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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


萱草气坏了,撸起袖子就要查偷粮食的人。

        顾春和拦住她,“找不到的,也不能找,灾民们情绪本来就不稳定,一个个查过去,准会发生冲突。这个时候最怕动荡,还是忍着点。”

        “那就这样算了?”萱草十分恼火,“这下可好,饿肚子的是咱们了。这帮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姑娘,他们早饿死了。”

        “发牢骚没有用。”顾春和塞给她一个破篮子,“孩子们还饿着肚子,走,咱们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萱草冷哼一声,差点没把篮子提手捏碎。

        “姐姐,”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小心翼翼过来,“我们也想帮忙。”

        顾春和大声笑道:“好呀!”有事做,总好过坐在那里胡思乱想。

        出来时,有妇人和她打招呼,很多都是试着问她还有多少粮食。

        也有人偷偷背过身,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萱草马上察觉出来那些人不对劲,便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顾春和:姑娘,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审审?

        顾春和摇摇头,但她也察觉到人们的惶恐忐忑,便和他们说道:“现今粮食短缺,我知道大家心里头害怕,可越是这样,越不能乱了阵脚。”

        顿了顿,她又道:“外头的人肯定拼命想法子救我们,大家再咬牙坚持两天,我们肯定会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能吗?净说漂亮话唬我们,老子不管,老子还不想死!”一个莽汉叫道,“你还藏着多少粮食?你进城的时候老子看见了,八辆马车,上面都装的粮食!别想吃独食,快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顾春和问他,“你要怎样,杀了我?升米恩斗米仇,万想不到我也会遇到这种人。”

        萱草早憋了一肚子火,闻言上去揪住那人就是一顿胖揍,边打边骂:“是不是你偷的粮食?黑心烂肺的狗东西,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那人登时怂了,边躲边分辩:“我没有,不是我,我想偷的时候都没了,哎呦,疼死我啦!”

        看得顾春和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心里也明白,必须要安抚大家伙,不然还没等救援的人来,这些灾民就先自己打起来了。

        人饿极了,为了口吃的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她微微一笑,下意识去摸左手手腕,虽然那里已是空空如也,“我就是相信,再过个几天,一定会有人救我们的。”

        他一定会的!

        或许是她镇定自若的神态给了众人更多的信心,弥漫在人们中间的紧张情绪似乎消散了不少,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顾春和暗暗吁口气,带着孩子们去了附近的野地。

        地动过去五天,能吃的能用的,基本被人们翻捡得差不多了,他们一路走来,什么也没找到,只挖了一篮子野菜。

        孩子们都有点垂头丧气。

        顾春和翻翻篮子,笑吟吟说:“有马生菜,有荠菜,还有苜蓿草,我那里还剩一点面,晚上咱们做荠菜疙瘩汤,凉拌马生菜,好吃得很呢!”

        萱草说:“我再给大家添点荤腥。”说着,掏出一个小弹弓,咻一声,正打中树上的一只麻雀。

        孩子们轻轻欢呼一声,一窝蜂似地跑过去捡麻雀。

        顾春和大喜,“你什么时候做的弹弓?”

        “昨天,粮食一被偷,我怕有宵小对姑娘不利,就连夜做了这个小玩意。”萱草耍了两下,“一只麻雀不够吃,姑娘先回去,我再打几只来。”

        然而僧多粥少,任凭她俩再绞尽脑汁到处搜罗吃的,七天天过后,仍是再也找不出一棵野菜,一粒米了,连鸟儿都不见几只。

        已经有人开始剥树皮。

        正一筹莫展之际,负责清理城楼的老牛兴冲冲找她,“顾娘子,我听着那头好像有声音!”

        堵在出城的路上,原来小山似的废墟泥石,已被清理出一片空地,隐约能听到外头铁器敲打的声音,还有杂乱的人声。

        救援的人来啦!

        顾春和激动得几乎坠下泪来,想喊,可嗓子哽咽住了,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萱草沿着泥堆向上爬,运足气力大喊道:“那头的,有喘气的吗?”

        稍停片刻,泥堆后头传来一个男声:“萱草?”

        许远!

        既能听见声音能通话,就说明外面泥石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顾春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翻腾起来,一股热气冲抵得头昏脑胀,手指尖都在抖。

        萱草深吸口气,“是我,姑娘也平安。”

        “等着,两天!”许远喊。

        顾春和一怔,迅速反应过来,“牛大哥,快去告诉大家伙,再坚持两天,我们就得救了。”

        老牛咧开大嘴傻呵呵笑着,不知从哪翻出来一面锣,边敲边喊:“乡亲们,有人来救我们啦,乡亲们,有人救我们啦——”

        稀稀拉拉的人从窝棚、从废墟里走出来,神情从麻木变得不可置信,再到狂喜,最后是号啕大哭。

        随着锣声远去,更多的人走上大街,喜悦从这一边传到那一边,逐渐漫延到整个滦州。人们发疯似的跳跃着,欢呼着,互相抱着,死气沉沉如荒墓一般的滦州城沸腾了。

        顾春和扶着膝盖慢慢蹲了下来,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疲惫,浑身酸疼无比,所有的关节似乎生了锈,每动一下,身体都在喊疼。

        “姑娘。”萱草心疼地望过来,从未流过泪的她,眼眶竟然开始发烫,伸手一摸,脸上已全是泪水,“我们熬过来了。”

        “是啊,等出去了,我先要痛痛快快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身上都快馊啦!”顾春和眼睛笑得弯弯的,“然后大吃一顿,葱爆羊肉、水晶冬瓜饺、小炒牛柳,还有糟鱼糟鸭舌,芙蓉鸡片……嗯,吃饱了就睡他个三天三夜,谁也别叫我起来!”

        萱草被逗乐了,仔细端详她半晌,忽然感慨道:“姑娘开朗好多,之前一遇事就哭,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我看着都着急,现在已经成为大家的主心骨。”

        顾春和失笑,“不敢当不敢当,无非是没有依靠,苦苦支撑而已。”

        “可是没有姑娘,那些孩子根本活不下来,换个人带五百石粮食进来,或许这里已经因为抢粮生乱子了。”

        因为我不能总呆在原地,等着他拉我走。

        顾春和抬头仰望天空,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很好,一圈圈光晕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不由把手遮在额前。

        左手腕空荡荡的,如果知道她把手链抵给了别人,那个人肯定会生气的。

        他生起气可真够吓人的,得想个法子哄哄。

        太阳往下拉了两分,漫山遍野便抹上一层晚霞的颜色,谢景明玄色的衣服也染上了红色。

        从京城到滦州,一千六百里的路程,换马不换人,仅用四天就到了。

        许远见到他时,很是大吃一惊。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止是衣服,脸上也是灰扑扑的,下巴冒出胡子茬,发髻也松了,碎发从额前耷拉下来,竟带着一种沧桑感。

        就是急行军,也没见郎主这般疲乏狼狈过。

        谢景明翻身下马,脊梁依旧笔直,“滦州城情况如何?”

        “还没好,再有两天即可通行。”许远答道,“顾娘子、萱草平安,顾先生,平安。”

        谢景明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身形不由一晃,差点摔倒。

        然不等别人扶住,他自己就站好了,吩咐许远,“这里不用你伺候,滦州盯着去。”

        许远应是,一向话少的他临走前反常多了句嘴,“郎主还是好好休息,收拾干净,顾娘子看了也高兴。”

        “用你提醒?”谢景明笑骂,“滚!”

        但他也知道,接下来还有无数事情要做,而自己的身体已疲惫到极致,必须休整一晚。

        摄政王降临,当地州府不敢马虎,本想请他住到周边的县城,结果人家偏要离滦州城近点,选来选去,离滦州城比较近,又比较气派能住人的,只有富商石家。

        因派人提前通知石员外,并再三叮嘱,一定要伺候好这尊大佛。

        石员外一听摄政王要住家里头,美得鼻子冒泡,全家上下百十来口总动员,把府宅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大暑天的,怕热着王爷,愣是高价购得一批冰,用雕花冰鉴装了,摆满了正院的屋子。

        至于铺的盖的,吃的喝的,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贵,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帐幔钩子,都是金子做的。

        等谢景明进石家一看,满脑子就俩字:有钱!

        沐浴更衣过后,石员外已准备一桌盛宴。

        谢景明看着桌上的菜,微微挑眉,“鱼唇?”

        “正是。”石员外略带得意道,“不知道王爷喜欢吃什么,小民就擅自做主了,若是不合口味,只要王爷说一声,小民立刻让他们重新做一桌上来。”

        谢景明笑笑,“不用,劳你费心,已经很好了。”

        得摄政王一声赞赏,喜得石员外抓耳挠腮,正琢磨着说两句笑话应应景,不妨帘栊微动,自家宝贝闺女从后面绕出来。

        石娘子妆容精致,衣衫华丽,白玉似的手端着托盘,含羞带怯地走近,“王爷一路车马劳顿,这是我亲手做的合欢汤,最是清肺去燥。”

        说着,把汤碗放在谢景明面前,收回手时,袖子还有意无意地从他鼻尖掠过。

        谢景明脸色一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厉声喝道:“这手链哪儿来的?”

        常年拉弓握剑的手,手劲非同小可,石娘子又惊又疼,小脸都扭曲了,“放手,放手,爹,爹!”

        石员外吓出一身冷汗,“王爷,手下留情!”

        谢景明反而收紧几分,“说。”

        石娘子疼得脑子直抽抽,“一个姑娘送我的,当时她快死了,我帮了她一把,她就把这手链送我了。”

        反正那女的再没回来,定是死在滦州城了,死无对证,也许还能凭此和王爷搭上关系。

        谢景明愣住,忽而一笑,“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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