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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为天人


雨帘天后,山岩层层累叠,宛若天然的石阶。

        石阶之上有一约莫七尺深的石台,石台之上依势建有楼台亭阁,似要攀日月。

        楼台远看以青砖为底,融入嶙峋山体之色,又有丹楹点缀,似美人项上朱砂;细看雕栏玉砌配精巧园林,又在门前挂了数幅如薄雾般的轻纱,纱上绣着诸如龟鹤齐龄、麒麟献瑞等吉祥图样,十分清幽典雅。

        尤其是前方有雨帘天的铺垫,从小生活在山沟沟里的殷寻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如此壮丽的山中别院。

        他不由想起那个关于雨帘天的传说。殷寻心想,此处会不会真的有雨神居住?

        这么想着原本累得有些发灰的眼睛亮了几分。

        “这……我们可以就这样进去吗?”他心里有些打鼓,问向带路的墨虎。

        但墨虎似乎一点都没有领会到他这种乡巴佬的情结,反而有些疑惑地歪头看向他,随后又用头顶了顶他的手腕,催促着他继续向前。

        无法,殷寻只能硬着头皮跟墨虎一同往里边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让人感叹这方院落结构的巧夺天工。

        飞阁流丹,以往殷寻觉得这是在画中才会有的景致。他虽然画画不成样子,但是好歹自幼随酷爱画画的殷梦别学习,耳濡目染下,对一切美丽的事物,他都有一种由衷的喜爱,也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神圣不可轻易愈之,只能入眼观摩,细细品味。

        在殷寻看来,要进入这般美丽的建筑,不说穿着锦衣华服,至少也得穿戴整齐干净,才对得起这雕栏画栋间藏有的匠心。而他现在这泥污遍体的样子,每走进去一步都是一种莫大的玷污。

        庭院内种着大量的木樨,九月正直花期,为这玉砌般的楼阁点缀上一点点淡黄,恰似光丈轻抚山间,同时又往这灵秀山雾里沁入清香。

        为了能够避免触碰到那些精美的帷帐,殷寻一路上都是缩头缩脑地跟在墨虎身后,样子看着有些猥琐可疑。

        明明是装饰如此华贵的楼阁,此时却像是料定了不会有人擅闯,而门庭大开。

        这让殷寻觉得怪异,脑子里又开始天马行空了起来,心想这不会是什么妖怪巢穴,专等像他这样的小修士入瓮,毕竟这么好看的地方,真的很像幻境。

        可又觉得横竖他现在已经进去了,就算突然发现对面是什么厉害的大妖怪,他也只能躺平了。能让修士察觉不到妖气的妖怪,哪怕他努力了也应该是打不过的。

        因此墨虎走到哪,他也就跟到哪。

        走一步,就想夸张地赞叹一句。

        殷寻自小在良湖村生活,村子里最华贵的房子也只数那王姓商贾。从良湖村到云山,步行两月余,途中也有到过城里,但他路过一些“大户人家”也顶多看看外墙。

        而他以往见过的这些,与眼前这些装潢相比都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就连他此行最后一次给人护卫,到的那叶氏学宫的分家叶府,也是完全比不上这屋子。且格调也要比叶府雅致许多,比如香炉从童子奉祥的样式变成了仙鹤衔灯,窗栏上也没有显眼的福寿字样,取而代之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样。

        墨虎驾轻就熟地穿过前厅,颇有种出入自家的意味。

        殷寻对装潢摆设有些恋恋不舍,但是忙不迭地跟上了,想着等出来的时候,有机会再仔细打量打量,反正他这辈子应该是住不上这样的屋子了,多看几眼才不吃亏。

        前厅之后又有一园,同样是种满了木樨,雨余秋风起,遍地是清香。有一雕刻云纹的石座藏于树影间,只见座上有一“人”盘腿入定,双眸半阖,手扶一长剑。

        殷寻不会品剑,对他手上那柄剑说不出好歹,只觉得素净。但那人的模样,殷寻只消看一眼就直张圆了嘴巴,并十分没见过世面地“哇”了一声出来。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即便路行三千里,途中瞄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美人,但殷寻还是觉着没有一人能比得上眼前眉目,仿若冰雕玉琢,寸寸得当。

        当然,生得好看只占了让殷寻吃惊的一半原因。另一半的原因则是,这人好看之余长得还很怪异。

        是的,怪异。

        殷寻现下短路的小脑瓜子只能想出这一个词语来形容。

        高眉弓,颚骨较平,鼻梁高而窄,嘴唇薄而下巴圆满,皮肤似纸似冰雪白得异常,发色浅得吓人,却不是因而造就的霜黄,而是天生的,如同皎月流光。

        双眸深大,眼廓周遭好似晕染了一层墨色,最让殷寻震惊的,是他的眸子居然是青蓝色的!并非灵力流转所造成的异色,而是原原本本就生的是青蓝。

        这是殷寻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见到长这模样的人,有些像又不全然像他和他这些年能见到的所有市井凡人。

        他回想起,当初在良湖村,有一位画版匠人,天天吹嘘他以前在城里是十分有名的工匠,也晓得很多城里的古诗,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去他那听故事,殷寻也在其中。

        当时画版匠人提到城中有些士族人家,德高望重,手上却没多少银两,位不及皇亲国戚,富不过城中商贾,很是尴尬。

        这些人家中长辈逝世,经常会置办不起过多的泥塑明器,但又好面子不愿意从简,就会请他去刻印墓室内的图样,在砖上,在墙上,主题往往都是寻仙问道,永登极乐之类的。

        说这些的时候,画版匠人还给他们这些孩子看了样图。

        那些样图里有一版名为“西方极乐图”。其面绘着与奇珍异兽同去,腾云驾雾,似凡人,又不全然是凡人长相的大罗神仙,从西而来引天下仁德之士去万千极乐世界。

        虽说面前的“人”相貌并不似样图中的“神仙”那般粗犷,甚至可以说精致了万倍有余,可体貌特征却是与“神仙”们相吻合的,同样都是高鼻深目,异色眸发。

        联想起关于雨帘天的一众传说,殷寻心下有了个猜想。

        这这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雨神吧!

        肯定是吧!

        殷寻对“神仙”这一词,与广大的村民一样是有着憧憬的。

        他的师父殷梦别的藏书甚多,以画论为主,其次便是各种神志仙谈。以往殷寻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读这些藏书。

        不仅把他读成一个说话爱端着文绉气的小破落,而且还读成了一个忠实的人间神论者。

        人间神论,是指这九天之外自有神灵,各司其职,统管世间。这些神仙的无上神力,除了源自天地灵气,还会依赖人间信仰,因此他们常常会插手人间事,消灾化厄,福泽人间。

        在数千甚至数百年前,一些有机缘的修士甚至可以通过吐纳灵气,修行历练获得上界神通,得道成仙。

        而如今他们之所以会再也不见神迹,也没有人能够成仙,只是因为前朝的封天之难。

        封天之难,顾名思义就是把天封起来。封起来之后再不见神魔,世间灵力衰微,异兽渐珍。他们这些人间修士也因此几乎绝了仙途,就此改变了以往以灵为主的修行,变成如今以武为主。

        小时读完这些神志仙谈的殷寻只觉得,若神仙真的如记录里说的那般无所不能,那再怎么封,也应该是有漏网之鱼的。

        见殷寻愣成了一尊石像,墨虎也不多管他,提着歪曲的腿脚往那蓝眼“仙人”一步步走去。

        临近时爪子搭在“仙人”的玉指之上,化为一道灵光,倏忽遁入了仙人的体内,留下一通余墨,在灵光散去之后骤然落下,染污了“仙人”的衣摆,在净白的布面上渲出朵朵黑花。

        这个场景在殷寻眼中有些邪门,他一下子被吓得魂都飞了,心里瞬间抑扬顿挫地呐喊起:

        夭寿啦!墨灵把仙人夺舍啦!

        殷寻虽然心里头鬼虎狼嚎的,但是面上看着还是很镇定……好吧,是呆滞。

        他摇了摇脑袋,努力地将自己下意识的脱线想法从脑中挥去,转而往墨虎果然是神仙附灵这种好的方向想去。

        可又倏忽想起,虽然他总体上来说是在帮墨虎的,但他好像刚见面就踹了墨虎一脚,还一直乘机摸摸头摸摸尾巴,十分冒犯,不会怪罪他吧,不会吧。

        脑里的小剧场那叫一个千回百转。

        好一阵“仙人”才慢慢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殷寻那一瞬晴天一瞬阴的脸色,不知道这小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趣,让他不由地唇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在他神识潜入墨虎时,虽然只相处了半日不到,但他着实是见识到了这位小少侠惊人的想象力了,爬着爬着能够突然指着一块山石对他说像黄犬,走着走着又能指着天上的云说像雪兔。

        “你……”

        一听到陌生的声音响起,脑筋极速拨转的殷寻就如同惊弓之鸟般蹦了起来,两手胡乱地比划着,本该伶牙俐齿的嘴变得磕磕巴巴,一连串反说了好几个“你”字。

        抬头一看,眼前的“仙人”笑着,眼瞳似月光碎石,清澈透亮,稍稍抚定了殷寻的心神,让他急切的话语平稳了不少,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谁?”

        “我?我是刚刚与你同行了一路的那只……虎?”

        “也是重云派一帘长老膝下亲传,名为叶何他水。”

        少年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说话间轻言细语,十分温润。

        见殷寻一脸的不愿相信,想起方才他一直念叨的雨帘天传说,以及试图向自己印证是不是神仙附灵之类的话语。

        “很抱歉,我真的并非什么神仙附灵,”少年言语中带着些无奈,“真真切切只是个凡夫俗子。”

        殷寻心碎了。

        什么,居然不是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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