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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佑


日子寻常,四季往复,李含云嫁到虎口村5年后,也和李艳一样熟悉了这村里的日出日落,并且她和王桂林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王天佑,当年送走女儿的伤痛也渐渐平复,而王桂林继续在外头做工赚钱,家里有李含云操持,王大娘的身体也渐渐无恙。

        王天佑一生下来就爱笑,邻居亲戚都爱逗乐他,生下天佑时,含云娘和天佑的小舅舅也来了虎口村,给天佑在裁缝店里定了好几套小衣服带来。李含云与她娘过往似乎存在某种不能说话的气氛,但天佑给了这母女两人冰释前嫌的机会。

        李含云在集市上看到自己的弟弟和他爹一起时是把他当弟弟看的,但站在含云娘身边时就有一种莫名的憎恨,眼睛不由自主的瞪着他,但她再看向怀里笑哈哈的天佑时,立马便对面前的这两母子少了许多芥蒂。

        天佑最爱跟王小凤玩,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天佑是她的弟弟呢。六个月大的王天佑两个小门牙刚刚蹦跶出来,王小凤就给他带了一只自家包的粽子吃,黏牙的粽子吧唧吧唧咬成花生粒大小的团子全吐到了地上,正好是便宜了大头妈妈,它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佑手里头的粽子,但绝不会凑过去舔,只有等天佑把东西弄到了地上才会去捡着吃。

        天佑也跟着李含云去山上锄种,就背在用毛巾缝连在一起的背带里,小手指挠着李含云的背,而王小凤就跟着李艳,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腰,然后天佑经过时王小凤便随李含云跑到山顶去玩,和天佑两人在草地上爬,大头妈妈围着两人快乐的转圈圈。

        等到秋收割稻子的时候,天气还很热,王天佑就躲在树荫下玩石头,李含云戴着斗笠在半干的稻田里割稻子。她驼着腰,左手抓紧稻杆根部,右手拿着镰刀朝怀里一收,水稻就被一簇一簇的放倒堆在稻田里,泥土踩出的脚印浅浅的印着十个脚趾头,稻杆被从田一角渐渐的朝中间放倒,不一会就割了好几个小堆。

        王和农帮着李含云一起抬来打谷机到稻田里,打谷机是用松木和杉木做的,像一个很大的抽屉,长了两个木耳朵,底下是两根封装底部木板的横梁,也方便配合木耳朵一起在稻田里扶着拖动,而打谷机前头是一排用铁钉钉上去的木杠子,用来站人,还有一根动力传输的木杠,而屉子里有一个组装的滚筒,在靠近木杠那头,滚筒上有很多倒v型的铁丝,滚筒连接着齿轮,通过一根上下踩动的木杠传输动力使得滚筒转动,人站在木杠子上,用脚上下踩动力杠,滚筒就不停的旋转,把稻子贴近滚筒,上面的稻谷就被一颗颗的打下来掉到屉子里。

        打谷机的滚筒飞快的旋转,切割着空气发出“唔呲唔呲”的声音,沉闷而深远,而当稻子贴近滚筒时,便是稻谷被打下的沙沙声。在这初秋的空气里,整个村落都飘扬着间断的丰收乐曲。

        太阳快要下山时,气温渐凉,天佑跑到稻田里,泥土上的小洞隔不远就出现一个,那是泥鳅和黄鳝的洞穴,不到一岁的天佑就会用手指去挖泥土里的小洞,一个人好奇的探索着这片田地。等到天色渐暗,天佑被带回家交给王大娘,李含云担来竹箩,将打谷机里的稻谷都收到了竹箩里,稻谷压在竹扁担上,而扁担压在李含云的肩上,泥土上的脚印陷进去整个脚跟,她把稻谷担到田埂边,到旁边的水沟里洗了脚,穿上一双薄布鞋,弯腰起身,路上都不用歇一会,直接就担到了家里。

        而家里有从大河乡集市买来的竹棚卷,是用来晒东西的,两三米宽,四五米长,不用时就卷成圆柱体用棕榈丝编成的绳子捆起来,打开时便是一块大竹布。竹棚卷扛到村里的晒谷场打开,一卷晒一箩稻谷,用竹齿耙和木板耙把稻谷铺摊开,挑去稻谷里的稻叶,还有些在稻田里就长了霉菌的稻子像一颗绿色的豆子一样,也要挑出去,担回家的稻子几天时间就可以晒干收起来。

        李含云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农耕劳作中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铁匠出身,小腿也在泥土的粘黏下变得光滑,天佑一天一个模样的长大。

        王桂林才在李含云生下天佑的时候见过他的儿子十几天时间,那一年他打的电话次数最多,几乎每个月都要打一次,李含云会跟王桂林说家里的情况,特别是说天佑的成长,李含云要他放心,要他不要记挂,而电话费很贵说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分钟。

        可等中秋刚刚过了没多久,天佑还没满一岁,他得了感冒,还有些发烧,李含云背着他到乡里的卫生院打了屁股针,退了烧,可是那几天都看着天佑有些闹腾,李含云不知道咋回事,带孩子也没有经验,而含云娘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她便去求助了她娘,她娘也算是找到挽回两人关系的机会了,她给天佑去一个算命娘娘那里报了生辰八字,那人便如通神灵,求得神灵去病符,烧火化水为一碗灵汤给了李含云,说要他喂给天佑喝下就会好转。

        天佑喝下了含云娘求来的灵水,可是两天过去都没有看见好转,后来天佑情况有些严重,开始呕吐腹泻,李含云已经慌了神,去乡里卫生院救治也不敢再收留开药,他只能打王桂林给她的电话号码,王桂林得知情况立马赶回了虎口村,带着王天佑去了市里的大医院。

        人还没到医院已经是命在旦夕之间,加上路上颠簸,等到了医院已经呼吸微弱,送进抢救室没多久便夭折而去,医生说已经回天无力,李含云听到后瘫倒在地晕了过去,医生又一番拯救,醒来后,她便泣不成声。

        而王桂林才第二次看到自己的儿子便是永别,他此时心里如此痛恨自己给儿子取了这么大一个名字,他不如他爹爹,怎么能去求得上天一直保佑,简直是狂妄自大。

        天佑的遗体被带回了家,夭折的人不能葬入虎口山的祖坟墓地,只能找个没人经常去的偏僻地方挖下一个墓坑埋葬,那个地方不会被人提起,不会有人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去,那里埋着天佑,一个来到人世间未满一年的孩子,而他死后的墓地也成了晦气之所。

        王小凤自此再也没有见到过王天佑,她的记忆里恍惚有这么一个童伴曾经陪她玩耍,不需要语言的童话世界,她们用笑和哭来表达一切,而人死后无论是回忆起笑还是哭,在别人想来那都是一种莫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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