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老船头话落，脸色又变，对小黄毛几个说——
“把他们两个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瓦当抗议，几人上前捉他。
陆炤淡定：“也别捆，跟你们走就是了。”
“……”瓦当瞬间冷却。
“嘻嘻。”
岩洞顶上突然回荡笑声，声音清脆如银铃。
只闻声，不见影。
“啊她找来了！”小黄毛听到那笑声，丢魂似的尖叫一声丢开绳索。
噗嗤一声，整条人迅速瘫在地上成纸片人。
脸盆大的暗影在蜕去的人皮之下往岩壁上逃遁。
“我擦，什么东西！”瓦当受到了惊吓。
陆炤盯着地上的人皮子说：“皮蟹，也叫脸蟹，可蜕脱人皮，擅开山挖石，凿地通天，可以说是傀怪中的挖掘机了。”
瓦当：“……”
老船头冷笑：“你果然是火罗一脉的。”
陆炤嘴角扬笑，双眼却凝着冷：“你们为了获取葵石，生产线都用上了，倡蛇指路，水猪招待，葵蟊生石，皮蟹凿磨，真敢啊。”
“哈哈！”老船头大笑，“放二十几年前，我倒还真的忌惮火罗能士，可陆云旗死后，火罗一脉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值一提。”
陆云旗这个名字，陆炤很熟，是他从未见过的大伯，天才能士，《火罗行述》上鬼画符一样的标注大部分出自陆炤这位大伯的手笔，其对傀怪下手毫不留情，手段狠绝，可惜英年早逝，在陆炤出生前就死了。
《火罗行述》中也记载了傀怪和能士的由来。翻开陆炤只拿到的上册开篇，引用的是《后汉书》中的一段：
“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六月己卯，光武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寻、邑陈乱，乘锐崩之，遂杀王寻。”[注1]
光武，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谥号。说的是公元23年，新朝末年的昆阳大战，刘秀在昆阳城带领“三千敢死者”大败王莽的四十万大军。
“夜有流星坠营中”指的是昆阳大战之前，天显异象，流星坠地。流星带来了后人称为“异星病灶”的东西。光武帝带领的“敢死者三千”，《火罗行述》上说是受了病灶影响的人，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受病灶影响，至今也无人弄清楚，病灶选择人“落灶”是基于什么。用科学点的话来说，“病灶”像是陨石的一种特殊辐射，只针对某些人群，这些被选中落灶的人中分为“可以控制病灶”和“被病灶控制”的两种。
前者能士，后者傀怪。
能士各成阵营，傀怪四散八方。
能士最初分六脉：无绝、龙宫、火罗、地魁、金雀、雷门。
除了无绝，数百年发展下来，龙宫、地魁能士最强，雷门人数最多，金雀比较低调。
至于火罗，初期整脉综合能力排第三。火罗一脉以消灶为主，所谓消灶即治疗，通过某些手段，根除或控制傀怪病灶，使其变回普通人。但，效果不太稳定，且病灶有复发的可能，所以两千年来能士们对火罗一脉争议颇多。
到了陆炤爷爷这代，能力平平，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好不容易下一代出了个天才能士陆云旗，却离经叛道，不以《火罗行述》所述的对傀怪进行消灶，而是像其他门脉一样直接杀死傀怪，并在《火罗行述》上乱涂乱改，祖传古册到了陆炤手上时，只剩下破破烂烂的上册，下册不知所踪。
在六脉之上，还有个“能士长老盟”，每隔十年，几脉选出最强的能士，经过几轮筛选机制进入长老盟，成为长老盟成员，管理所有能士。
长老盟对所有能士只有一条铁规定：不能害人。人，主要指普通人。
违反者，严惩。
然而除了能士和傀怪，还有寄生种这种东西。
陆炤拿到的古册上部几乎没什么寄生种的信息，下部据说有写寄生种是怎么来的，怎么对付，但下部丢失，多年无影。
奇怪的是，长老盟对于寄生种存在的态度是睁只眼闭只眼，一是寄生种少见，二是寄生种既不算能士也不算傀怪，三是寄生种没有伤害普通人的记录。
三个字，管不着。
“嘻嘻……哈哈哈哈……”
那银铃般的笑声变成了杠铃，人不知道在哪，声音却在头顶回响——
“如今火罗能士确实没什么好怕的，火罗一脉的存在就是能士族的耻辱，我见一个揍一个。不过老船头啊，你今儿比较倒霉，遇上我雷娅。”
“怎么办，雷门的人。”
几个皮蟹有些不安。
“不是她……”老船头听到那女人自报姓名，低语一句，反而松口气的样子。
陆炤离得近看得清楚，觉得老船头的反应有点意思。老船头口中的“她”和那逃走的皮蟹所指之人应该是同一个人，他们惧怕那个人，远甚于眼前大名鼎鼎的雷门能士。
之前说了，傀怪是“被病灶控制”的人，大部分能保持人形，如果不变身，看起来跟普通人无异。
不过两千年来，“病灶”也发生了些进化，这些进化使得傀怪隐藏得越来越好，能士族稍不注意就会误伤，所以渐渐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傀怪不变身，能士不动手。
据说这种“进化”的发生，是因为火罗能士对傀怪进行治疗引发的。所以能士族对火罗能士就更有意见了。
而那位让病灶“进化”的火罗能士，即创立火罗一脉的陆家老祖宗，写下《火罗行述》的牛人，也是长老盟的创始人，陆火罗。
古往今来，由于长老盟对火罗能士的优待，能士族对火罗一脉的态度一贯是：你治你的，我们杀我们的。有种你就根治傀怪，否则傀怪一旦变身作恶，我们该除还是除。
不过现在，长老盟里早已没有火罗能士的位置，能士族对火罗的态度变成：你要是能在我们除掉傀怪之前治好它，那是你的本事。
啪叽一声，一道暗影甩过来砸在老船头脚边，刚才那只遁逃的皮蟹，被人砸在地上。
瓦当看到那只皮蟹就懂了，为什么陆炤说皮蟹也叫脸蟹，是傀怪中的挖掘机。
皮蟹八条蟹腿，如八把锋利钢刀，蟹壳上有张人脸，能看出点小黄毛的五官样子，摔到地上时它发出惨叫，利爪勾过岩石，勾出数道深痕。
八条腿折了四条，两只大铁钳似的钳子也断去一条，剩下一只钳子挣扎着在空中挥动。
岩石暗影里走出四个人，三男一女，那女的就是雷娅，雷门主事人雷世则的掌上明珠。
长发瓜子脸，二十出头，长得算漂亮，只是眉眼间展露高人一等的傲气。雷娅声音娇滴滴透着清脆，对站在左手边面色严肃的年轻男人说：“韩旭你看，臭皮蟹还跳着呢。”
韩旭脸上没有表情：“那就再折它两条腿。”语气却狠。
他移步上前，抬脚碾在皮蟹的大钳子上。
皮蟹能开山凿石，力气不小，可在韩旭脚下，那钢铁般的蟹腿塑料制品似的，喀嚓一声，皮蟹发出凄厉惨叫，剩下的一只蟹钳也碎断了。
脚又移动到蟹壳脸上，碾香烟头一样碾着。
其他皮蟹还保持着人形，看到自己同类如此被折磨，浑身发抖，几乎忍不住要蜕皮变身。
“忍着！”老船头咬牙出声。
雷娅冷哼：“我看你们能忍多久，韩旭，给我把那臭皮蟹剩下的腿也折了。”
傀怪不变身，能士不动手。
喀喀喀，地上皮蟹剩下的四条蟹腿又被折去三条，每折一条，惨叫声回荡在旷大的岩洞里，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时断时续的惨叫声让瓦当攥紧拳头，他不经意往陆炤那头看一眼，身体一抖。
陆炤他……在打哈欠？
此情此景，如此惨绝人寰，陆炤他竟然有种上课犯困的差生即视感，就差倒头睡去，周身那股慵懒淡定的气质与现场所有人格格不入。
果然气质太独特，打哈欠的陆炤被雷娅注意到了。
“等等。”雷娅示意韩旭停下，有些不爽地指着陆炤，“你，过来。”
陆炤像个上课犯困的差生突然被老师点名，回过神，有点懒洋洋地指了指自己：“叫我？”
瓦当有点担心：“哥，别……”
去字没说出口，陆炤已抬脚走上前，不紧不慢，不亢不卑：“找我有事？”
瓦当：“……”
你当跟朋友寒暄呢！
雷娅从小被捧在手心，雷门上下对她爱护有加，看着陆炤那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嘴脸，尽管是张挺帅的脸，也难免怒火中烧：“我说过，见着火罗一脉的，见一次揍一次。”
陆炤：“得罪你了？”
雷娅：“我看你不顺眼。”
陆炤：“行，你这打人的理由可以成立。”
众人：“……”
雷娅：“……”
她扬起手。
陆炤侧身闪开，掌风从耳边掠过，他站定身子，看到雷娅那张七窍生烟的脸。
她尖叫：“你敢躲！”
陆炤耸肩：“条件反射。”
众人：“……”
瓦当欲上前，老船头往前移一步挡住了他，低声说：“别犯蠢。”
雷娅气急，再次高举手掌。
啪，迅疾如闪电的一声，几乎没人能看清是什么，雷娅“啊”一声尖叫，举起的手掌到脸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谁！谁打我！”
陆炤凝眉，唯独他看清了打在雷娅脸上的东西。
一条极细的触舌。
风衣飒飒扬动的声音，苗条身影落下，双马尾，蒙黑面纱，月牙弯弯的一双眼，清透中带点冷漠的嗓音说——
“我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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