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属于他2
皇帝秉持着一如既往的护短,将邢念的手裹在掌中,“梁时春说要歇养一阵,劳母亲垂询。”邢念颌首低眉,太后瞧她这面色红润,皇帝又时时看顾,不由得有了揣想,“有娠了?”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这欺瞒的重任落到皇帝身上,他睁眼说瞎话,讲的十分诚恳,“臣每日都盼着她能遇喜,兴许是福祚未到,还需等上天垂悯呢。”又有橐橐的跫音,向远眺是彭珝。贼心不死大抵就这般,然而今日不曾有举荐,是她来开释,“前儿她丢了玉佛,据说偷盗的人进了紫宸就没了踪影,原是系风捕影的事儿,但究竟是个金贵物件儿,放到嵩泉寺供奉过的。粗使手脚粗糙,不知怎么地翻找到修仪身上,既是皇帝已替她处断了,那也不能怨怼彭娘子,这孩子终日惴惴不安的,我定要走这遭解她的忧忱。”
邢念续而维持沉默,然而也望向彭珝,客套的微笑,略颔首两次。皇帝见她无意搭话,也便再答复,“库里的玉佛不少,朕遣人去寻,看能否搜寻到肖似的。若不能够,怕还要请您多担待。都是朕御下不谨,才出了这档子事。还烦劳母亲特地走动,实是叫臣愧怍万分。”这是警示彭珝喽,她果然如履薄冰的,顷刻就跪倒,“妾有罪过。”宝儿尊奉的贵女,谁家的子弟不称赞她淑婉良娴,偏得是皇帝就瞧不上眼。先是吃了几盏子就馋猫儿的扑啊,没得逞。后儿又三番两次的举荐撮合,现下还是个清白姑娘呐。连老爹都急躁了,说她真没能耐,叫邢家的给攀比下去,自己脸没处搁了。原能到家户里掌管中馈的,谁晓得姑母紧着要入禁中,说做天子嫔御最得宜,彭家的姐儿嫁谁都糟践了。
自打敕封,跟暗春的女人家一个模样,成日守活寡,除却年节能遥远的拜谒,嫁皇帝跟找东家似的。这日子过的憋屈还不能叫嚣,得循规蹈矩,尊卑有序。譬如她原也该是礼聘的,然而没这尊荣,以姑娘的身份儿只能进封到美人,人家邢氏呢,固然在南五所那糟糠地界熬了七载,但索性有人疼爱,乌鸦变彩凤,登了十七嫔的衔儿。如今名正言顺、名副其实,又和他浓情蜜意的,前儿做司寝的时候是皇帝的口谕说要打杀嚼她舌的宫娥,哎呦,天可明鉴!这疼媳妇架势可是唬人喔。皇帝侧首,有些忍俊不禁,亏得这彭珝胆量跟蚂蚱似的,若改个性情暴戾的怕是得翻天,但也就逡巡着,由得她跪着服罪。约莫百个数,太后就第一个瞧不过,将她搀拉起,“你有什么错儿?东西遗失了难不成还硬撑着?紫宸殿也护不得一个贼。”
实在编造不出了,东拼西凑几句便了事。这时皇帝倒嘉许起邢念的随机应变,她若不将玉佛塞到凝晖堂去,现下怕要招惹这盗取玉佛的嫌疑,彼时想偏袒都难免她遭苦头。此事不能闹开,既是能嫁祸沥水,此人毕竟身在紫宸,若整出些狗急跳墙的事更磕碜。身侧的姑娘驻足了,他犹疑的看过去,质疑她的沉默寡言,“一见母亲就哑巴?”她的微笑人畜无害、无比温良,“妾不知该说什么。”谨言慎行呐,她跟彭珝实没交情,有个相安无事就成。跟太后更微妙,婆媳总是难免有龃龉的。她要抬举彭珝,那倘或是没了自己,皇帝就能饥不择食的糟蹋她?有点想偏,她挪回正轨,探望皇帝的眼神,好个如狼似虎,“原你的伶牙俐齿只对朕啊。”正想辩驳,却察觉后来为公道又跟人家急赤白脸,软磨硬泡要双管齐下,并行不悖,邢念熟练掌握,“妾最是敬慕陛下的,怎敢言语顶撞呢?”他掐住她脸皮上的嫩肉,“再说?”再狡辩怕就秃露反帐,邢念垂下杏眼,一副遭了折辱的模样,他又气弱,给她揉颊,下一刻轻啜落到清凉的唇,“妾罪该万死。”
小姑娘的胆量大了很多,他环她的腰身,反客为主。她双手搂他的脖颈,唇齿相依,每一寸香津都值得仔细咂摸。两额相抵,他半晌低声道:“要不是遇喜,朕即刻法办了你。”她扑哧笑,他又锁在她的腰间,却没施力,“说罢,怎么赔罪?”偷香窃玉啊,这事他常办。邢念有些赧然的往屋里蹭,动辄想出些好膳食、好针黹、好香料,但还是仰面瞧他,“悉听尊便。”他的招数愈发多,这次是趁火打劫,不仅要她的香囊,且要她的拿手膳食羊肉泡馍和炒鸡子。既罚了就该照办,邢念午膳才要去炊事,他却怕她累着,“等生了再说。”遥遥无期,渺茫难觅,他温热的手掌落到她的小腹,“不许折腾阿念。”她笑意盎然,奠定了她比孩子要紧的基础就好。
他下晌有议事,陪孕妇的重任就交给杨兆了。江珵虽指给她,但平日帮持姜陶,她们也默许,邢念不是钟鼓馔玉养出的,也没有金尊玉贵的臭脾性,平日鲜少劳驾谁去办事。杨兆又跳脱潇洒,平日东塞西扯的就足矣让她解颐,“明日我打算给你算卦象,咱们就赌你腹里的孩儿是哥儿还是姑娘。”邢念不感兴趣,近日多有犯呕的时候,晚膳只潦草的用了几道素膳,剩下的荤腥都匀给杨兆了,免得她饿的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她突发奇想,“我想吃酸杏脯。”
杨兆噌一下蹿高,“酸儿辣女,好事儿啊!”出门就碰见江珵,她像看愣头青似的,“御前当差,少些横冲直撞罢。”她兴致勃勃的欸一声,又蹦跳着去拿吃食。江珵怕她落水后有个挂碍,这几日常来的,“娘子好些个没有?”她是不知孕事的,邢念坐着略向她欠身,“劳姑娘过问,已无妨了。请托您给姜女官带好。”她算是半个紫宸的人,待她与姜陶客套又亲厚,不端架子。其实人都爱个颜面,谁喜欢伏低做小?她们满算是御前的女使,到外头都当半个命妇掂量,平等宽待今后总有回馈的,等杨兆拿了杏脯回来,江珵已打道回府了。她将瓷碟给邢念,又向外头张望,“说是施娘子来问候了,要不将樱桃煎取了,咱也去凑个热闹?”
这是哪门子的鬼虚闹,怕是要去截胡的。杨兆开始她的祖传秘诀,心底算数,要是两刻钟也没能离开,那就是今夜都要留宿。虽说无可厚非,但邢念才有身孕他就召幸,实是比看门的家犬还不如。就在她腹诽心谤的时候,察觉邢念碟已见光,原来她烦躁时稀罕暴食,她抱过白瓷的雕花碟儿,“奴去给陛下送一份,再看施娘子离开没呢。”刚开门就撞见圣驾,杨兆觉出今日点背,悻悻的侧开身,“陛下圣安。”
皇帝瞟觑她,更注意那空碟,杨兆十分得体的回禀,“娘子忽想用酸杏脯,晚膳用的有些草率,要么奴去要几道羹汤来?”邢念就势起身,“现是用不进,只怕睡了又起来呕。”杨兆应是,又替他们阖门扉。他扶邢念坐,“入夜用酸的不会犯胃痛?”她别过两绺碎发,以臂撑颊,“忽想的很,也就痛快口舌之欲。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一辈子若时时被束缚,也是了无意趣。”他凝望着案上的红烛,深以为然,“施婉来过,杨兆是为你想。”她侧首,他追问的很当真,“你会介意,对吗?”介意他有八阁娘子、会临幸旁人、腹中的孩子会有异母的兄弟姊妹。是啊,她父母伉俪燕好,慈亲逝去,父再无续弦。曾也想及这世上男女情悦,阴阳相合乃至孕育后嗣、延续香火、继承宗庙都再无旁人。但她偏嫁得最不能一心一意的人了。她长舒口气,“妾会尽量。”他笑将她拢入怀里,“朕亦尽量。”
在州里的一月是宁静而安虞的,他的尽量便是白日间或去其余嫔御的居所,但尽数的夜晚都归属于她。收拾行囊要回去,他已跟她商量许多次,“不妨的,我与和母亲解释。你既晕船,近日害喜又厉害,岂能再乘船回去?”邢念依旧不愿他破例,“妾真不妨事的。近日已好得多,再有梁医官的药汤,撑一程总还是成的。”最终他拗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扶她上船,其余的娘子都簇拥在太后身侧,俱是艳羡的模样。他直截将她送到船舱里坐着,叫人铺盖的软褥子,鹅绒的靠垫一应俱全,他也在旁看着。船动了,又是哗啦啦的水声,她心底一坠,谁料皇帝从袖里抽出本书卷,“朕给你念《声律启蒙》。”
朗朗上口,只勾得她没心惧怕水与船动了,直读到献瓜对投李,禁鼓对征鼙时邢念说娘娘金安,皇帝才释卷拱手,“母亲。”她未携嫔御,是孤身来的。在靠左的舱边搭座,“真有了罢?”两个多月了,她胎象稳固,皇帝才松口,“母亲妙算,我们是想等及三月的。”邢念摩挲着小腹,皇帝的手也覆过来,太后的眼光多了慈爱,“修仪谨慎,好生养着无事的。况且还有陛下每日看护,这孩子会平安落地的。欸,就盼望是哥儿,那我也就有颜面去见你皇父了。”说着也便打趣道:“你不急着泄露喜讯,这晋封也便积压了。倘或皇帝今后忘却了,那怎么是好?”邢念笑着觑向皇帝,他的手即刻裹住她的柔荑,“这倒没什么,只要陛下能疼爱骨肉,妾就足意了。”他眉眼俱笑的注视她,“母亲,阿念绝不贪这身外物。既是臣与她的骨肉,臣哪有不疼的道理。臣已想了,若是皇子便即刻封王,等启蒙时臣去恳请老师出山。若是公主便封秦国公主,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施婉那时候可没这说道,太后睃视他,真就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子似的。“你惯疼邢娘子,咱们都晓得。但你们毕竟年青,她是头回有孕,尤要留意。你若歇不了心,白日陪着也就罢了。别是□□烧身,干出些不得体的事儿来,再让你的骨肉有了折损。”寓意深远啊,邢念已侧首掩饰笑意,太后仍在填补,“施氏有娠的时候,你都没叫过她夜里陪寝。”再不能显著了,叫他红脸,“母亲宽心。纵臣在邢娘子那儿再欲壑难填、贪多务得,都会等着骨肉落地再说。”姑娘家面皮薄,邢念已拿素绢子遮面了,太后瞧他这泼皮样式也忍俊不禁,“得了,到外头可甭提。没得让你的臣僚聒噪。君为臣纲,若挨个都像你似的,将全副指望都落到一个女人头上,那多少娘子要怨恨你呢。”说话期间已有人高喊靠岸啦,还成,邢念倒真没怎么难受。
他紧着搀,臂上十足十的份量,差点要抱着搂着了。众目睽睽下他按捺住了,看着邢念有点惨白的脸色仍牵挂的不行,从下船到回紫宸反复问了八遍可曾有不适。第九遍邢念微笑着捕捉,不问自答“谢陛下,没有。”人呐,若遇着要沦陷的,也就避无可避。他又提,“再过两日我要去南钟山,你有了妊娠,不能跟去。我会嘱母亲多顾着你的。”她垂下眼,对错失的良机表示遗憾,“其实妾可以随扈的,如今胎象稳,只要服药就不妨事。实在是太憋闷,也想出去走走嘛。”难得的娇俏让他多瞧了两眼,“你会诓骗,朕去问梁时春。”梁医官啊,一如既往的中庸,说要免颠簸、劳累,但孕妇也贵在体情舒畅。
于是皇帝妥协了,再三嘱咐要将车驾改制的宽敞,各处尖刻都要包裹好。他是去南钟山拜谒师长,无可厚非。会辍三日朝,如迅捷,便是两日。是日天没亮就启程了,穿行集市时已有些小商贩在摆拨浪鼓的小玩意。吵嚷喧闹,人间烟火。若她嫁的是穷举子、经商从医的人家,约莫每日都能出来逛市集,提着篮子买新鲜果蔬。皇帝坐过来,替她掀着车帘,“看到什么了?”邢念微笑,措辞严密,“丹宸永固,金瓯无缺。”睿问川流,神襟兰郁,他曾想民生疾苦,若他能体察一二,便真能有清明承平的世道。虽离“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愿景还很远,但不积跬步不致千里,滴水可以穿石。
自有孕后她时常困倦,起的过早,便依偎着他睡去了。直到车驾停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他将她撑起来,“瞌睡够了?咱们到了。”有门童来迎候,见随行有女眷愣了一刻,深揖,“詹先生,詹夫人。”这是什么怪癖,怎地到外头就姓詹?她正纳罕,却见皇帝略躬身,“劳烦阁下,夫人已有身孕,需宽敞庵堂歇息。”邢念向他欠身,即由杨兆搀扶离开。
皇帝敛裾跟随登阶砌,青玉丹墀被雨水洗刷的褪色,但仍不失肃穆。尊师重道之心永存,他敬慕南山,每年都会来跪谒。这里居住着曾经的帝师,他三岁开蒙到十三岁亲政,文太傅伴随他历经十载春秋。他于师长所居的追远堂前掀袍而跪,三拜后叩首。文璟以国礼相迎,引皇帝到里间落座。屋内陈设俭素,他的老师惯喜“箪食瓢饮”,从前就不事奢靡,说败侈丧德,社稷或将毁于一旦。每次前来并不是参透道禅,亦不说政事得失、帝王圣德,只会挑些家常里短的繁琐来商榷。
文璟近年编撰古籍,出遣拜帖,不见来访。难得唯独的学生能来,也起兴亲自做渠江薄片,茶香扑鼻,他将建盏双手奉赠,皇帝五指并拢为拳,向下敲案三次。文璟亦啜茶,等他消了登顶的疲累才说:“聘妻了?”皇帝欣然,向老师敬茶,“学生确已有悦慕之人。”文璟笑而颔首,“我见过不曾?是施婉?”皇帝垂眼凝茶水,赧然的承认那只是为子嗣着想的无奈之举,“您没见过。”文璟见他遮掩着,怕他置喙内眷偏要跟来,“能得潜渊爱重,想会是天下罕有。”
皇帝单刀直入,“老师仍不准备返朝归仕?”文璟凝着紫金砂扳指,“陛下遇到什么难题了?”皇帝清和的仰望着他,“内子有了身孕,如是皇子,学生恳求您能施以教导。”文璟抬眼,再度望向袖口的斑芝棉,“我已非红尘泅渡之人,不想掺和宫闱之事,烦请陛下另请高明。”皇帝沉吟良久,终究拿出他掂量数日的孤勇,“逸翮后尘,翱翥先路。指会规翔,临岐矩步。老师教授的君子德行,学生都记得。亦晓得老师无慕荣利,无堪为几贯俸禄摧眉折腰,只天下事、万民事匹夫有责,朕的朝纲与社稷需有名相扶持。学生敬请师长耽民生、从大业。”
文璟起身长揖拱手,“等皇子降世,微臣愿为天下计。”皇帝亲为太傅斟茶,听他问候,“既有妊娠,一程车驾劳顿,身子可妥当?”皇帝举茶,即使有忧虑尚要顾全老师,“她胎象稳健,医官禀说无事的。只是她畏高,这浩瀚阶砌是难为她了。”文璟的眸光深邃,仿佛忆起旧事,“臣有位故人亦如此。”他的妻子过早病逝,他亦未续弦,膝下有两女,一已嫁、一待嫁。下文来的很缓慢,“舍妹惧高寒,每年重阳都会留家。”皇帝却有些迟疑,他不留意女眷命妇的事宜,这些概由成雯操持。“是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文璟喟然长叹,“逝者已矣,只能深切轸恤,她嫁的不好啊。”对于家务事,尤其是身逝的密谈,总是不好问津的。而对于长辈遇人不淑这些事,就更难开口。文璟长吁短叹后说:“这天下挚爱,大多情深不寿。生子更是最紧要的难关。”他挥手,即有远处的小厮听候,“请姑娘过来见驾。”
皇帝下意识的规避,“不必烦劳姑娘走动。恰逢快到午膳了,学生欲去探望内子,便少陪了。”文璟看他退避三舍、如见豺狼的模样了然而笑,“微臣并非是要保媒,只是礼数如此,文家蒙受恩德,没有不来叩谢的道理。”
很快,便有青蓝色睡梅勾襕对襟襦裙的女孩前来,提裙拜倒,双手交叠,额触手、手置地。“恭请圣安。”皇帝垂眼瞅香茗,手势示意邱骆去搀,俨然一副我有家室的柳下惠样,“在外不拘虚礼。”文幸姑娘亦谦逊随和,又谢恩起身,望向爹爹,再施礼,“父亲,午膳已备好。只都是素淡的,静水堂的夫人将才去帮衬厨下,给您与陛下添了五道菜肴。”客人亲自忙碌炊火,这待客之道真是毁的不剩什么。文璟亦斥道:“那位夫人有着双身,哪能到炊事那人手繁杂的处所去,你也不知拦着?”文幸低眉顺眼,辞令显有无奈,“女儿拦了。夫人最后说是担忧陛下用不惯,况且她厨艺精湛,能在长辈面前露身手是荣幸。但她惧高阶,就不同咱们用膳了,请女儿代她请罪,还有,跟着她的杨兆姑娘正陪她用羹汤。”
文璟慨叹,旋即问皇帝:“臣冒昧,令正芳龄几许?”他怔愣,后又微笑答复,“还未过十七岁生辰。”文璟指着女儿,“与你一般岁数,已游刃有余,你跟人家好好蹈学!”文幸面虔诚,言辞也坦然直截,“女儿真从未见过禁中的娘子呢。前儿怀疑是修成菩萨,参了大道。却没想能像夫人那样儿宽和亲厚,就跟阿姊差不多!”文璟拱手赔罪,又乜斜闺女,“循规蹈矩些。”说着又歉意的解释,“长女出阁聘到佘州去了,只剩她待嫁。微臣便疏于管教,纵得她有失体统,乞请陛下宽恕。”皇帝摆手,也想起邢念‘不知礼数、浑忘尊卑’的时候,不禁笑道:“不妨事。今日是学生拜谒师长,没有君臣之别。令嫒如目前奇景,云山雾罩、彩彻区明,的确应聘得乘龙快婿。”
江米切糕、筒子鸡、灌汤包、三鲜笋炸鹌鹑、火腿莲子豆腐羹。真是让人大快朵颐的珍馐美馔啊,文幸姑娘都快给邢念磕头了。她方才还假借试菜的名儿偷食,真是色香味意形养俱全。本是要食不言的,但文幸实在要感激恩人,“简直太艳羡陛下了!爹爹,咱留夫人多住几日罢!”文璟敲在她额头,“胡诌些什么!”一想到邢念离开,她又要吃些清汤寡水的菜样就糟心。由奢入俭难,一旦习惯山珍海味,再想吃糠咽菜就极为艰难。但毕竟她还是有修养的,为延迟皇帝的用餐,她开始东拉西扯,“陛下和夫人相识是因膳食?”是因清灰竹伞,但皇帝并不想揭露,“她是循常例礼聘入宫的。”再普通不过,文幸觉得没意思透了,又转话,“那她是如何脱颖而出,一举遇喜的呢?”皇帝的笑是意味深长的,很像话本里情溺心窍,不能自拔的那种,“她哪里都好。”
天爷!文幸差点喷饭,碍于最严肃的老爹就在身旁,还是呛到嗓子里去了。难道这就是赫斯之威,凛凛天仪?这分明是惧内的郎君。
静水堂。杨兆心满意足的撂下竹筷,她是侍膳,负责侍菜。有孕的邢娘子要忌口,皇帝跟太傅用膳,再没有更快意的时候了!直撑着她要呕隔夜饭了,她才不舍得的看着小厮撤掉。邢念正慢条斯理的用着她的羹汤,茹素数日,她反倒消瘦了些。真没道理,杨兆摸摸渐紧的腰身,笑嘻嘻的到邢念面前,“娘子,赏奴两匹缎子呗,想做两身新衣裳。”邢念手腕一顿,勺子啪嗒磕在碗沿上,她从头到脚的打量过,“少用些饭就成了。”哪个姑娘会愿意人家说丰腴啊!
杨兆极其不满意,“邢念!我大老远跟着,千里迢迢的随你来,腿都累颤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邢娘子真诚的看着她,“你不是与姜女官坐了宽篷的车驾吗?”好罢,看破别戳破才是聪颖,杨兆破罐子破摔,索性坐在她旁边,“我不管!你就说给不给嘛!”有事娘子,无事邢念,她都惯了。本就是玩笑之谈,几匹缎子什么要紧,邢念将她扶到梼杌上坐,语重心长的说,“当然给呀。回去借我的名义讨几匹好的罢。要么我请尚制亲给你裁身衣裳?”
这可不行,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杨兆还是很会审时度势,“怎能烦娘子一番口舌呢?奴既得了缎子,自是照惯例拿去给绣娘裁制的。”邢念欣慰的点头,她总算能说两句正经辞套,“是,也烦请杨内人您别再使衣裳消瘦,怕次数多了要遭人非议。”杨兆愣住了,半晌反应出意味,才想指责她却噎住,衣裳瘦,变着法的说她日渐丰腴啊。欲哭无泪,索性再贪嘴几回得了,“娘子晚膳给陛下备什么?”
她才想回,却听外头有人替她答复了,“她又不是炊娘,贪得无厌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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