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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帝薨


“是太极宫方向!“裴赐泪流满面,朝太极宫方向大拜,哀伤不已。裴府侍从也都跪拜在地,垂泪哭泣!

        崔远细听,着实出自宫墙,也颓然倒跪在地上,抽噎不止。

        了悟从屋内出来,他没有流泪,也不跪拜,就那么伫立屋檐下,囔囔自语:“他的儿子死了!年纪轻轻的,真是报应!可这天下,要更乱了,为什么他家的过错,要我们所有人承担!……”

        自知失言,又犯戒律,他不由竖手念经自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钟声停后,裴赐抹泪起身,神色哀戚地与崔远、了悟大师告辞:“今日能结识六郎、大师,实在是我的幸事。本应畅饮一番,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噩耗发生。他日一定登门拜访,以续今日情谊。”

        送走裴赐,了悟劝崔远:“你也走吧,帝王更替,是最乱的时候。她在我这里,你放心就是。”

        崔远犹犹豫豫,不能下定决心。

        了悟笑了:“放心,贫道不会带着她消失不见的。”

        崔远心定,不再迟疑,与了悟告辞,策马走了。

        了悟说的没错,权力交替之时,有人一朝登高九尺,有人跌落谷底甚至身死族亡,都是常事。机遇与危险并存,从天子到朝臣,谁都一样。

        崔远回到崔府时,卢氏已经急疯了,从早上到下午,她不知派了多少人去找他,就是杳无音信。正想去求求四叔,让他派些刑部衙役帮着找,偏生皇帝又驾崩了,有官职的有诰命的都得进宫致哀,家里忙忙乱乱,她当着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应事务,全需她统筹安排,劳神劳力的,心里又急,这会子已是全身疲软无力,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等到侍从婢女一叠声来报:“六郎回来了!”

        卢氏这才觉得命还在,心神稍安。

        崔远进来请安,她却只当没看见,面色冷凝,看也不看他!

        “阿娘,我知道错了。请阿娘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儿子万死难赦。“

        中国向来讲究仁孝,蒙童便知“首孝悌,次见闻”,又有百善孝为先的说法。汉朝时,选举官员便有“举孝廉”这种方式,指选取地方上“孝顺亲长,廉能正直”的人。魏晋之后,虽未再“举孝廉”,但官员若是不孝,重则治罪,轻则降职、罢免,本人也会被天下士子耻笑,没人会愿意与他为伍,是品行上极大的污点,基本上前途无望了。

        卢氏听他这样说,眼皮就直跳跳,忙扶他起来,拉他坐在身旁,反而自己解释起来:“傻孩子,为娘怎是被你气的?只是圣人骤然驾崩,家里又忙,我有些累了。”

        和母亲耍小心眼,崔远十分惭愧,便主动要求做事:“阿娘,你且歇着,余下的事我去做。”

        至此,卢氏心里所有的气都消散了。她的儿子,文采斐然,又世事练达,何人能及?

        不过,儿子迷卢氏虽然又犯痴起来,但是作为一贯教养严厉的母亲,理智是不可能没有的!

        “你今日一整天去哪了?”

        “去慈恩寺逛了逛。”

        “没有出城?”

        “出了,听说圣人赐下的小宫女中有人病危,我于心不忍,想追回来为其延医诊治,谁知那昧天良的黑心车夫,竟然直接半路抛尸,气得我将他打了一顿,念及还有三个女孩子需要他送去庄子上,只能暂且饶过他。但心里不安,就想着去慈恩寺烧柱香!”

        “车夫竟然这样胆大?哎,是我的罪过了!想着她年纪小,底子好,等到了庄上再请个郎中来好好调理。谁知道她竟然等不得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孽啊!”

        卢氏着实觉得膈应,又交代崔远道:“这些日子我不得闲,你替我在慈恩寺替她办场法事,立个长生牌。愿亡魂早日超脱,得出苦海。她的尸体,也不好就这么晾着,明日你带着人寻了出来,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吧!”

        “是。”

        崔远起身恭敬行礼,便出去替卢氏料理伯祖父、伯祖母、伯父、父亲、叔叔及母亲、婶娘入宫致哀的事宜。

        ……

        宫里,如今着实险象环生,动作连连。

        自圣人密旨昭告天下,寿王李杰入西内(太极宫)主持一应事务,田令孜的日子就十分不好过。先是杨复恭将他在禁军中的人都控制了起来,继而是他向来倚重的假子(养子)王建被出为阆州刺史。可谓旦夕之间,他十数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太极宫武德殿内,僖宗李儇才咽气,杨复恭眼睛红肿地领着宦官们正给李儇沐浴、含饭(含)、穿衣(袭)。嗣皇帝李杰,大行皇帝妃子,皇子、公主都立于帷外哭泣。朝臣们则在殿外致哀。

        田令孜却突然哭奔过来,欲闯入武德殿。大哭着:“让我送送先帝吧!让我来吧!”

        他的神情哀凄欲绝,让人动容,不能直视。

        杨复恭听到门口喧闹,出门见到这副情景,心内冷笑,厌他惺惺作态,若果真这般情深,下药的时候怎没见他手软?但面上却只能好言劝他离开,实在不愿意他在此碍眼。

        可田令孜不管不顾,力气大得很,杨复恭都出了一身汗了,也没能将他弄走,只能多叫几个力壮的,将他挡在外面。

        只是这叫叫嚷嚷的,总也不是个事呀。李杰忍无可忍,走了出来,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想要五兄走了都不能安宁?”

        田令孜跪伏在地,抽噎着为自己分辩道:“十数年来,老奴一直如影子一般跟随着先帝,陪着他笑,陪着他忧,陪着他愁,陪着他怒。想着,就算有分别的那一天,那也是老奴该去了。却没想到,先帝英年早逝,就这样撒手人寰,老奴的天地都已经塌了,也没心思继续活在这世上了。只有这么一点小心思,想要亲自送先帝最后一程,方能死而无憾啊!”

        嗣皇帝李杰看他这装模作样的,厌恶得直恶心,说不出话来。倒是紧紧抓着剑鞘,很想一剑劈过去,劈死他,倒刚好替五兄报仇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他如今还是观军容使,实际掌控整个禁军。就算被砍断了许多手脚,但长安现在需要稳,也必须要稳,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可,想他说出什么好话来,他也真的做不到啊!

        还是韦昭度递了眼神给裴贽,裴贽上前一边给田令孜说着圣贤大道理,一边随口胡诌着为什么他不能进去,最终成功将他绕晕,遣了两个小宦官,扶他先去休息。

        拾掇好僖宗遗体,撤开帷幕,便是依次行礼的时候了。

        等轮到朝臣时,韦昭度愁绪万千。

        自三月初一,僖宗正殿受册后,到今日三月初六夜,这位大唐名义上的宰相终于见着了皇帝,只可惜,再相见,已是天人永隔,让人如何不痛?

        韦相哭泣哀绝,几度失声,同僚们见此,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哀伤,纷纷上来劝慰。

        韦昭度苦闷难抑,心灰意冷,只想撂挑子什么也不管!但是他不能如此意气用事,嗣帝和杨复恭都看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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