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燃香
沈青莲裹好衣衫，走出了内室，英招垂首跟在她身后。
方才师尊与那个炉鼎搂抱在一起的画面，他都看见了。
师尊眼里泛着艳色的水光，双唇红润如同熟了的樱桃，一寸寸吻过那炉鼎的肌肤。甚至她的手，还握住了那炉鼎那里。
只要是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将那炉鼎碎尸万段。
——若不是他今日下午有事出去了，那炉鼎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他会在师尊看到那炉鼎之前，就悄无声息地将他处理了。
沈青莲头疼地看了这个小徒弟一眼，英招低头侍立，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他眉宇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她也知道刚刚的画面不太好看，两个人双修倒也罢了，还是在地上。不仅在地上，门还虚掩着，才让英招一推就推了进来。
沈青莲有些尴尬地咳了声道：“解酒汤还有么？”
“还有。”
“再去盛一碗来。”
方才她一直在想白玉钟的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徒弟根本无暇顾及。仔细一想，此事的确是疑点众多。
沈青莲接过解酒汤，索性清清嗓子说：“刚才的事你应该也看见了，以后没事不必到本君这里来，本君……”
她话没说完，英招猛然道：“师尊为什么要收下那个炉鼎？！”
沈青莲诧异抬头，“本君要收炉鼎，难道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房间内一时死寂，沈青莲看着英招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沉下来。
是了，沈青莲觉得刚才说这话有些不妥。白玉钟和许雁晴之间是有些不清不楚的，那么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和英招之间应该也是那种关系。
贸然收了炉鼎，确实有点伤人家的心。
英招忽然扑通一声在她身边跪下来，少年抬起清润的眸子，带着近乎哀求的神色，“师尊您告诉我，英招哪里做的不好，都可以改……”
沈青莲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少年发顶，“起来罢，你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英招固执地摇头，不肯起来。
沈青莲着实有点发愁，别的人都好说，唯独白玉钟和许雁晴之间，她来的时候许雁晴已经“死”了，她没见过二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恐怕拿捏不好尺度。
更何况她现在对这个少年一无所知，之前认不出人的事还可以拿醉酒遮掩，现在再不知道，难免要引起怀疑。
思虑片刻，英招在沈青莲心里的地位，已经从“不值一提的路人”变成了“心腹大患”的程度。
“为师不是那个意思。”
沈青莲停顿半晌，放缓了声线说，“你知道，他一个低贱的炉鼎，哪儿比得上为师的爱徒重要。”
她刚刚经历过情|欲，嗓音带了几分软媚，那手指无意识般扫过英招下颌，在他心底带来的惊涛骇浪沈青莲是半点不知。
英招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让自己颤抖，他就知道师尊没有放弃他，那双纯黑的眸子定定看进沈青莲的眼睛里。
沈青莲一脸虚伪，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她借步站起身来，背过英招看向窗外山间一抹寒月。
方才被英招打断，她没取了白玉钟的元阳，仔细想来，竟还是一件好事。
若是用那双修禁术取了元阳，从此白玉钟就金丹尽碎，如同一个废人，毫无疑问利用价值就减少了很多。
她要报复的不仅仅是白玉钟，还有整个庚明剑宗。难免有自己不能出手做的事，白玉钟，会是一条好狗。
而那元阳现在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用，为这件事逞一时之快，并不是长久之道。
沈青莲想到应之奇，不由得轻轻笑起来。
应之奇，你将你这徒弟保护得如此之好，舍不得让他做一点恶事，生怕有损他的道心。倘若如今，我要他做我的刀，你当作何感想呢？
真期待你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啊……
沈青莲低头啜了一口解酒汤，里面加了蜂蜜，香甜醇厚，灵药泛着淡淡的苦香。盅子被灵火一直煨着，喝下去胃里有了暖意。
沈青莲好歹朝英招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容，“汤做得不错，你下去吧。”
英招垂首应是，他犹疑一下才道：“师尊，那炉鼎……”
“没用了。”沈青莲说，“在阆苑找个地方让他住下，旁的你不用管。”
挎剑的少年大步走过廊亭，身边带起的风拂动檐边风铃一阵细响。
英招一脚踹开沈青莲内室的房门，将因疼痛而在地上喘息着的白玉钟拎了起来。
白玉钟的媚药只解了一半，脸上仍泛着淡淡的嫣红，他白发散乱，外袍只是松垮的披着，大半身子都裸露在月色之中。
他知道沈青莲对他用的是那双修禁术，原本应该取了他的元阳，让他成为一个金丹粉碎的废人的，可是沈青莲最后停手了。
他脑海仍因双修禁术带来的疼痛而眩晕，却浮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心底泛起了甜蜜的涩苦。
莲莲停手了，她是不是对他到底还有一丝情意？
英招凌厉的剑眉蹙了起来，他厌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粗暴地揪住他的霜发逼他仰起了头，靴尖用力碾上他的手指。
若不是师尊有令，他现在就会杀了他。
“要是腿还没废，就自己起来走。”英招声音冷得像要结冰。
白玉钟神志昏沉，看不清眼前的人，喃喃念叨着，“我要见莲莲，带我去见她，我要问清楚……”
“莲莲”这个称呼彻底点燃了英招最后一丝理智，他猛然将白玉钟揪起来，将他的头往桌角上一撞，怒声道：“师尊的名讳，也是你能称呼的？”
沉重的檀木桌子都被撞歪了，若不是白玉钟尚有金丹修为，如今脑袋早就成了一滩血泥。
鲜血顺着他额角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让白玉钟清醒了一点。
“你是何人？”
他想要看清英招，英招却直觉得反胃，不愿再同他废话一句。
他才是师尊的爱徒，师尊说了，眼前这个人，跟他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他扯着白玉钟的头发大步向外走去，白玉钟的身子在地上拖行，狼狈地磕碰着，灰尘连同血渍将那一身白衣染得脏污不堪。
英招拖着白玉钟转过了大半个阆苑，一直将他丢到离沈青莲的房间最远的那间屋子里。
屋子许久没有住人，堆放着废弃的杂物，英招踹开门，将白玉钟扔了进去。
白玉钟浑身骨头都像是要被拖断了，他可以为沈青莲卑躬屈膝，因为他亏欠她，但是眼前这个人他怎么敢如此对他！
他怒意刚从心底泛起，英招蓦然长剑出鞘，剑尖直指白玉钟咽喉。
他眉眼森寒，一字一句道：“再敢来缠着师尊，我会亲手剐了你。”
英招丢下白玉钟，从外面反锁了房门，很快回到沈青莲的房间里。
他将房间里的血迹仔细擦干净了，收拾了地上的瓷器碎片，一个净尘咒抹去了白玉钟留在这房间里的最后一丝气息。
沈青莲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干干净净。她微微蹙了蹙眉头，“你熏香了？”
英招心口一跳，为了掩盖鲜血的气味，他的确重新点上了香。
他避重就轻答道：“是师尊常用的香。”
沈青莲没有深究，英招怎么对白玉钟，那是他的事，只要不把人弄死了，什么都好说。
只不过这房间里的香气是白玉钟爱用的，她闻着着实有些不适，便道：“下次换一种，以后不要用这个了。”
她眸光扫了房间一圈，室内陈设简单，却也都是白玉钟的喜好。眼下她对外要维持着白玉钟的人际关系，但却实在不想自己生活的地方都是白玉钟的东西。
她便吩咐道：“明日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扔出去烧了，一律换上新的，只要和原先不一样就好。”
英招微微攥紧了手指，垂眸掩下愉悦之色。师尊一定是对那炉鼎不满，嫌他弄脏了师尊的房间。
沈青莲随手拆下发冠，望向英招笑了笑，“你今日忙了许多，早点休息，这些杂事明天交给听墨就好。”
她眼里的温柔笑意让英招心脏不可抑制地软了下去，面对那炉鼎时的戾气一点点平复。师尊终究还是关心他的，这些都不会因为一个炉鼎有什么改变。
但是师尊贴身的事，他怎么能放心交给别人呢？
英招低下头去，乖巧应道：“是。都听师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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