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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番外之顾庭云(二)


这日陆蒙休沐,顾庭云寻到书房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谏书,准备明日递交官家。

        陆蒙很喜欢这位准女婿,笑着招呼他,“你文采好,过来帮我润润色。”

        顾庭云拿起来一看,开篇就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正是劝官家削弱世家贵族势力,让权于民的谏书。

        他细细看了一遍,前半篇官家应是认可的——毕竟世家大族势力过大,对官家也是一种威胁,不过这条必会得罪代表世家利益的宋相一派。

        那么宋伋很有可能攻讦岳父的“让权于民”这一点,利用庆平帝的多疑,给岳父定“谋逆”的大罪。

        顾庭云叹了声,轻轻放下手里的谏书,“我看,还是不要呈递的好。让权于民,太容易招致官家的猜忌,旁边还有宋伋一干人煽风点火,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陆蒙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前些天说起这事时,他还赞同得很,怎的今天又反对了?

        “宋伋肯定会下绊子,官家却未必会容忍他。”陆蒙慢慢说,“官家不满宋伋已久,几次三番和我诉苦,空有一腔抱负却处处掣肘,我看他早存了去掉宋伋的心思。”

        顾庭云又是一声叹息,官家是想,可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上辈子要不是谢景明,恐怕官家到死都除不掉宋伋。

        陆蒙继续说:“说起来我还是官家的老师,就算他不认同我的看法,也不会拿我怎样,顶多置之不理罢了。让权于民也不是洪水猛兽……”

        “官家要的是至高无上的君权!”顾庭云干脆打断他的话,“他不喜欢相国把持朝政,更不喜欢他眼中的‘蝼蚁’参政议政,岳父,想想前朝是怎么亡的,官家只想他的子民们听话,不想他们指手画脚。”

        一句话提醒了陆蒙,明面上都说柴谢两家联手打下的江山,但前朝,实则亡于一场民变。

        那场民变席卷半个疆域,最后是花大力气镇压下去了,可前朝因此国力大衰,政权名存实亡,再也无力控制各路的节度使,这才给柴谢两家可乘之机。

        他忽略了官家对民众的恐惧!

        “幸亏有你提醒。”陆蒙连连摇头,苦笑道,“我差点犯了官家的忌讳。”

        能听进去劝,就是个良好的开端。

        顾庭云微微吁口气,“您和宋伋一直不对付,若是没他,官家大概申斥您一通,罚俸降职也就过去了。有他,抄家砍头也不是不可能的——您可是要动他的根本,一句‘妖言惑众,犯上作乱’就足够要您的命。”

        陆蒙背着手,慢慢踱到窗边,看着窗外满树翠绿,良久才说:“可是庭云啊,百姓们太苦了,朝廷又要得太多了,苛捐杂税太多,律法过于严苛,整治吏治也是治标不治本,关键是要多听听老百姓的声音,这样我们大周,才能走得更长远。”

        顾庭云低声说:“可是陆家上下一百多口,不能都跟着您一块殉道……”

        “你想哪儿去了!”陆蒙失笑,“我还没高尚到拖着家人去死的地步,只是不甘心就此放弃。”

        顾庭云给他出主意,“要不,咱们试试官家的意思?您推行让权于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官家肯定早有所耳闻,干脆您装病,奏请致仕归隐,看看官家准,还是不准。”陆蒙仔细掂量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个事,”轮到自己的亲事,饶是活了一辈子的顾庭云,仍忍不住脸红,“我想尽快和秋娘成亲。”

        “尽快,有多快?”

        “端午前。”

        陆蒙一算日子,觉得太紧张了,“满打满算才一个月,我们家一应东西都是全的,嫁妆也早早预备下了。只怕你家来不及,你继母那人……唉,着急忙慌出嫁,也太委屈秋娘了。”

        顾夫人不喜欢秋娘,她一直给顾老爷吹枕边风,想让自家侄女嫁给顾庭云。当然最后没成,但可想而知,婆媳中间难免产生嫌隙。

        说实话,要不是看顾庭云这个人,陆蒙还真不愿意把女儿嫁到顾家。

        女子成亲后,大部分时间都和婆母打交道,若婆媳关系不洽,的确很让人头疼。

        陆蒙慢慢道:“我先上请辞的奏章,看看官家什么反应,然后咱们再做打算。”

        其实从重生那一刻,顾庭云就打定主意从顾家分出来,只不过这话不能和岳父说。现在顾家明面上对他还是不错的,岳父不知前尘旧事,再开明通达,也很难支持他同顾家决裂。

        奏章递上去了,当天官家就准奏了,速度之快,都让陆蒙有点懵。

        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整个人就像久旱的麦子没了精神,“没想到,没想到,一点情面都不留……我高估了官家的仁心,低估了宋伋的手段。”

        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写的策论不住苦笑,“这些留着也没用了,都烧了吧。”说着,就吩咐下人端火盆来。

        顾庭云忙拦住他,“这个不行,我们等下个,总有明君会赏识您的学说,总有一天,陆蒙学说会光明正大地摆在读书人的案头!”

        等多久?我还能看到那一天么?

        多年的心血,毕生的希望一朝落空,陆蒙只觉浑身疲惫,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为儿女们谋划。

        他退一步,宋伋更进一步,在朝中权势无人可比,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翻旧账?

        “我带着全家老小先回老宅避避风头,走之前,把你俩的亲事先办了。这事我和你父亲说去,你只管安心温书,待明年高中,也不必留在翰林院,最好谋个出缺,带秋娘去任上。”

        听岳父这样讲,顾庭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现在的确不是和宋伋硬碰硬的好时机,韬光养晦是最好的办法。

        陆家抄家的危机,暂时算是解决了。

        一想到马上能迎娶秋娘,顾庭云登时欢欣鼓舞。上辈子他费尽周折才赎回秋娘,那时两人已是身无分文,莫说办一场像样儿的婚礼,连新衣服都拿不出来。

        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他要全弥补上!

        没想到顾老爷不同意。

        顾老爷的意思,若现在办亲事,一来时间仓促,如今急匆匆进门,免不得有人背后嚼舌头。

        再者,一切都不如明年春闱重要,粉刷院子,布置家居,置办彩礼,迎亲等等一系列事情下来,少说也要两三个月。闹闹哄哄的,搅得儿子没法专心读书,还不如等高中了再办亲事。

        这两个理由合情合理,陆蒙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顾庭云却深知他爹的为人,无非是看陆老爷没了官职,他瞧不上人家,想方设法拖延罢了,真要等到明年,恐怕这门亲事也就黄了。

        果然,顾老爷打发他去京城国子监读书,“为父好容易给你求来的名额,过完端午节你就走。那里的人非富即贵,一定要好好与他们结交,日后入朝为官,这些人都是你的人脉!”

        顾庭云不由一阵恍惚。

        上辈子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他只当父亲是为他好,且自己也对京城的最高学府满是憧憬,没做他想就同意了。

        可现在,哼!

        顾庭云说:“我不用去国子监,也能高中。”

        考题一模一样,前世他的文章也全记在脑子里,还有后来二三十年的积累,莫说两榜进士,就是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来他的文章就评为第一名,因长得好,官家就点他为探花。

        儿子竟然拒绝了,讶然之余,顾老爷更恼怒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浑说,都给你铺好了路,你却满脑子情情/爱爱,全然不顾自己的前途。”

        顾庭云压着火气说:“成家立业,您不也是先娶了母亲,再考取的进士?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他的生母,顾老爷早死的原配夫人刘氏。

        刘氏是富商之女,不到十五就嫁了进来。彼时顾老爷还是个穷酸秀才,刘氏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顾老爷便一门心思读书,熬了十年,终是搭上了进士尾巴。

        可惜刘氏操劳过度,顾老爷考中那年,她得了一场大病,撒手去了。

        刘氏刚走三个月,顾老爷就以“幼子无人照料”为由,迎娶官宦人家出身的王氏进门。

        儿子重提旧事,顾老爷有点下不来台,清清嗓子,板起面孔说:“顾娘子在那里又跑不了,早一天晚一天成亲,又有什么打紧?就这样等不得。”

        “对,等不得。”顾庭云心里不舒服,随即硬邦邦顶了一句,“我必须这个月娶她,反正婚书已定,顾家不愿意操办也行,我自己办!”

        眼看父子俩要吵起来,坐在格栅门后头的王氏忙绕出来,笑呵呵打圆场,“净说胡话,咱们顾家是书香门第,又不是那起子不入流的市井小民,岂有自己给自己操办之礼?云儿且安心等着,母亲必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又劝顾老爷,“也是你忒不上心,孩子都十七了,房里连个人都没有,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当然等不及娶媳妇喽。”

        顾庭云冷笑,他已经猜到继母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看云儿院里的芍药很好,模样周正,性情敦厚知道进退,就让她先伺候云儿。如果怕秋娘心里不舒服,就先做个通房,等秋娘过门,再抬举她做妾室。”

        王氏笑眯眯问,“老爷觉得如何?”

        顾老爷根本不知道芍药是哪个,但只要能把亲事往后推,他当然觉得好。儿子学问好,接连在乡试、会试中考了第一名,待明年得个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啊!

        而且儿子长相随了他生母,俊美潇洒,毫无文弱之风,他跨马游街,还不得把京城那些闺阁小姐迷得七晕八素?

        听说宋相家里就有几个适龄的姑娘,若是和宋相做了亲家……

        顾老爷兴奋得两眼冒绿光!

        “甚好,就按你说的办。”他说,“云儿,我和你母亲可谓给你操碎了心,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可不要辜负我们拳拳爱子之心啊。”

        顾庭云听了一阵反胃,不阴不阳笑了声,“你们给我塞人,可曾问过我愿意与否?”

        顾老爷一怔,诶,怎么给你暖床丫头你还不乐意?莫非那丫鬟太丑?

        这边王氏已经委委屈屈地哭起来,“云儿还是戒备我,不把我当母亲看。为了你,我连孩子都不敢要,生怕委屈了你,可还要我如何呢?”

        顾庭云真想仰天大笑,你偷着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补药,分明是你自己生不出来,倒说是为了我,真是好不要脸!

        顾老爷正盘算着请岳家帮忙活动,给他在京城谋个缺儿,明知王氏说的是假话,也不愿戳穿她。

        柔声细语哄好了王氏,他脸色一变,就要对儿子上家法,“孽障,给我跪下!”

        顾庭云也不是当年那个耿直冲动书生了,他还想和秋娘好好过日子,可不能让父亲用“忤逆”大罪,生生毁掉自己的功名。

        他细细思索一阵,跪是不会跪的,却是放软了声音,“收了她也成,不过卖身契得给我。”

        王氏面皮一僵。

        顾庭云笑道:“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个规矩肯定是明白的。”

        王氏扯扯嘴角,给顾老爷使眼色。

        顾庭云抢在前面开口,“父亲,刚才是儿子欠考虑了,进国子监机会难得,儿子不该放弃。”

        这才像话。

        顾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去京城见见世面,眼界也开阔些,到时就觉得小地方的人,也就那么回事了。”

        却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王氏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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