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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茉莉晚装


她回到书店后,把淡妆卸掉,补了个午觉。

        在躺椅上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夏霁凡有些饿,掏了点白米,给自己煮粥喝。

        她把火关的小了点,穿着凉拖走到书店门口,拿着洒水壶浇了浇花,转身进门时,却被远处海边上的那群青年们吸引了目光。

        夏霁凡将洒水壶放到原位置,然后走到书店门外的栏杆处,胳膊轻轻倚靠在上面,朝下方的远处眺望着。

        她一眼就看出了人群里的林榆白。

        年轻人的身体都是在海浪中发着光的,独属于他这个年纪,夏霁凡看不清他的眉眼和俊俏五官,只能通过想象和记忆来赋予他容貌。

        林榆白的头发湿透,几缕发丝湿哒哒地贴在鬓边。

        她看到他重新站回冲浪板上,上半身是赤裸的,远远地看不清肌肉纹理。

        夏霁凡想林榆白应该是有近乎完美的小肌肉群,流畅的肩颈肌肉、肱二头肌、令人爱羡的腹直肌。

        这些都是他的资本,是足够让她放下矜持的甜蜜软糖。

        夏霁凡观赏了许久,回到书店把煮好的白粥熄火,盛到碗里之后洒了两把白糖。

        为什么是两把?也许今天的天气比较舒适吧。

        她将书店的门反锁住,随便抽了本散文回到了后院自己的卧室。

        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读完了那本林清玄的散文集,关灯、合眼、睡觉。

        夏霁凡这是第一次没有睡到自然醒,她被闹钟的铃声叫了起来,简单洗漱之后,换上不变的白色长裙。

        她不是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

        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标签被熟悉的朋友、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父母亲戚贴在身上,这会使你加剧在他眼中的固有印象,使之深信不疑。

        夏霁凡想在林榆白的心目中变成他名字的颜色。

        早饭是两片牛奶吐司,她不太会煎鸡蛋,所以放弃了煎蛋配吐司的做法,替代的是抹在上面的果酱。

        “叩…叩…叩”

        夏霁凡听到了书店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她把最后一口吃完,起身去开门时,又怔了怔。

        女人拿起搭在盘沿上的一根竹筷,在果酱的玻璃罐口处滚了圈,在自己唇角轻轻一碰,又原位放回。

        “早上好。”她率先一步打招呼。

        夏霁凡将书店门打开,看到停在几米外的自行车,以及站在门前的林榆白。

        “你的冰美式。”年轻人的声音伴着风铃晃动,文雅多情地回复着她的问候:“这是赠礼。”

        夏霁凡接过他手中的咖啡杯,放在窗台,还没说谢谢,便看见林榆白手中多出来一朵木棉花。

        少年人的笑声招耳,磨得人心发痒。

        “在外面看这花开的灿烂红艳,本来没摘,又抵不过让你瞧一眼的念想,还是犯浑折了它。”

        夏霁凡微微一笑,抬起脸看着林榆白的眼睛,里面是温良俭让,藏着让她故意看透的爱欲独白。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她把花拿到手里,看着它红艳又不萎靡的模样。

        林榆白的语调变得平缓:“不知道,以前没见过。”

        “这是北岛的常见品种,叫木棉。”夏霁凡垂着眼睫,用指尖拨动着花蕊,低声解释:“木棉花的独白是珍惜眼前的人。”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几秒,气氛却没有下沉。

        “我懂了。”

        林榆白的帽沿微微靠近,遮盖的阴影在他鼻梁投射出明暗交接的一条线,和微笑的唇角形成海中漂泊的小船只。

        他把手抬高的同时,温顺地叫着她:“姐姐,它是让你珍惜眼前的林榆白。”

        夏霁凡等到林榆白的手离自己的脸蛋还有几厘米时,把他的手指攥到掌心,皮肤触碰到皮肤,她的声音也差一点战栗颤抖:“怎么了?”

        林榆白骨节一弯,指甲从她掌心上侧刮过中央,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的唇角沾了果酱,我猜,是橘子味的。”

        夏霁凡拿好窗台上的咖啡杯,转身回了书店里面,找到卫生纸将那点果酱擦去。

        “你今天有什么规划吗?”她询问他。

        林榆白顺手拿起一本书,看了看封面,又放回到原位置:“没有,他们出岛玩了,我不想跟着。”

        夏霁凡知道年轻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和他一起来毕业旅行的朋友。

        “要不要给姐姐当一次免费劳动力?”她看着林榆白。

        林榆白:“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夏霁凡进了一批儿童文学的书籍,前两天刚到,一直就放在书店里,她没有想拿来卖,而是捐给了北岛上唯一一所小学,叫锦途小学。

        锦途小学的校长是名三十八岁的中年女性,和夏霁凡相熟。

        这所学校的名字,也是女校长起的,锦途,她希望教过的学生们,都前程似锦,正道坦途。

        她闲来无聊时,会去小学里溜溜弯,偶尔有老师请假,她也可以代为替课。

        夏霁凡算是锦途小学的编外人员。

        她简单收拾好自己,找到之前买的白色双肩背包,往里面装了许多未拆封的书,幸好这些儿童书目都比较薄,书包塞满之后,只剩了一小摞,用纸袋提着就好。

        林榆白把书包背到前面,骑着车子载她往锦途小学走。

        到校门口之后,夏霁凡和门口的保安大爷说了两句问好的话,就进了门。

        “你和大爷很熟?”林榆白站在一边看见大爷乐呵呵地笑着。

        夏霁凡走在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两个学生跟她打招呼,她也很温柔地点头回应。

        “嗯,这所学校我经常来,有的学生我教过他弹钢琴,有的孩子常去我书店里看书。”

        林榆白明显能感觉到夏霁凡提起这些孩子,语气和眼神都是柔和的。

        他将自行车停在车棚,背上双肩包和夏霁凡往教学楼的校长办公室走去。

        他没有跟着一起进校长办公室,而是在门外等她。

        林榆白往走廊上望过去,该是课间时间,很多孩子都出教室小打小闹地玩耍,但没有看见几个男孩。

        大抵校长办公室在这边,倒是没人往他身边凑,只不过能感受到小朋友们新奇、炽热、单纯的目光。

        林榆白不急不躁地等着夏霁凡出门。

        他正低着头,看见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有些害羞地走到他旁边,睁大眼睛问他:“哥哥,你是霁凡姐姐的男朋友吗?”

        林榆白听到这个问题,弯着腰和她们平视,很认真地说道:“哥哥目前还不是你们霁凡姐姐的男朋友。”

        两个小孩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看见办公室的门开了。

        女校长和夏霁凡从里面走出来,再转头一看,身边的小姑娘早就溜回了班。

        “霁凡,二年级有个手工比赛在进行,你过去看一眼,参与参与。”

        “好。”

        夏霁凡和女人说完告别的话,林榆白看到校长的眼神望过来,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榆白跟在夏霁凡身后,经过几个教室时,他往里面一瞥,看见一个班三十多个学生,男孩好像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这个学校怎么没多少男生?”他侧头问她。

        夏霁凡脚步一顿,又接着往前走:“锦途小学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家里要是男孩的,基本都带着一起去了。”

        林榆白附和了两句就没再说话。

        他们走进二年级一班的教室里,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手工比拼大赛”。

        学生们把课桌两两拼成一起,开始制作自己的作品。

        “要不要也来玩一玩?”夏霁凡邀请他。

        林榆白笑出声:“我是小孩吗?”

        “你也可以是林榆白小朋友。”夏霁凡的声音变成淡淡的苏打水,晃一晃就变成怜爱他的眼神,咕噜咕噜冒出气泡。

        两个人到讲台拿好材料后,找了位置坐下,和对面房东奶奶家的小孙子一起制作手工品。

        房东奶奶的孙子叫张继元,很乖巧,不像其他男孩那般皮,放学后也不怎么去找小朋友们玩,最经常的就是来她书店认真看课外书。

        夏霁凡挑拣了两根细长的枝条,又抓了一把小野花。

        她制作的时候认真,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霁凡姐姐,我做好了,送给你。”对面的张继元笑意盈盈地看着夏霁凡,手中拿着他珍贵的作品。

        夏霁凡抬头,将小男孩手里用心形拼凑出来的花瓣捧在手里。

        “谢谢元元,姐姐很喜欢。”

        “姐姐,这个哥哥也是和你一样来教我们的老师吗?”

        “不是,他是姐姐的朋友,来北岛旅游的。”

        张继元扣着手,沉默了几秒。

        “那哥哥旅游完,你会跟他一起走吗?”

        夏霁凡看着张继元的眼神,好像读出了几分害怕,害怕什么呢?

        害怕锦途小学再次失去一位知识分子。

        “姐姐不离开北岛,姐姐要看着元元长大。”女人隔着课桌,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张继元这才眉宇舒展,继续低头做另一份参赛的手工。

        夏霁凡的手工作品制作完成了,林榆白侧头看过来时,正看到她蹙了蹙眉。

        “姐姐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他问道。

        夏霁凡转过身,抬起胳膊将花环挂到林榆白的脖颈上,打量着。

        “编的有点大,本来应该是戴在头上的花环。”

        林榆白闻到自己身上枝条的清香,还有粘在上面茉莉花的味道。

        “你想不想看我的作品?”他说。

        夏霁凡看他弯下腰,在小小的课桌上,用张继元的钢笔完成最后一步。

        他将制作完成的书签递到夏霁凡面前,期待着她评价出优美雅致的话语。

        夏霁凡看到上面竖排的钢笔字,拨了拨自己的发丝,笑着说:“我知道,这是泰戈尔的诗歌,《第一次的茉莉》。”

        林榆白轻轻低诉着:“我颈上戴过爱人手织的醉花的花圈,作为晚装。”

        他不记得结尾前半句是什么,依稀记得后半句是捧在手里的白茉莉,心中充满着甜蜜的回忆。

        林榆白想,

        夏霁凡便是他的白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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