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慧牲篇(4)
“主人,还不舒服吗还痛吗?”
少年见她苏醒又倒回去的动作,焦急的一下子坐到她身边,双手想碰她又有些不敢。生怕自己把她弄得更痛了。
玉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少年的脸庞就在她正上方,两眼满是惊慌;他的披肩发就那样垂了下来,短短的。她知道他又截断了他养了很久的头发给她治伤了。
“焦绘,我没事的。”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焦绘松了口气,想要扶她坐起。伸出来的手腕却被她拍了拍,像是安慰小孩一样的,他眼神黯了下来。玉鸷推开床铺自行起了身,在她身后,焦绘拍了拍脸,努力打起精神,从她身后一把子抱住玉鸷的脖子,一边喊着“主人恢复真是太好啦。”一边示威性的看向屋内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小天敌,一个是主人新的奴仆。他可得打起十八分精神,让这些家伙不能靠近自己的主人。
玉鸷也懒得挣脱这个黏糊精了。她突然挺怀念那个她刚从棺材里扒拉出来的小矮子。虽然那时候的焦绘,幼小、病恹恹的;被她扒拉出来后根本没有感谢她,反而像一头警觉的小兽一样的,挣扎着朝捕食者相反的地方爬动。就算被活埋过,他的眼里却满满的是对生命的渴望。
那双眼睛真漂亮。她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就跟着他走了一路。谁知道这家伙后来越来越黏人了。
一开始还是个臭屁小孩呢,
感受到他有点冰冷的胳膊抱着她脖子,她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他的脖子。这家伙加上个旁边刚出壳的小雏鸡,她这里要成育幼院了吗。虽然后面这家伙也好几百岁了,可他似乎只长年岁不长性子。
只是从臭屁小孩变成了臭屁少年而已。
她没看见旁边的小佛子瞪大了双眼,师尊居然会让除他以外的人靠那么近……
他突然想到了梨妈妈和他说的小鸟的故事,有些鸟儿会把自己的蛋下在别的鸟的窝里,然后那个长大的鸟会装作自己是这鸟妈妈的亲生孩子,以后还会把别的小鸟给推下去!
师尊,他要被推下去了!
破壳了没几日的小佛子头一次感受到了生存的危机。他握紧自己的小拳头,气呼呼的与那个刚冒出来的少年对视,对方示威性的瞪了他几眼,然后傲娇地一抬下巴,跟在他师尊的身后,给师尊披衣服,送茶水,就像他师尊真正的小尾巴一样的。而那些平日里和他玩耍的小影子立马跟着这个叫做“焦绘”的少年走,好像从来和他不熟一样的。
他心情有些低落,这是他头一次感到了被落下。可走下床的玉鸷突然回了头,朝他招了招手,“小徒弟,小徒弟。别发呆了,快点跟上。”他听到她唤他,欢喜的应和:“是。师尊”两眼快乐的笑弯了起来,闪闪发光的。
这快乐的笑容晃得玉鸷怔愣了一下,再回神时小佛子已经下了榻朝她奔来。地上有些掉落的衣物,他跑的有点急,还被绊了一下。
“师尊,师尊我来了!”
朝她奔来的身影与记忆里的一个身影突然重叠了起来,她微微摇了一下头,把那糟糕的感觉给晃出了自己现在的思绪。她安抚地摸了摸身侧已经炸毛了的焦绘的头,然后低头朝角落里的季东辰望去,“季东家,你自己好好梳洗一番吧。”
她身后的小小影子把那把桌上的古剑给她递给了季东辰,而焦绘在她身侧给她擦面,整理衣衫,梳弄头发。他的眼神专注极了,手法轻柔而快速,那病怏怏的面容竟隐隐有一种世家公子的沉静气息。而她的徒儿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焦绘在她发上摆弄的手。
“你要去哪?”季东辰摸着剑鞘的纹路,他浑身疲软,头发也乱,从外形上看,他就像一只落水的狗。可他盯着剑的眼神却是精神十足的。那把剑,那把小小的,在他掌中的剑。他自与它相遇后,这是头一次感受到里面像是有跳动的心脏在鼓动,而他浑身的血脉也同它牵连在一起。那有规律的颤动,就像他的灵魂也在嗡鸣。
玉鸷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同他一样,眼神转向那把小剑。“你的血脉也在鼓动吧。”她没来由的说了一声,语气平淡,好像这样的情况她早就预见到了。
季东辰猛地一抬头,他的眼神像是见到了浮木一般,里面还带着一些恳求。就好像希望她说的是他想要的答案,却又怕失望。
“你被我强行觉醒了。”她笑了笑,就好像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那我……?”觉醒了……觉醒了?!季东辰好像听到了血液瞬间冲上他耳膜,他周围的声音消失了;“通天之路啊……”他默念这几个字,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她果然能……他的眼神倏的燃烧起来,里面涌动着野心与欲望,那一刻,他那懒洋洋的表皮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面前的女人却“噗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像给他泼的冷水一样,他立马清醒了。
“原来你最想求的是这个啊。”她朝他俯下身,明明是笑着的,眼神里却没有笑意。“通天大路,你也能闯一闯了。是不是很兴奋呀?”
腿上传来有些疼痛的感觉,是她赤脚踩在了他的大腿上,而她面上还是挂着温和而冰冷地笑。她的手挑起了季东辰的下巴,他盯着她的唇,那女人慢条斯理的问出了他最想听到的那句问话,“想学术法吗?”
她右脚在他的腿上碾了碾,而她慢条斯理的,低头看向这于她而言,挣扎着想要活地更久的蜉蝣般的凡人。那双渴求的眼,那双渴望力量的眼,往年的岁月里,她见了太多太多。每次的结局都那么的相似。
凡人啊,人类啊,这世界的芸芸众生啊。沉沦在欲海中,缺爱的人渴望陪伴;弱小的族群想要力量,尝了权力的人想要长生不老。这欲望的海,起起伏伏的波浪,永不停歇,他们睁着相似的眼,说着相似的话。他们同族残杀,饥荒时易子而食,他们给自己戴上礼法的面具,用看不见的刀刃剁碎一个又一个弱小的同族。
好没意思啊。
可她望着这把流光四溢的古剑,那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但她还是什么都记不起。这种好奇的感觉勾的她兴趣大起。
她时常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常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的身份,都是被那些尘世里渴求她力量的人定义的,那她自己呢?她自己到底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若要她说,她只确切的知道自己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她无法消散,她总能‘死而复生’。她每衰竭到极致一次,记忆就破碎成好几段。这种衰竭,于她而言,大概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死亡的感受了吧。而在她想得起来的片段里,她被称作过“小神仙”,被叫过“恶鬼”,被叫过“祸乱之根”,被称做过“斗笠娘娘”。
以及其他很多很多数不清的称呼了。
记忆里快乐的感觉总是在衰竭休眠后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失望感反复的,不停的随着她死而复生的次数叠加。凡人是人,刺中了自己的心脏会死;上了蓬莱仙山那些小仙人,力量散尽了,本源灵力崩溃了。他们也会陨落。北边那些奇形怪状的妖兽部族,刺中了命门也会一下子死去……
生是什么,死是什么。
而她到底是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才会无法死去,在不同的大劫中漂流?
“我可以教你。”她挠了挠季东辰的下巴,他的剑让她觉得自己能回想起来一些事情。而且在焦绘找回身体后,她想减少他变形的次数。
“谁不想要一条强壮的狗呢。”
季东辰的余光瞟到了她身侧的焦绘。少年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他,嘴死死的抿着。眼神里却是他能读懂的感情。
他在嫉妒。
真是有意思。季东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暗暗笑出了声。她叫他狗,都能引起别的人的嫉妒。如果他给这个少年在意的人也套上颈圈呢?他望向眼前女人的白如玉的脖颈,那里一定很冰凉吧?如果他能够把自己的印记刻上去,他还记得那个契约刻印时的感受,烙铁般炙热的痛。属于他的热度,刻在她的脖颈上,那个叫做焦绘的少年,会嫉妒到发疯吧?
他好想驯服她。
他想要她乖顺的把她那圣洁的脸庞,就像羊羔一样,靠在他的手掌上。
那么首先,他要她的力量踏上通天之路。这才能驯服她不是吗?
他的欲望就像滚动的雪球,当他知道自己有了新的可能性以后,他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更多凡人做不到的事情,更多他曾经无法拥有的事情。
而他一向在达到目的前很能忍耐。
“嗯,狗。强壮的狗。”他应和了一句,随之抬起头,用手拨开了他额前的卷发,扬起了他的下巴。无害般地轻轻蹭了蹭玉鸷的手指。“那你可得好好教。我能替你咬死所有你厌恶的东西。”浅金色的眸子,那有淡淡的雀斑的蜜色脸庞,那披散的卷发;假装放松的身体,还有他脖颈上锁链般的契约痕迹。
他真像一只想让对方放松警惕而伺机咬死对方的卷毛狼犬啊。
他看见眼前的女人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就像看见了有意思的东西似的。她的大笑的声音也一同响了起来,他从来没见她情绪那么大的波动过。
“好”她边笑边连着说了几个好字,她拍了拍他的脸颊。转头看向小徒儿震惊的脸,他大概没见过这个目前三倍他身高的人居然这样不要脸。看见小徒儿的表情,她又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叫人挪不开眼,那是她头一次那么自然的流露出情绪来。
焦绘在一旁磨牙,他的手上崩起了青筋,他好想一脚把这个男人踢到大陆之外的荒原去,但是他感觉到主人除了被眼前这个男的逗乐了以外还在想别的事情,他就忍住了没有动手。
“那你先好好洗漱洗漱吧。”她笑够了以后,让焦绘给她重新理了理衣衫,带上小佛子,准备出门去找些线索。
她摸了摸小佛子的脑袋,这可是她日后最锋利的剑,天道加持了不知多少代价做成的应付她的最终兵器。在他学会那些所有的术法前,她可不能让他折在这。
那暗中窥伺他的东西,她要把它连根□□。
按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捏碎。
直至碎烂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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