人,拿起手中的簪子就往侍卫身上扎,那侍卫便下手重了些伤了林酒,结果被意外撞见的陆佑安刺死在了道观。

        有人在玉虚观里妄图害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影响林酒的清誉…林茶想着便加快了脚步朝着林酒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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