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瓦当看到大家都躺平了，他也戚戚然地躺平——
人生果然是可以靠躺平解决某些事情的。
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些马赛克人就在面前晃来晃去，地面在震动，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东西钻入衣服，不知是什么虫子，身上极痒。
神他妈心平气和，瓦当觉得这种鬼地方也只有陆炤可以心平气和地睡觉。
他脖子刺刺的，好像被什么咬了，那东西好像往裤头下面钻去了。有毒吗？
一个个想法冒泡一样冒出来，根本睡不着!
突然听到个雷门能士叫起来：“我要你的血！”
瓦当猛地挺身坐起，看到他哥陆炤被个雷门能士扣住脖子，鹰爪短刀的刀尖勾入陆炤皮肤，划拉出一道血线，血珠沁出。
其他人也炸了起来，又不敢太大声。
“你你你，你放了我哥。”瓦当急得要扑上去，两个马赛克人挡住他。
雷登怒目看向那手下问：“你做什么？”
那手下是害怕暴雨的那个矮个子，身子边抖边神经脆弱地说：“登哥，我睡不着，我根本睡不着，那些东西一直在我面前晃，虫子钻入耳朵皮肤里，一闭上眼就感觉人浸在水中，亲人尸体沉在水底，怎么捞都捞不着，又湿又冷，根本没法入睡。之前在仓库，姓陆的割血就能把那些彼岸花给烧没了，他的血一定也能把这地方给烧没了，放光他的血，烧出条路来，我们就能从这儿出去。”
头顶轰隆声响，梦里的天不会酝酿，雷响雨落，雨点砸下，瞬间倾盆，把人浇个湿透。
雨点冰冷，砸人身上生疼，陆炤却浑然不觉，在凝神思考着。那扇门。
血珠遇到落雨，滋滋地窜起几丝电光火花。
那矮个子激动地说：“登哥你看，他的血，连水也可燃，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雷登朝他走过去，一巴掌把那矮子甩了个趔趄，没人看清怎么回事，鹰爪刀已被雷登夺了过去。
巴掌声惊了几个马赛克人，朝雷登拢过去，他一巴掌扇开一个，那些马赛克人被打得摔在地上，摔成了无数个小方块。
不少马赛克人似乎有些忌惮，往后退了退。
雷登指着矮子的鼻子怒骂：“你是怎么想的？我就问你，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吗？放光他的血，亏你想得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我们可是能士，你这样，跟变身作怪害人的傀怪有什么区别？”
瓦当愣了愣，想不到这个雷登看着方方块块，人也挺正气的。
有个马赛克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顿操作懵住了，身子几乎挨着瓦当，瓦当看久了这些层层叠叠的眼睛鼻子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偏头跟马赛克八卦：“他们好像都忘了，不久前雷娅喊韩旭折断皮蟹所有钳腿的狠劲，还有方块自己几个小时前在仓库怎么对我，自己都没良心。”
马赛克张开嘴，嘴里层层叠叠的眼睛鼻子，灌入雨水，全都浮出来，瓦当看了眼，还是没法完全克服，扭开头不看。
听到雷登又说：“虽说我们能士族与傀怪不两立，对付变身傀怪能杀尽杀，可对一个能士，对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火罗能士，你他妈还有点良心吗？真放光他的血，出得梦境，长老盟也不会放过你。”
矮子跪在地上暴哭：“登哥，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心，我，我怕呀！”
“不过——”
雷登凑近陆炤，手里的鹰爪刀背抵上了陆炤的下巴，“你的话不对，入梦再醒，也不能离开这里。”
“你刚才入梦了？”陆炤抬眸。
“没错。”雷登绷紧方方正正的下巴，棱角界限明显，怒气全蓄在下巴里。
陆炤笑：“那你有没有看到一扇门？你推开那扇门了吗？”
雷登一顿，鹰爪刀离了陆炤皮肤半寸，不可置信地瞪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梦里出现一道门？”
陆炤轻轻啧了声：“看来你没推开门，可惜了。”
那扇门，雷登没法推开，因为从里面上锁了。就算不上锁，他也很难去推开，那扇门他碰也不想碰哪怕是在梦里……等他回过神，已经醒来，看到手下疯了要放陆炤的血。
血腥味窜入鼻腔，雷登攥住陆炤衣领。
“我记得我家老头子说过，火罗天生不能御能，但由于火血的缘故，恢复力比其他能士强得多，你看，在仓库里你割血燃花，伤口现下竟然好得差不多了，再割你一刀放点血也无碍。”
“刀割我手，痛的是我，你当然无碍。”陆炤神情冷淡，“不过我先提醒你，仓库割血燃花后，我们到了雨林，你再把这里烧了也出不去，而且等着你的，只会更让你——恐惧。”
“那就试试。”雷登扣住陆炤左手，鹰爪刀在陆炤手心划了道，血珠顺着刀尖淌下。
鲜红滴入雨中，电光石火，一道道可见的电流在众人周身滋滋作响，雨幕很快浮上一层红色，雨血倾盆之间，周遭的马赛克正在无声倾塌，头顶的树盖大片大片落下。
瓦当抱住脑袋，看到身边的马赛克人被树盖掉下来的大马赛克砸成细碎的方块，随着红色的溪流汇向前方，一颗颗马赛克累叠，叠出不远处血雾中的房子和高楼大厦。
雨林变成了城市，不见一丝绿意的石头森林。
一条宽阔的大路，从那头叠铺到众人脚边。
一切变幻只是瞬息之间，众人看呆住了。
大路那头的城市，像模像样，正值傍晚，如血的夕阳染红了天空，夕阳沉下，霓虹闪烁，隐隐映出几处建筑和街头走动的人影。
雷娅有些兴奋地走上马赛克地砖铺就的大路。
“哥，我们回家了是吗？我认得前边那几栋楼，那条街是咱们琴市的白夜街吗？啊，元祖雕像，我看见元祖雕像了，就是白夜街！”
雷门管理傀怪的地域范围主要在西南偏北一带，总部就设在西南栖潭省琴市，白夜街是琴市出名的街道，能士寻欢作乐之处，街道两边开满酒吧夜店，入夜后热闹喧嚣，灯火通明犹如白夜，所以叫白夜街。
白夜街有家酒吧叫“山海经”，那儿的酒好喝。
陆炤几年前去过一次，去找养父仲山海，听人说他曾在那里出没，可惜陆炤去晚了，没见到人。
白夜街最著名的还有座镀金雕像，建在街心，人像立在高高的方块石台上，有五六米高，塑是雷门的创始人，也是雷家的老祖宗，后人称雷门元祖，头戴纶巾，身披鹤氅，向前张开双手像是要揽抱天下能士。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映得元祖雕像金光灿灿，这样一座古风雕像置于现代商业街的灯红酒绿中心，可以说是别出心裁了，雷门所有能士寻欢作乐、狼狈醉态，都被这位元祖老爷子尽收眼底。
陆炤低头看脚下大路，地砖很逼真，大路旁边的喷泉也很逼真，但还是不时闪过一丝卡顿和闪烁。
“娅娅，小心点。”
韩旭在雷娅后头喊了句，追上去。
雷登随后，他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反而有些局促不自在，拉起外套领子，低下头。
瓦当一愣一愣的跟在陆炤身边：“哥，这是做梦还是真的，怎么那么逼真啊，雨林那儿没声音倒不觉得什么，这儿你听，还有飞机从头上飞过呢。”
陆炤边看手机上的时间边往前走：“刻魇的梦只会造得越来越逼真，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失真，你只要记得，我们在大西北，吹着风沙喝着西北风。”
手机时间显示，他还剩4个小时。
要么就地躺下睡一觉？
念头火苗被山海经酒吧门口的一道宽阔背影覆灭，那人正拉开“山海经”的门走进去。
海叔？
陆炤眉头微沉，抬步往酒吧走，身边突然涌来很多人。白夜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有人在笑，女人的声音。
一两串低低的克制的笑声，逐渐变成多人笑声。
男人无论老少正常行走，面无表情，女人却是掩面掩嘴偷笑，窃窃私语。这些人比雨林里的马赛克人要逼真得多，与现实大街上的人无异。
瓦当听到前边笑声叠递过来，挤着人群往前看：“哥，为什么只要是个女人都在笑，她们笑什——”
话音未落，听到雷娅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不知道我们是谁吗？我爸是雷门主事人雷世则，你们还敢笑？都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别以为我哥不打女人你们就敢笑他，他不打女人，我打！”
许多穿中学校服的女学生站在人群之中，她们笑的对象并不是雷娅，而是站在雷娅身后低垂着大脑袋的雷登，方下巴几乎藏在立起的衣领里。
陆炤看到雷登紧紧攥住的拳头颤颤巍巍。
唔，看不出来，原来他怕女人笑。
雷娅护着她哥，伸手去拍一个正在大笑的女人，那女人被打个趔趄转身过去，等回过头来，半张脸像是泥塑的，凹陷下去，一只眼珠掉出来。
吓得雷娅大声尖叫。
诡异的女人笑声此起彼伏。
雷登抬头，看到屋檐高处站着一道身影，黑风衣在夜风中轻扬，双马尾，微微歪着脑袋，也在笑。
他拳头攥得更紧，身子颤得更厉害。
连双马尾小可爱也在笑他，明明她说他的下巴没什么好笑，可是她为什么又在笑？
为什么这些女人都笑他。
陆炤定住脚步，身边人来人往，笑起笑落，他也看到了站在山海经酒吧屋顶的那道身影，扎双马尾的脑袋微微歪着，也在笑，月牙弯弯的眼。
她不是笑雷登。
她在对陆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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