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婚礼
第五章
一个月后。
玉城某间酒店的宴会厅，形形色色的男女三五聚集在一起。大部分人的脸上都红光满面，带着欣喜的笑容。或是发自内心，或是强颜欢笑。
为了主持孙梦莹的婚礼，孟妍陪着姜与兮早早就来了现场，此刻等得百无聊赖，在宴厅内四处兜转。
姜与兮刚和婚庆公司的人员聊完，就看到孟妍一个人在闲逛，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孟妍回头，见是姜与兮立马揽住她的手臂抱怨道：“你总算来了，我逛得闷死了！刚刚还好几个老同学跟我打招呼，我连脸都认不出，太尴尬了。”
“抱歉啦，再坚持一下下。晚上有好吃的。”姜与兮知道孟妍爱吃，用食物来哄她。
毕竟婚礼那些仪式都千篇一律，唯一能让人在结束以后还津津乐道的，大概只剩下婚宴上的佳肴了。
孟妍：“希望他们的食物能够合我的胃口吧，不过我觉着，可能性不大。”她环视一圈婚礼现场，低声凑近姜与兮，“知道孙梦莹抠，但没想到她现在还这么抠。你说你到底为啥要答应来给她主持婚礼？”
姜与兮知道，她说的是婚礼现场的布置。
婚宴整体是香槟金色的色调，加上了不少大红色的元素。按理说如果风格和装饰能用心设计好，两种色彩倒也算相得益彰。
可看着宾客席扎眼的红色台布，路引旁强行被簇成的杂乱花束，还有舞台背景上大剌剌写着的新人名字……整个宴会厅内不相称的色彩搭配和粗制滥造的场景太多，氛围实在不太搭调。
孙梦莹在高中时是姜与兮的前桌。
姜与兮从没见过把节俭美德发扬的如此优秀的人。
孙梦莹上学时，常常喜欢回头问姜与兮和孟妍借点小东西，只要能借就不买。什么水笔、橡皮、雨伞的，从来都是有借无还，一旦到了她的手上就相当于默认放弃了此物的拥有权。
这种人吧，她从不问你借大件，就时不时借点小东西恶心你。你要指责她，又觉得犯不上，让人进退两难。
次数多了，每次孙梦莹转过头来，还没开口姜与兮就发话：不给、不借。
所以收到孙梦莹邀请自己做司仪的消息时，她觉得奇怪，本是打算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她没尝试过婚礼主持，万一日后工作有需要，她还能借此机会接触一下、积累经验。
人家孙梦莹都找上门来，她还怕什么尴尬，便答应了下来。
照说做了司仪已经不需要再交份子钱，但姜与兮还是给了。虽然有些肉疼，但她自认为和对方算不上多交好的感情，某些礼节还是不要免去为好。
保持距离，不拿人手短，也不轻易交付，是她一贯的社交准则。
孟妍：“一个人一生能办多少场婚礼啊，难得一次，也不弄得大气点。我要是未来结婚了，一定要精心筹备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要办那种西式的，在露天草坪上，然后请一位神父来为我主持……不对不对，不要神父！我也要捡现成的，还是请你吧，嘿嘿！”
姜与兮笑着回答：“婚礼做得再气派有什么用，婚姻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世间如此多盛大而羡煞旁人的婚礼，都是为了装点当时那份达到顶峰的爱情。然而婚礼做得再隆重，终究挡不住宴席结束后，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堆成的百态人生。
抵不过岁月，再盛大灿烂的仪式也只是一座躯壳。装满了美好，但裹不住现实。
姜与兮对婚姻并不感冒。不憧憬，但也不如现代社会那么抗拒。
她已经在父母的身上见过了爱情最不堪的样子。如今也没有期望，更没有幻想。
若是有幸遇见合适的人，能结就结，不结无妨，仪式随意。如果举办一场婚礼能保佑她日后生活顺风顺水、衣食无忧的话，她倒是会非常愿意来上几场。
姜与兮让孟妍先到座位上坐好，自己拿包出了宴会厅，去洗手间。
她补了下妆，涂好口红出来，右转返回。
可等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似乎走错了。今天酒店这层的两个宴会厅都在举办婚礼，她搞错方向了。
姜与兮立刻后退两步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人墙。
“不好意思……”
正好撞上颧骨，她吃痛地皱眉捂脸，抬头道歉。
可她没想到对象会是那人。
此刻，姜与兮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幸好刚刚补妆了。
许慎洺扶着她手臂，眼神意外：“是你？”
姜与兮没应，不自在地把手移开，向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有了上次的意外照面打底，此刻这场景她也没太诧异。
许慎洺看她手挡着颧骨，猜测刚才撞得不轻。
他垂眼俯身问：“撞疼了？”
“没事。”姜与兮侧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睫毛长卷微颤。
“手拿开，我看看。”
“没事了，”姜与兮再次重复，用指关节蹭蹭被撞到的地方，“不要紧。”
许慎洺刚想拉开她的手腕仔细看，听见这话顿了顿，最终还是把手收回插进兜里。他好意提醒她：
“下次走路别突然刹车后退，容易撞到人。”
确实，容易撞到你这样的不速之客。
“我的错。”她心口不一地回答。没什么好说的，姜与兮准备就此告别：“你是来参加这边婚宴的吧。我是那边的，我先……”
那人没听她的，自说自话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冯文辉和……孙梦莹，是这里吗？”
姜与兮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孽缘就是孽缘。
罢了。她开口带路：“这边。”
姜与兮步子走得快，许慎洺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他今天本来还感觉有点疲惫，这一趟遇上她，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烦闷了。
深色的眸子扫过她的背影，还有藏在马尾下修长白净的后脖颈。
因为要主持，姜与兮今天选择了一身白色小西装，长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显得干练得体，又不会在台上喧宾夺主。
许慎洺看着她发尾随着步伐轻晃，几缕发丝顺着肩颈落在背后。
有意思极了。
“你也是这场婚礼的？”
“嗯。”姜与兮回答，“不然我是来这闲逛的？”
她说完又后悔，讲那多余的干嘛。自己平时不是喜欢呛人的个性，可一碰上许慎洺，她这嘴就和有自动开关似的。
他趣味上头，在她身后哂笑：“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这守株待兔，想要碰瓷呢？”
“……许律师想多了。”姜与兮默默用余光觑他一眼。“我没那么无聊。”
到了门口，她转身对他：“那我先去后台准备了，你自己玩吧。”
似乎是因为她这句“自己玩吧”，许慎洺莫名露出一笑。
注意到她说的后台，他问：“原来你是司仪？”
“对。”
他点点头：“那祝你今晚顺利。”
“谢谢。”
姜与兮踩着高跟鞋离开，去往后台。
玉城还是太小了。
怎么可以小到让她和许慎洺在一个月里碰上两次？还偏偏都是在她要上台的时候。
大概是老天爷决心要考验她的业务能力吧。
姜与兮想着，接下来几天的活动，她得看看情况重新好好安排一下了。
-
时间到，仪式开始。宾客皆已入席，只留下舞台周围的照明。姜与兮心无旁骛，熟练开场。
“各位晚上好。”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今天的现场，见证这对璧人的佳话。”
“我是今晚婚礼的主持人，姜与兮。”
台下响起掌声。
“很高兴能作为朋友，作为一起筹备的一份子，加入见证这段七年爱情长跑的行列。从校服到婚纱，从青涩到成熟，一段段时光里都记载着了他们成长的故事……”
姜与兮的主持稿背得很流利，说话时也注意控制着节奏，时不时即兴发挥开个玩笑，活跃一下现场的氛围。
邀请新郎入场后，简单交谈几句，到了新娘入场。
主厅大门缓缓打开，孙梦莹身着白纱出现。她挽着父亲的手，从路引向舞台走去。聚光灯打在二人身上，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她低头含笑，若不是新娘妆的粉打得太厚，大概已经能看到她羞红的面色。
伴着音乐，孙梦莹父亲把孙梦莹的手郑重地交到冯文辉的手上，双眼已经湿润，笑着拍了拍冯文辉的肩膀。
接下来便是庄重的宣读誓言，交换婚戒。
不论婚姻最终的结果如何，在走进这座殿堂时，他们都拥有最满的幸福。
姜与兮在这一刻也是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新人拥吻着，所有人都被甜蜜的氛围所感染。
宾客席再次响起掌声，不少客人双手拢在嘴边叫喊起哄，现场好不热闹。
直到把整场仪式走完，姜与兮才真正松了口气。第一次主持别人的终身大事，她担心了一天怕把场子搞砸，或是有突发状况，绷紧的神经总算卸下。
姜与兮下了舞台，准备入座。他们这一桌安排的都是高中时的同学。
然而走到桌旁，又发现许慎洺不知什么时候也混入其中。
他今天依旧是一件白衬衫，胸前肩背的布料都被熨得平整，袖子向上挽，露出光洁有力的小臂，和蹭亮的腕表。
他泰然自若地坐在圆桌前，侧头和旁人聊着天。
……世界真奇妙。
姜与兮一回来，旁边的老同学们都注意到了，宴席间的话题便迅速转换到了她身上。
“姜与兮，大美女！”说话的是方志语，高中时她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姜与兮记得他，不过就是高中时被他收过几次作业的关系。
方志语面中泛红，语调也往上飘着：“好久没见，没想到你还是今晚的主持人，真厉害啊！忙活了一天总算有空和你说上几句话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才刚开始的婚宴，他竟然就到了微醺的状态，也不知是酒量差还是人来疯。
姜与兮拿起酒瓶，往面前的小酒杯里倒了点，举起来朝对方示意后一饮而尽。入喉时又苦又辣，她眉心只轻微皱了下。
许慎洺盯着她仰头的动作。
他没想到她会应下这杯酒。
“爽气！”方志语竖起个大拇指，唾沫星子横飞。二十几岁的人，处事方式活像个中年男子。“我听说你现在是在电视台工作？果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豪迈豪迈！”
“我不在电视台了。”姜与兮把酒杯放下，“辞了。”
“辞了？”有人听完诧异，“为什么？那么好的工作？”
“混不下去，就走了。”姜与兮浅笑，态度中透着疏离。“可能是我见的场面还不够多吧。”
方志语还想再说什么：“你这就……”
“菜来了。”
正逢有服务员上菜，许慎洺忽然出声，截住了他的话头。
孟妍赶紧跟着打圆场：“来来来，别顾着聊天了。大家吃菜吃菜！”
大家都识时务地不再追问，围绕着菜品和上学时的旧事，桌上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周遭嘈杂，都是宾客们扯着嗓子在喊话。他们这一桌或许是互相不太熟悉，倒是更安静些。
许慎洺伸手转动面前的圆桌，拿过桌上的酒，为身旁的好友斟上：
“喝点？”
吴大恩一看，笑道：“别只给我倒啊，你自己呢？”
“我开车来的。”
“说的好像谁不是开车来的一样？”
“你不是还有老赵？”许慎洺没把酒瓶放回圆桌，而是置于自己面前的范围。
“我晚上回去还得工作，有视频电话。脑子得清醒，喝不了。”他拿起果汁，示意对方干一个。
吴大恩笑着摇摇头，只当他想灌自己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借口！你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狡猾。”
他举起碰杯，玻璃杯壁磕出一声脆响，两人继续之前没说完的重新聊起天来。
姜与兮吃了几口菜，觉得味道一般，便又放下了筷子。
她拿起手机准备打发会儿时间，却被一旁的孟妍抓住。
“你看到对面那个人了吗！长得好帅啊！！”孟妍激动地和她耳语，“听说是吴大恩的朋友，被他拉过来坐的。我估计是冯文辉那边的人。咱这老同学没得发展，这新同学倒是很有戏啊！刚刚你不在，我听他们聊天，他还是个律师诶……”
姜与兮真是不忍心说出现实，附和她道：“嗯，许律师。”
“对啊，你怎么知道是许律师？许律师他……”孟妍念叨着，却发现这称呼逐渐和印象中的某个人重合了起来。
“卧槽！你是说他是——许律师？？”
她为她的反应觉得好笑，提醒道：“你小点声。”
“可以啊与兮！你怎么没告诉我，许律师居然是这等货色！”孟妍拿手罩着嘴，表情震惊，“如果是这样，我当初绝对不会让你放过他，一定要把他吃干抹净才行！”
她这话简直处处都是雷点，姜与兮拉她胳膊：“喂，注意点你的言辞。”
孟妍：“我跟你说，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来问他要微信了，不过许律师没给。”
“他给不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语气淡淡，补充了句，“说不定是有女朋友了。”
席间正好有人开口，是和姜与兮相隔一人的小蓓。小蓓盯着许慎洺，跃跃欲试：
“许律师和吴哥是大学同学吗？”
吴大恩回答：“不是，我俩算是发小吧，还挺久没见了。冯文辉也是我们老同学了。”
“发小？真好诶，我身边从小认识的朋友现在都不怎么联系了。”
“可不是吗？现在我也都结婚了，没想到还能保持联系这么多年。”吴大恩转头对许慎洺，“今天仓促，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聚聚，到时候带上我女儿给你看看！”
吴大恩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如今孩子都已经一岁半，成了到哪都爱炫耀自家娃娃的初级奶爸，算是早早领先于场上的其他人。
小蓓一听话题谈到这，抓住契机开口：“那许律师呢？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许慎洺拿起杯子抿一口，礼貌回答：“没有。”
小蓓故作惊讶，掩饰听到回答的那点兴奋：“啊？没想到许律师还是单身。”
许慎洺浅笑：“一个人挺好的。”
桌子底下，孟妍把手伸过去狂拍姜与兮的大腿，反被姜与兮摁住。
她面无表情，掌心发寒。孟妍被这温度刺地瑟缩一下。
“是！你说的对！”小蓓笑得高兴，“连许律师都还单身，那我也就不担心了哈哈哈哈！”
方志语听到大家聊起个人状况，又控制不住地好奇起姜与兮来。看她不怎么和别人聊天，想着法子让她开口：“与兮，大伙都在聊天呢，你怎么不一起说两句？你现在有情况吗？”
姜与兮被他扰得有些烦，不想回答，只摇了摇头。
可方志语不满她的态度：“你这样可不行。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了，不想搭理我们……”
“姜小姐这么优秀，还怕没有合适的对象吗？”
这边方志语的一番为人处事经还没发表完毕，被那头忽然给打断了。
他气怒地朝声音源头看去，又是那个许慎洺。
许慎洺看着姜与兮，两人的座位正值圆桌两端。他语气闲散，眼底意味不明。
姜与兮也客套回去：“许律师条件这么好，想必身边应该也不乏追求者吧？”
她抬手，想再给自己倒杯酒，却发现酒瓶竟然在许慎洺面前，只好作罢。改去拿快要见底的小酒杯，杯口在她两指间转动。
“可惜，许律师是单身主义。”
“那倒没有。”
许慎洺气定神闲，笑着靠到椅背上，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我说单身好，并不代表我就是单身主义。”
“不过今天听完姜小姐主持时描述的爱情，我确实有些改观。现在反而有些羡慕今天的新人了。”
她描述的爱情？
她不过就是背的稿子而已。
姜与兮弯着嘴角，一贯的弧度：“许律师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想谈恋爱了吧？”
“想又怎么样呢？见了许多人，却总觉得还是没有以前的好。”许慎洺一手在腕表上摩挲，一双眼极具攻略性地紧盯着她，“姜小姐，不知道对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建议吗？”
“不好意思，没有。”她垂眸回答，避开他的视线。
“我从来不会回头看，因为人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
“许律师可能还是见的人太少了，多和不同的人交往试试，相信你能遇见更好的。”
她说着，朝对面的许慎洺举起小酒杯敬，将半盏残酒饮尽：“祝许律师能够寻得佳人。”
看着手中玻璃折射出的顶光，姜与兮再次感慨酒精实在是个坏东西，竟然能让她说出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席间暗流涌动，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往，看得酒桌上其他人都有点不明所以。
许慎洺想起了进场时他对她说的“祝你今晚顺利”，而她竟然回以：祝你寻得佳人。
这祝福实在太深重，他可受不起。
许慎洺扬了下眉，顺着她的话答：“可惜，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
“不如，姜小姐介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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