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
这阵对视是十分尴尬的。
毕竟那林的手里还抓着对方的肠子。
在原主人的注视下，他手里的肠子再推进去不是，继续抓着也不妥。
尴尬地看着少年，那林的脑海中在迅速思考着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该做些什么。
他觉得，第一印象很重要！
于是，思索了半天后，他犹豫着伸出沾满鲜血的左手，冲少年晃了晃，然后露出了自己觉得最真诚最诚挚的笑容，“呃……你好？”
但是任他藏在面具后的脸都笑僵了，那奴隶少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竟，对于一个一边手拿着自己的肠子，一边和自己招手说你好的人，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气氛于是又尴尬起来。
见少年始终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没有一点其它的反应，那林拿着手中的肠子左右不是。
最后，他决定还是先把伤口包扎好再说。
于是他狠下心，手上动作不再犹豫，手往少年肚子里面一送，将肠子放回原位后便开始继续上药包扎起来。
而少年则是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他的动作。
他的表情太过平淡，仿佛那不是他的肠子在被扯来扯去。
即使是痛到无法忍受时，他也只是微微皱一下眉，没有一点其它过于剧烈的表情。
等把所有伤口都包扎好后，那林心中那块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因为不停地动作，他的额头上鼻尖上都已经渗出了一些汗水。但是管不了那么多，将已经变得血红的脏水端出去后，很快，他又匆匆端着一盆干净的热水回来。
刚才忙着处理伤口，所以只是随便地擦拭了少年伤口处的血迹，现在这盆水是给少年好好再擦拭一遍的。
奇怪的是，这个少年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他就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任由那林翻来覆去地摆布。
将热水放在少年身边后，那林将拧干水的帕子往少年脸上招呼，这次，少年有了反应：他猛地往后退去，避开了那林的手。
见少年避开自己，那林愣了下，然后拿着帕子再次追了上去。
像刚才一样，少年再次避开了他，并且这次眼中都是警惕的神色。
连着两次都被避开，那林陷入了沉思。
他该不会是被人讨厌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确实挺可疑的。
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他一觉醒来，眼前就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可疑家伙，还一直抓住自己的肠子不放，他的反应估计也是这样。
趁他沉思的这段工夫，少年则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那林。
因为戴着面具，所以他看不清那林的真面目，不过从那一头罕见的白发和奇特的双色怪瞳便可以看出来。
这个人，不寻常。
根据骨架的形状来看，两人应该差不多年龄，
不过眼前这人真的太瘦了，肉都包不住骨头。
骨瘦如柴都不足以形容那林，他干瘦得简直像一具骷髅。
尚称得上是少年的年纪，因为营养不良而过于瘦小的身形，让他更像个年幼的孩童。
再戴上那个笨重丑陋的面具后，面目可憎的同时，也让人心生厌烦。
而且在屋外已经是冰天雪地的情况下，他却只穿着一身看着就知道不暖和的薄棉服。
少年不知道，这身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补丁棉服，其实已经是那林最厚实的衣服了。
这个人，他可以保证在三招内解决。
少年盯着那林看了半天，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林见少年一直不说话，心中的疑问已经是堆成山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少年没说话。
那林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想到他皱眉的动作被面具遮住，少年并不能看见。
于是他有些尴尬，讪讪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你把伤养好后就得离开这里了，不然会害了我的。”
少年仍然没说话，始终沉默着。
见少年没有一点想回应自己的样子，那林眨了眨眼睛，好心提醒道：“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点点头，不是的话，就摇摇头。”
他真是不会为人处世，万一对方是个傻子，听不懂他说话呢，他居然连这点都没有想到。
那林为刚才的莽撞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不过听了他这话，少年神色微微一动，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那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对方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接着，少年就向自己袭来了。
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那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掐住了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实在让那林措手不及，他刚想说你在干嘛时，一计肘击便往他的小腹狠狠来了一下。
小腹处本来就是一个柔弱的位置，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下，那林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胃中苦水上涌。
但是这口苦水还没吐出来呢，少年的双手已经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力气大得可怕，那林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
最主要的是，他还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半天后，那林才回过神，从喉咙里挤出一段不算完整的话，但这话实在是太破坏气氛，仿佛他们两人现在不是在拼搏决斗，而是在坐着聊天一样。
因为在被掐住脖子的情况下，那林嘴中断断续续的却是在问少年一件事：
“……你……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说话啊……”
这份强烈的求知欲让原本一脸冰霜的少年都愣了一下，手上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这让那林可以微微喘口气了。
但是重新呼吸到空气的那林第一反应不是逃跑或反击，而是又好奇地问：“你难道是哑巴？”
少年：“……”
见少年不否认，那林像是在安慰少年一样，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哑巴就瞧不起你的，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好人呢。”
少年：“……”
那林笑得灿烂，事实上，他也确实在为自己交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而高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那林，你不会说话，不如我就叫你小哑巴怎么样？”
少年：“……”算了，还是掐死他算了。
不过在送他上路前，少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你到底是谁！”
不知所措地看着重新掐住自己的少年，那林不知道为啥小哑巴又突然生气了。
他只感到呼吸困难，空气越来越少，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我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很显然，这回答并没有让少年满意，只见他眼神一冷，便要伸手去揭那林脸上的木头面具。
既然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去看！
但是他的手才刚碰上那木头面具，还没有揭掉，便听到那林发出一声变了声调的惊叫：
“别、别碰我的面具！”
少年的手顿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了，身下的那林在颤抖。
“……不要碰我的面具……”那林死死抓住自己的面具，手指的骨节甚至因为过于紧张，在泛白泛青的同时，已经开始颤抖。
这面具在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便戴着了，这也是他能留在修道院的唯一条件。
所有人都说他是不祥之子，是头上长着羊角，嘴里有着獠牙的怪物。
他私底下也曾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对着河面揭开过面具。
但是那张脸上并没有长着羊角和獠牙，并且还和修道院的大家长得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
可那又怎样？
他是不祥之子，被赐予活着的权利就已经是主赐福恩了。
修道院里的众人害怕被他玷污，沾染上不祥的气息，所以不准他出现在眼前，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他也在这样的耳听目染下，对自己的真面目感到恐惧，并且是比修道院所有人都还要恐惧。
稳定下情绪后，那林深吸一口气，强做镇定道：“我是不祥之子，会带来死亡和不幸，只要看了我的脸，你就会变得不幸……所以，你确定要揭开面具吗？”
他的话让少年沉默了，但是和那林预想之中情况的并不一样，少年并没有露出一点包含着的惊恐以及厌恶的眼神。
倒不如说少年的眼神几乎全程没有变化过，一直都是那么淡然。
这独特的反应让那林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这个人，或许是不同的……
“你是不祥之子？”少年看着那林，唇角一勾的同时，眼中也乍现出一股浓烈的杀意，“真巧，我也是！”
见过他的人，就必须得死！
反正不祥之子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受苦，倒不如他现在帮个忙，给这人一个解脱吧！
少年重新掐住了那林的脖子，这次他用的力气比刚才还大，那林根本挣扎不了。
那林只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也开始因为缺氧而慢慢变成紫色。
这次，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那林慌了，是真的慌了。
他抓着少年的双手，想把他扯开，但是别看少年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手上的力量却是大得夸张。
无论他怎么用力，少年的手就是坚如磐石，怎么扯都扯不开。
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就在那林以为自己要昏过去时，羊圈的木门处却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拍门声，接着，管事修女的声音隔着木门传了进来：
“大白天的你锁门干嘛！赶紧出来！我有事找你！”
少年的动作停住了，他看了一眼即将不省人事的那林，沉默了一会后，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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