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Ⅱ国王与近卫骑士与间谍统领（七）
勇者穿戴完毕，用完早餐后，天仍然没亮。女仆递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关于那套甲胄的穿法。
“还有这面镜子！对您来说一定会方便的多！”梅洛迪将一面比手掌稍大的铜镜放在他包里。
“你很细致，谢谢。”勇者站起来背上皮革旅行包准备离开。
“您太客气了！勇者大人。”梅洛迪依然是一脸笑容，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啊，勇者大人，马塞尔大人说在王宫门外等您。”
“哪位？”勇者淡漠的问。
“就是昨天同您决斗的那一位，他似乎被大人们判决流放哩！今早就得离开！我是从其它女仆那里知道的，您的事已经……”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勇者已经转身离开了。
真是位冷漠的勇者啊，她这么想着，转身去做其它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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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蒙蒙亮了，王宫的城门内有马蹄声由远至近，直到马塞尔七步远才停下。来人跳下了马，正是全副武装的勇者。
“早上好……勇者大人。”马塞尔背靠着墙坐在地上，他不再是国王的近侍，眼里也毫无锐气。
“早，我还以为我要满世界找你呢。”
“不，不用，”马塞尔低下头，有些呆滞看向地面，“我们费罗西人是诸国里最敬重女神的，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向女神发的誓。”
“说说您的条件吧，”马塞尔又抬起头来，脸上平静而又释然：“尽管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你可是有珍贵的东西的。”勇者蹲了下来，神情冷漠，“我可正等着将你杀一儆百呢。”
“我明白了，”马塞尔平静的说：“能让我多说几句吗？”
“说吧。”
不再是近侍的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坦白的说道：“我厌恶您，也嫉妒您，为何您同样孑然一身的来到这个世界，明明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却丝毫不以为意——公主大人，她对您的情感，她希望您幸福，您为什么不愿意回应她？能告诉我吗？勇者……”
“放牛娃，你听着——”
“马塞尔，我叫马塞尔，勇者大人。”流放者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是陛下为我起的、令我自豪的名字，勇者大人。”
“也许听着很不近人情，但我不打算委婉。”勇者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声调，“我不会记得你的名字，也不会叫你的名字。事实上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曾以名字相称，以后也不会。”
“您似乎认为公主对我怀有爱慕的情感，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那只是她本性善良，加上一些她自以为是的错觉。或者以我的角度来说的话——多管闲事。您说她希望我幸福，我也希望。但我所想要的幸福同她无关，她也给予不了我所想要的幸福，你们任何人都做不到。”
“我不想和你们之中的任何人有过多的牵扯，这就是原因。请问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我……”马塞尔摇了摇头，无力的靠在了墙上。勇者的语言里有很强烈的情感，让现在的他感到窒息。他说不上那种情感是厌恶还是憎恨，但似乎又两者都不是。
“该轮到我了，为这件事划上一个句点吧，”勇者双手捧住了马塞尔的脸好让他的视线不逃离。勇者依然是寒霜般的面孔，他的眼睛里像是静谧的燃烧着火焰：“去王宫的花园吧，‘水仙花’在那里等你，‘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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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塞尔独自一人走向花园，他轻轻的抚摸着路上的每一株植物：香水草、格伦尼亚梧桐、费罗西怒菊，还有香根鸢尾。渐渐的，他看到了独坐在花海亭中的安德丽娅公主，她妆容整齐，如同盛放的水仙。
“啊……！”安德丽娅公主正在发呆，她忽然看到马塞尔出现，轻轻叫了一声，但她很快就露出了笑容：“马塞尔，您感觉好些了吗？”
马塞尔低下头，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已经完全好了，公主大人。”
“快请起，不必多礼！”公主起身想拉起这位旧识，但他却拒绝了。
“请原谅，公主大人。”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哀伤与决绝。
公主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有些恍惚的坐了下来，“好吧，马塞尔，您来这里是为了同我告别吗？”
“并不，我本想悄悄离开的……”他还是低着头，不敢看公主：“是勇者大人叫我来的。”
“……是吗？”公主轻轻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向凉亭边，清晨的阳光落在她无暇的脸庞上：“半个小时前，他请人告诉我，要和我谈谈之后的事情——我傻乎乎的相信了他。”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哀伤，马塞尔能明显感觉到。
但他却不得不说下去：“公主大人！”
“嗯？”
“请允许我向您表明心迹……这便是我的来意！”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公主愕然，但很快回过身来将他扶起。“我想看看您的眼睛。”
马塞尔站了起来，他比公主高上不少。所以他低着头，公主抬着头。曾经的近侍双手无措的拧在一起，公主则端庄的放在身前。
“您说吧，我在听。”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说。”马塞尔红着脸回答，语无伦次，毕竟他从未想过这一天。
“马塞尔，您是我的朋友，”安德丽娅公主认真的对他说，“这里只有我们俩人，没有人会嘲笑您。”
“是、是！”他深呼吸了几次，开始诉说长久的思念。以一个脏小孩和瓷娃娃的相遇为开始，到绿叶掉在池塘里、即将随着水波落入河流为结束，再以这样一句话语作为终结：“我喜欢您，公主大人。但我明白，我永远也不会是您的伴侣。您不必回应，因为这会有损您的身份，但请允许我将您作为美好的回忆放在心里。”
“我明白了，”公主静静的聆听着，缓缓的给出了回答：“只是您不必寻求我的同意，马塞尔。回忆是独属于您一个人的宝物，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剥夺或者允许。您是我的朋友，尽管有着些许瑕疵，但您依然是个善良、细心、温柔、勇敢的人。无论何时，您的后人来寻求我的帮助，我都一定会给予我所能给予的全部帮助。”
“谢谢您，公主……”他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又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了下去：“勇者大人还要我告诉您……让我和您说这些话，便是他决斗胜利后的要求。”
安德丽娅睁大了双眼，很快又缓缓闭上。她想了一会儿，斟酌的开口：“勇者大人……他总是很细心、很温柔呢，马塞尔。他才同您相识半天，就能注意到我多年也不曾注意到的事，还借着决斗的条件来强迫您面对自己。”
“这并不该归咎于您，公主大人。但如果不是他，我大概的确会就这样满怀着遗憾离开吧。”
“但他这样做——让您告诉我，是希望我厌恶他呢……”安德丽娅的泪水涌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般滑落下来，“我努力的尝试使他能感到开心、幸福了，但他大概觉的没有我在身边会更开心吧？也许我的确不该靠近他了——如果我只能使他感到厌烦的话。”
她明白，勇者认为这样做会显的很残忍，将流放者的心意赤裸裸剖开在一个不可能的对象面前。若是有一方自私，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事情的确会走向悲哀的结果——流放者将会失去美好的回忆，而公主则会失去一个朋友。
不过，勇者深知安德丽娅公主绝不会对这位曾经的近侍冷言冷语，故而决定这件事的结果的，正是这位挑战者。而公主，则无论如何都会得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他。这种刻意毁坏友情和美好回忆的、充满“恶意”的行动，即便被公主明白过来了，也不可能不动摇公主，进而使她疏远他、厌恶他——恰如现在。
马塞尔单膝跪了下来，他孑然一身，所有心愿已了。他想到了勇者的冷漠、勇者的决绝，他看着公主悲伤的背影，终于找到了词语去描绘勇者眼里涌出的沉重情感——痛苦、绝望。
“公主大人，您不必自责。”他想到了，白天鹅在进入这片池塘前，一直是同它的同族们待在一起的——那它的痛苦，恐怕也是源于分离和孤独吧？
马塞尔下定决心，想要帮帮公主，也在离开前回敬一下那位冰冷的勇者——他不再嫉妒他了，尽管对于勇者无视礼法的举动依旧是充满着厌恶，但那种厌恶也淡了许多。
“请原谅我冒昧，公主，您喜欢勇者大人吗？”
公主轻轻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马塞尔，我和他认识也仅仅只有一个月……但我能说说我是怎样看待他的，在我同他刚见面的时候，我仅仅只是认为他是女神选任的勇者，因而值得敬重。但随后的他，显得高傲、多疑而冷漠，聪慧、务实且悍不畏死。”
“马塞尔，您当时并不在现场。他一个人，竟然能同父亲、同大主教大人、同埃瓦利斯特大人还有我祖父的交涉而丝毫不落下风。勇者大人总是很清楚自己能用以交涉的筹码，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筹码。他当时作了很多失礼、但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先是拒绝了保护世界的职责，并提出了不合理的领地、财富的要求，却又明确说明了不想要妻妾。”
“尽管父亲甚至愿意以交出王冠为代价，寻求他守护世界的承诺。但他依然拒绝了王冠，拒绝了财富，拒绝了名声，只是接受了职责，提出了三条完全能够接受、甚至可以说‘微不足道’的要求。父亲后来告诉我，勇者大人的无礼，只是想看看我们愿意为守护世界付出多少代价，若是我们并非全心全意寻求帮助。勇者大人便会认为，召唤勇者，也并非守护世界的必须选择——自然也就不会为我们而战。”
“范妮告诉我，勇者的‘压迫式谈判’——她是这么称呼这种谈判技巧的——真正的目的在于逼迫我们说实话：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去故乡，如果能回去，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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