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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万字大章


    如果说第一发炮弹被发射时肯定懵圈了没反应过来,那么,第二发炮弹发射出来时是自带音响效果的:“别……别削我……啊……饶命!”

  “噗通——”

  相同的角度相同的力度,自然,被砸到的是相同的吃瓜群众。

  乱哄哄只为了抢凳子吃肉的场景,转换成乌泱泱抱着碗避让开危险地带的响动。

  “别挤,给我留点空儿……”

  关键是还都舍不得走,难得的武打戏啊,还包管吃肉包管看。

  里间屋里小孩子的哭声骤起,又迅速被人捂了嘴巴一般骤停。

  外间屋的喝骂这才传出来,是老李家的老两口同时发声,声音又杂又乱哆哆嗦嗦。

  “不孝……忤逆……我是你奶……我是你爷爷……”

  成串儿的话说不出来,偏偏大家伙抓心挠肺最想听的煞神的话一句也听不到,然后,第三发炮弹成功发射出来。

  这次都学乖了,被砸了两次的吃瓜群众全爬走了,或者被关系好的村民给拖走了,学着里正两口子站在正门炮口辐射范围外挺热闹不安全吗?非得想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站正门口等着被砸?

  不知道李家煞神丫头是怎么调整的角度,第三发炮弹发射的还是相同的位置。

  李思壮软哒哒仰倒到李二壮腿上,面白如纸,浑身瑟缩。

  感谢天感谢地,他有感觉,李华踹他这一脚格外留情面,跟踢毽子一样,骨头应该没伤着……

  但也肯定不能当时就站起来对吧?没看身下两个哥哥还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嘛。

  吃瓜群众再不敢伸头往里看,但是心里火烧火燎在猜测,即将被踹出来的第四名,会是谁?

  江氏的喝骂声陡然尖利高亢,貌似声音还是移动着的:“死丫头你敢踹你四叔?看我不打死你……嗖……”

  好吧,第四发炮弹是谁,不用猜了。

  刘里正的眉头皱了好几皱,这事儿真的太超出他的想象了,华丫头真敢对亲叔叔亲奶奶动脚,这……这让他可怎么出面解决?

  里正媳妇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双老手紧扣住男人的胳膊,指甲掐进男人肉里,心里还在狂呼着:不行,这个李华再能挣钱养家也不能娶进家门,会死人的!

  实际上江氏只被踹出门外,十八代传人脚底下用多大气力还是有成算的,院子外面连个石子路都没铺,就是黄土黄泥巴,摔不死。

  但……一股子尿骚味瞬间散发开来,躲在正屋两扇门侧面的吃瓜群众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几步,真是的,虽然乡下人不讲究,到底还都抱着碗正吃饭呢!

  被踹出门外的江氏可是当惯了家的人,此刻又羞又恼又怕偏偏还是众目睽睽,一时之间急中生智,双眼一闭权当自己昏迷了。

  爱咋咋地吧,她不怕跟小辈儿们骂也可以不怕被打,但是当众尿裤子这事儿,她承受不来。

  屋里还有老李家真正的当家人呢,都交给老头子……

  老李头此刻滋味儿最难熬,他家的能耐人这会儿全在屋门外地上躺着呢,就剩下里间屋死活不露面的耿氏跟仨孩子,他琢磨着大孙子李大奎也应该能中点用了,可惜大孙子竟然能忍住一声不发。

  外间屋跟李华对峙的就他自己,不,是就他自己的细长脖子。

  李华从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这会儿开山斧撂在老李头肩膀上就是最合适的语言。

  能动手就别瞎哔哔。

  不能动手的才小心翼翼试探别人的极限在哪里。

  老李头老泪纵横,浑身抖如筛糠还不能倒下装晕,因为他感觉到了开山斧的斧刃擦到了脖颈上的老皮。

  “大丫大丫你别急……你坐下好好说话……”

  一丝痛楚伴随着斧刃的凉意袭来。

  李华面沉似水。

  老李头尖叫起来:“你别动手……别动手!”

  刘里正:作为一村之里正,我要不要冲进去力挽狂澜?

  孤军奋战的老李头感觉到脖颈处的斧刃离开了些距离,心中忽然晃过一个奇特的念头,他懂了,李华只是吓唬他,不敢真动斧子杀他!

  毕竟杀人是重罪,这可不是在山神庙做难民的时候……

  老李头这一刻感受到了身为真正的一家之主的威严和力量。

  他闭上双眼梗着脖子把心中的渴望全吼出来,当然了,他是个公正的一家之主,本来都商量好了的,就是还没把自家的怀柔政策给李华讲清楚,所以才会把误会加深。

  等他把这么好的条件说出来……

  “大丫你跟你娘还能跟我们一块儿过日子,真的!我们不撵你们,你们还住着地洞就行,跟我们一个沟沿下一个沟沿上,能照顾着你们不被欺负……”

  他那么热诚的建议,被卡在喉咙里,因为,那把无情的斧子又沿着他的脖颈蹭了半圈儿,血腥味儿浓重起来,老李头也觉出腰下热浪奔涌,然后转凉。

  李华终于受不了了,这特么是在放毒吗?还是在她的新房子里面!

  没法儿忍。

  要不要干脆把这截讨厌的脖颈儿割断,一了百了,自己就此消失?

  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抓着开山斧,眼神中透出感兴趣的光芒打量着老李头的脖颈儿。

  那画面多美……

  老李头就有多崩溃……

  “饶命……饶了我……大丫我们不撵你们……不不……是我们不来住新房子……我们住地洞……不不不住我们哪儿也不住我们走……马上走……再也不来了……”

  老李头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哭叫的声嘶力竭宛如受伤的野兽。

  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应该有的样子,关键时候挨斧子他上,承诺他给。

  可是这还不够。

  李华面露不耐已经把斧刃划过他的三分之二脖颈儿。

  老李头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他只是喜欢装聋作哑而已,可不是真瞎!

  耿氏正带着三个孩子弯腰塌背溜出里间屋门,再给他们五秒钟,就能成功溜出外间门。

  老李头的吼声从未有过的雄壮:“滚回来!都滚回来!把人家的东西留下!”

  果然,这一道命令发下来,李华手中的斧子抬起……

  耿氏的身子摇摇欲坠,手扶着门框扭身回望,正对上李华似笑非笑的眼睛。

  小顺再次哭出声来,他本来就是最害怕李华的,有亲娘陪着……更害怕,害怕到恼怒。

  “我不要拿大姐的东西……呜呜……都是你塞给我的呜呜……”

  熊孩子的特点就是窝里横,有什么火气都能找准儿亲娘去撒,被吓崩溃之后当然变本加厉,把自己怀里塞着的东西全抓出来往耿氏手上推,还愤怒的伸脚去踹耿氏的小腿。

  真看不出来哈,老李家目前最能挺住表现最坦荡的竟然是耿氏。

  耿氏还能笑出来,哆嗦着蹲地上打开小顺刚给的小包袱,再把自己袖筒里的怀里的不义之财也统统掏出来,再招呼一脸羞愤互相搀扶着的二房俩孩子:“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别惹你大姐生气……”

  李大奎跟李三丫:“……”

  门外的刘里正听着动静小了,试探性的闪出半拉身子,就看到耿氏带着仨孩子往外掏零碎东西,脸上又是不甘又是羞恼又是恐惧不得已……

  刘里正的嘴巴张了好几张,终究没说出啥息事宁人的话来。

  老李头眼睛里骤然迸发的希望之光也随之泯灭。

  都是刚落户的难民,刘里正凭什么偏向着老李家?凭人多拳头硬,还是钱多能送礼?

  大势已去啊!儿子们全废,孙子们……

  老李头身子软耷耷往地上委顿,浑浊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李华终于发声,对着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那位李家长孙李大奎下指示:“别让你爷爷脏了我的地方!”

  特么的动不动就尿裤子谁都受不了啊!你既然没那个胆儿何必又非要往前凑?

  当姐这里是训练场地啊?

  刘里正又张了张嘴,片刻,又退后了一步。

  人家自己能处理得了。

  李大奎的眼神先是偷看了刘里正一下下,就认命的像拖拽死狗一样拖出了臭气熏天的老李头,这件事儿基本成了定局,连个跳出来打抱不平指责一下李华不孝不仁的卫士都没有。

  门外的李家兄弟们也互相搀扶着起来,最孝顺的李思壮负责搀扶亲娘提早滚蛋,最完好无损的耿氏跟田氏负责打扫里里外外,用铁锨把尿湿了的地面铲去,换上新土。

  里正媳妇是很仁义很贴心的,招呼狼狈离开的妯娌两个:“别忘了你家的碗!”

  空碗。

  刘里正再次主持大局,烧锅底盛宴继续,只不过吧,远没有之前那么肆无忌惮的胡吃海塞了,吃饱了赶紧溜之大吉,还是距离煞神远点儿安全。

  以至于本来担心剩不下东西来的热心妇人们又充满了希望,对各桌照应的更加周到。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好意思又混着想吃第二顿,立刻就能被薅出来,集体笑骂驱逐。

  流水席嘛……

  李华解决完问题之后,也不去牛车上镇宅了,直接叫了刘氏跟三小只回来,就着厨房那套桌凳一块儿吃饭。

  正房的房门照常开着,通往后院的牛车无人堵着,到烧锅底宴席结束,都没有一个小孩子敢钻进去。

  连喜欢说八卦的长舌妇长舌男都绝口不提今天之事,只有几家当初应招接纳了老李家借住的那三家人,私下里商议了一番。

  然后,第二天,老李家人就去给自己划分的宅基地上挖地洞了。

  第三天,另外几家落户的难民也采取了行动,没办法啊,既然能住地洞,你凭什么还死皮赖脸占着别人家柴房灶屋碍眼?

  李华是不管这些的,她向来大气,直接让里正媳妇主持着给来帮忙的热心妇人们分享了剩下的肉食跟馒头,看着她们欢天喜地满载而归,关了院门就下指令,以后再不许随便请人进家,有需要的话必须提前跟她请示。

  应该说,烧锅底事件最受刺激的乃是刘氏,经此一遭,算是彻底认清楚自己那点儿本事了,啥都甭说啥都别想只听话就好,要不然什么都护不住,还得回到过去那种随便被人拿捏驱逐忍饥挨冻的苦日子。

  孩子们也个个乖巧得很,帮着拾掇里里外外,连小宝都勤劳了不少。

  不再随便请外人进家了,可以不需要继续藏着掖着好东西了,大家当夜都挺兴奋,重新铺床再往屋里墙上门后摆放悬挂小零碎儿。

  刘氏先是带着赎罪之感,在厨房折腾到半夜,把所有的罐子坛子与犄角旮旯全擦拭的干干净净,结果擦着擦着擦出新感觉了,多么幸福的擦拭啊,怎么擦都擦不够

  两个大缸也清洗出来,她舍不得全盛水,思谋着腌上一大缸老咸菜,能吃一年……

  可是李华的指令不是这个。

  刘氏摒弃了自己的小念头,站在厨房门口留恋的反复打量,才回屋睡觉儿。

  李华那屋耀如白昼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她没找到合适尺寸的玻璃安装到窗户上,就对付着也贴了白宣纸,然后登梯子砸钉子挂绳子,做了简易窗帘。

  再给自己拖出一套带橱柜的榻榻米来,铺上垫子就是床,毛茸茸浅灰色四件套,睡得比武馆里还舒服。

  第二天还有好消息,开院门去打水的时候,发现门口堆放着一个装野兔的笼子,两捆柴。

  笼子里一只大兔子六只小兔子。

  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肯定是林木森父子两个趁天不亮送来的礼物。

  天大亮以后,第二波送礼的是里正家四成五成,新做好的手推车,并小半袋黄米,说是过年蒸年糕用的。

  刘四成毛小子黑脸泛红还结巴着说了句不知所云的话:“……反正俺觉着你……没错儿……”

  李华:不用你觉得,本姑娘就是没错啊,嗯,完美级。

  意思都没表达清楚,俩小子就被狗追似的撒丫子跑走,连布袋儿都不要。

  庄户人家精细,甭管用碗啊盆啊口袋啊送东西,基本都是等着收回去的。

  刘氏乍着手在院子里,接过米袋子还摇头来着,嘴里替里正媳妇操心:“不会过日子,他家儿子还多着呢。”

  李华:“你有空儿再装些别的米面送回去呗。”

  这是还信任着刘氏还允许她出门的意思对吧?

  李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便宜娘又偷抹了一把泪,她思谋着囊中羞涩不行,交代一句:“我进城,你看好他仨。”

  包括再次跃跃欲试想跟着进城兜一圈儿的小宝。

  “我今天得再拉些家具回来,车上忒挤,等下次的。”

  实在是多双眼睛不方便嘛,独来独往最适合。

  可为什么要在小宝的胖肚子上扫一眼?这也不怨孩子啊,昨日里大锅熬肉菜喷香喷香的,没啥感觉呢就吃出个大肚子,今天还没耗下去……

  宝宝委屈Ծ‸Ծ。

  刘氏帮着套好牛车送出门,小心翼翼的提要求:“能不能……再给我领个绣品?我……只会上次那种针法。”

  其实最想问的是她上次那幅《金陵十八钗》卖了多少钱,不敢问。

  李华再次给自己绑好了沙包,点点头。

  三个孩子摆手目送,然后是院门关闭落闩的声音。

  还得给家里整条恶犬来……

  李华总觉得还不算安全,殊不知今日出村的动静……都没动静了。

  恶鬼出行,群兽暂避的意思呗。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的,敢接着跟李华搭讪的村民,少有。

  敢立刻登门的,就里正家吧。

  还有林木森爷儿俩,那是因为完全没听说昨日煞神的丰功伟绩。

  当事人是真不在乎这些,她目前唯一的烦恼是要想挣钱的路子,虽说吃喝不愁,手里空空心里也不坦实啊!

  可是还有更不坦实的事件发生了。

  她中间休息的空档钻进牛车车篷里打算半遮半掩翻翻手机过瘾,没有网络时时更新,她只浏览以前存储的页面也行啊!

  没有网络的手机里,接收到了一条短信。

  惊悚不?

  来自“01769843086……”乱码数字的垂询:“你丫死到哪个盲区去了?微信不回qq不理家门紧锁还灯火通明,老娘找消防员跳进你家没找到人,不打招呼你就敢搞人间蒸发,你这是要上天啊?赶紧的,跟老娘联系!”

  谁能体会到十八代传人此刻的激动心情?那是冷一阵热一阵哭一阵笑一阵的精神紊乱啊!

  就这种欠揍的语气,这种雇请消防员跳进家里验看她是否安全的大胆行径,只有她的闺蜜思密达能干得出来。

  思密达姓司,单字叫蜜,据说是因为生下来就笑的跟蜜糖似的,家里人叫她“蜜儿”还觉得挺甜,上了学就尴尬了,“私密”嘛,再大点儿,“小蜜”“小秘”傻傻分不清。

  再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一种蒙脱石散止泻药牌子是“思密达”,还是韩国舶来语“思密达”,司蜜就彻底跟司蜜说“拜拜”了……

  “思密达我爱你老娘爱你在哪个世界上都最爱你没有别人……”

  即使依旧没有信号,发不出去自己的回复,李华都登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拥有一个铁姐儿们的女人,就没脸说自己孤单!

  虽然不知道这条信息是从什么野路子流窜进来的,但是,有一就会有二,她总有机会的。

  进城门时,男装黑小子肿着眼泡儿,眼珠子却贼亮贼亮的,看到熟人——狗少沐扬,还令人匪夷所思的冲过去,拦腰抱起人家,抡了足足三圈儿……

  “哈哈沐扬兄dei哈哈……”

  两个车夫同时伸出“尔康手”,莫非他们记忆出错了,这真是个黑小子不是黑丫头?

  好奔放哦!

  狗少:原来我们兄dei的关系已经这样亲密了,我兄dei这是真想我了啊!我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找来城门口等他只为了那把木仓……

  我是为的友谊!

  被抡的晕头转向的狗少原地晃悠着身子,放弃了原样儿回敬三圈儿的礼节,嘴里的话也飘飘忽忽的:“兄dei,我今天……是……是……”

  李华还处在兴奋之中,接过话头儿来说自己的:“跟我一块儿想想怎么挣钱吧,我好穷啊!身上就剩几个铜板啦!”

  欢天喜地的语气跟“穷”字,真心不搭。

  俩车夫看向安稳的甩着尾巴的黄牛,觉得需要着重理解一下“穷”字的写法儿。

  只有沐扬狗少能感同身受,伸胳膊搭在李华的肩膀上还猛点头:“嗯嗯咱们一块儿想,兄dei  我也穷啊!我爹只许我娘一个月给我五十两银子花,超过了就家法侍候……”

  说起来都是泪,谁家纨绔子弟月银有这样低的限量的?做狗少都不合格!

  但是,狗少意识到了,自己可以帮助李华。

  “你以后都去我家皮货店里卖猎物好了,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说一声,甭管你送去的是啥,都给你高价儿!”

  这还真是一条好路子,李华伸手竖起大拇指:“兄dei你仗义!不过我今天没猎物,咱再想点儿别的,总不能逮着一头羊身上薅羊毛。”

  沐扬:你更仗义!

  这俩人勾肩搭背自由自在在前面走着聊着,身后俩车夫主动分出一个去赶牛车,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反正就当少爷新认的兄dei是黑小子好了,不然会觉得辣眼睛,谁家的野丫头怎么养的才会跟男人勾肩搭背在街上走啊?

  沐扬逮着机会赶紧把烦恼倾诉一下:“兄dei啊,那把木仓,我真没告诉别人,就是……就是叫我给玩坏啦!”

  男孩子嘛,新鲜玩具到手,免不了拆拆卸卸研究研究,装不上了还不能请别人帮忙,说好的嘛,要保密。

  李华:“交给我,下次进城保管给你装好。”

  沐扬很羞愧:“可是我掰坏了一块儿……”

  不止是一块儿木仓身零件掰坏,扳机部位的弹簧也变形了,完整的零件上也有类似被咬过的印迹。

  这把木仓……到底经受过什么不公平的对待?

  李华拿在手里那堆残损的零部件,有点儿无语。

  再吹牛说保管给组装的完好无损,自己都不能相信。

  沐扬脸红了:“那个……得偷着玩儿,我就去后花园跟狗玩……”

  你丫是去对着狗练木仓法了吧?狗被打急眼了跟你抢木仓咬坏的吧?

  还要不要跟狗少继续做兄dei?毕竟智商充过值的人都不应该屑于跟欠费的脑袋并排在一起……

  李华撤出身子,拒绝继续勾肩搭背的亲密动作。

  “这样吧,你帮我找条看家狗,我帮你修好木仓。”

  亲兄弟明算账,有来有往友谊才能长久嘛。

  沐扬:“不用找,把我家后花园那条给你,我娘早就不想要了,家里来客人都不敢往花园里带,拴着链子也吓晕过好几个小姐夫人。”

  “你能做得了主儿?”

  李华的疑问刺激到了狗少,他觉得自己在家的地位还是非常尊崇的:“那条狗就是我讨来的,我娘不愿意养,说看着它就做噩梦,我挨了爹一顿家法还抄了一遍家谱才保住的……”

  “什么品种的狗?叫什么名儿?”

  “品种?我哪儿知道啊?是安家从什么山上运进城的,那时候一小点儿,在他家没养几天就咬人了,要丢出去,我看着长得好玩儿……”

  至于给狗起名字没有,有的,叫“狗”,没毛病。

  那么凶悍的狗,李华还挺感兴趣,要不是还得惦记着挣钱大业,就先接了狗宝宝去。

  “行了,你自去玩儿,我得赶集。”

  俩车夫刚才都以为这二位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早忘了起初说好的挣钱的事儿呢,结果自家少爷被驱赶了。

  “我陪着你赶集……”

  “千万别,你这衣裳这马车,跟集市不搭。”李华翻脸如翻书,牵过牛缰绳摆手,“回头修好了给你。”

  沐扬好深情的踮脚尖儿挥手:“兄dei,好好挣钱,回头我就把狗送城门口去等着你。”

  李华:一丝淡淡的歉意升腾在心头,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待智障人士友好一些?

  勉强把他放在跟林木森好朋友同等的地位好了。

  她赶集也是为的跟林家父子见个面儿,谢谢人家一大早去送柴送兔子,目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挣钱,就还是零碎儿卖点糖块儿点心好了,铜板多了心里也不扑腾不是?

  赶牛车进集市也得交费,铜板板还是很重要滴。

  转了多半圈儿才找到林氏父子,爷儿俩运气不错,在山里挖的陷阱掉进去一头半大的野猪,囫囵个儿背来的,零碎割肉***家猪肉便宜,倒还挺受欢迎的。

  赶集市,大多走的路子是薄利多销。

  李华转到他们身后的空隙处卸了牛车,把牛鼻子缰绳拴在车辕上,钻进车篷,背出个竹篓子。

  轻车熟路的,给自己挤出个上风口的位置摆放糖果点心,顺手塞进林木森爷儿俩嘴里两个薄皮大馅儿肉包子,凉的,但肯定没上冻。

  天儿越发冷了,路边可见上冻的痕迹。

  刚才看到的狗少沐扬披上了毛大氅,现在看到的林木森也就多加了一层单薄衣裳。林父的,更是一年如一日,身上的补丁全靠摞,取暖全靠补丁,粗针大线比李华缝的口袋都辣眼。

  只有肉吃的猎户果然穷苦。

  被塞进嘴里的包子不好吐出来收藏了,手也占着,只能吞下去。

  包子香味儿倒是四溢开来,摊子前面多了几个驻足的顾客。

  李华开始了漫不经心的吆喝:“糖果一文钱一块儿,沙琪玛五文……”

  有尝过甜头儿的大呼小叫起来:“小哥儿你要价儿没真事儿啊,我记着呢,你这个什么‘马’上次便宜——”

  是吗?谁会记得这些小事儿啊?李华一脸无辜打断人家,解释的振振有词:“哎,我上次赔钱了,回家挨了我爹好一顿打呢,再不敢卖那个价儿了。”

  这怕不是个二傻子吧?

  围上来的顾客又在增多:“上次好像是个黑丫头,是你妹吧?”

  李华站起来拿袖子遮眼睛:“我妹……赔钱……叫爹揍的下不了地……”

  林氏父子已经彻底呆住。

  然而卖惨可以促进开张,意外涨价的沙琪玛竟然最受欢迎,率先卖完。

  真正原因是,点心铺子里的沙琪玛,售价比李华的高出五倍,还传出消息说,内城的价格更高……

  两相比较之下,还有一位智商刚被充值的摊贩跑来,包圆儿了李华剩下的糖果,转手到他那里就翻了两番。

  集市上有个小小的传说,黑丫头黑小子都是二傻子……

  反正李华挺乐呵,吃到她的便宜糖果点心的顾客也个个傻笑兮兮的,她很有成就感,铜板板过百,装在麻布口袋里,实在还不压沉。

  先设立一个小目标,在圣诞节前挣到一百两银子。

  然后穿上圣诞老人的衣服戴上圣诞老人的红帽子,驾着牛车穿街走巷给小朋友发放免费糖果……

  给自己点了三个赞,才想起来大齐只论农历,圣诞节不知道是哪天呢。

  可惜了,挣钱都没动力了。

  林木森拽拽李华的袖口,好朋友傻呵呵表情呆滞一大会儿了,会不会真的……

  “卖完肉了?”李华回神。

  “嗯,就剩皮子。”

  李华脱口而出:“这张皮子没大伤啊,怎么不去皮货店里卖高价儿?上次就是你们告诉我去的,这时候天冷,正是销售皮子的好季节……”

  林木森的眉头微皱,好朋友是真傻了吧?

  “野狼皮整张的能做大氅袄子褥子,谁家会用野猪皮?”

  难不成反过来穿挠痒痒玩儿?

  李华……笑的好尴尬,不行不行,得扳回点脸面。

  “我的意思是……是……野猪皮可以去了刺儿用嘛,打磨平整了做皮带做皮鞋,对对,就是做皮鞋皮带,裤子就不会掉了,下雨下雪脚上不湿了。”

  她兴奋起来,果然今天因为思密达那条短信激发的智商爆棚。

  “喏喏喏,你们看我脚上的就是皮鞋,捏捏,摁摁,又舒服又温暖,上山下山结实耐用。”

  林家父子穿的还是草鞋,漏出来的脚趾头黑红,脚后跟开裂,跟舒服保暖结实耐用不搭边儿。

  猎户嘛,捯饬皮子的技能还是有的,缝缝缀缀也就是粗糙点儿,就缺一个金点子而已。

  如果真的可以把野猪皮加工成李华脚下这双鞋子的模样……

  太让人心动了。

  林木森的脚趾头在李华的注视下羞愧的抠了抠草鞋底,但是马上又乐观起来,低声告知:“我爹说了,今天卖肉的钱给我买新衣裳,带棉花的,过年穿。”

  这是红果果的炫耀哈!

  李华仰着下巴一摆手:“别买成衣了,买成布跟棉絮给我,叫我……娘给你们做。”

  “娘”字含含混混的,还不如刚才吹嘘被爹揍了理直气壮。

  “那不像话,”林青赶紧拒绝,看见儿子发光的小脸儿,又难堪的开口,“就麻烦你们,给狗……木森缝一身棉衣裳,叔回头把猪皮打整好了,也给你们留出来做鞋的料儿。”

  就这么说定了!李华收拾自己的竹篓放去牛车上:“咱们申时前城门口汇合,我还有事儿。”

  主要还是不方便时时刻刻在一起。

  “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林木森有点儿小失望,买布这件事儿,有个女好朋友作伴儿不正合适吗?

  李华慢悠悠再次闲逛在外城,专门去上次动斧子强买强卖沙琪玛配方那家点心铺子露个面儿,她心里痒痒呢,上次那个刁滑掌柜那么不情不愿花钱,非得当面儿羞臊他老脸一下。

  就是牛车个大儿不方便,拴哪儿都碍眼,还得随时防备有人顺走车篷里的东西。

  李华一进铺子就瞧见了熟人,上次跟掌柜一起被剃头的伙计。

  “哈哈你来替我瞅着牛车点儿……”

  腰间两把斜插的开山斧告诉你没有认错人,黑丫头黑小子是一个,毕竟这种打扮的娃儿稀少。

  伙计腿肚子都转筋了,只来得及回头哀声唤了句:“掌柜的……”

  就被薅去了铺子门口。

  掌柜……双手摁住了头顶上的员外帽儿,眼珠子开始乱转悠。

  李华站在装沙琪玛的柜台前,拈起一块向空中抛,再接住,痞里痞气的调侃道:“掌柜的,你这点心用料瓷实啊,是面没发好?比我做的可沉呢。”

  掌柜的瞄着李华腰间的开山斧,犹豫再三终于鼓足了勇气,声音里几多愤懑:“是你给我的方子不对吧?你这……做买卖不实诚!”

  掌柜的有心拽了李华去里间争论一下做买卖是不是应该实诚的问题,但是,两把开山斧作证,眼前的人不适合隐蔽处接触。

  本想忍着吃点亏算了的,反正也找不着黑丫头或者黑小子,今天送上门来了……

  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

  李华此刻已经自动自发掰了一块沙琪玛送进嘴里,真心话,口感微酸,面硬。

  肯定是发面的问题。

  跟家里刘氏蒸的馒头问题相似。

  李华有主意了,伸了根食指出来左右摇晃,算是告诫掌柜的别打错算盘,新招的伙计在慢慢儿呈包围之势向她靠拢呢。

  “我能帮你哦,我有神丹妙药可以解决发面问题,你要不要?”

  掌柜的老脸憋红,吭哧半天吐出一句:“你要钱?要钱才给不是?”

  到底是老买卖人,智商不欠费。

  李华乐了:“我可以长期供应你发面的宝贝儿,按二斤面放五克……你说你不懂‘克’啊?那你们每次和面和几斤?我按量给你配好。还有哦,我这个宝贝儿颗粒虽小,但是可用的地方多了,家里蒸馒头花卷包子时放上这么一丢丢儿,嚯,又柔软又暄腾好吃到爆!”

  哎呀自己刚才在集市上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出售发酵粉?

  越说神情就越倨傲了,都用不着两把开山斧助威,她挥斥方遒般的抬手,脚底下已经往外走:“掌柜的别为难,我去找别家……”

  掌柜的伸开了胳膊挡在门口,话都说不利索了,自己铺子里做出来的,确实不如李华之前送来的好吃好看,还费料。

  “那你……总得先给我们试试……”

  这个要求可以满足。

  李华:“劳烦您让让,我去车里拿宝贝儿。”

  配了车篷的牛车就是高级,拿到发酵粉也很容易,就是吧,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容器盛放那一小包儿颗粒。

  最后扯了一半块儿祖宅客厅茶几上摆放的纸巾,纯天然麦秸色无花纹,勉强对付一下。

  这次又可以进点心铺子内室了,气氛上比上次和谐太多。

  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为了让奇迹更快显示,多撒点儿发酵粉,面盆上面用盖秸盖棉垫捂,面盆下面再蹲一个盛放着热水的家伙什……

  太长见识了!老掌柜跟后院的点心师傅不时交流眼神。

  “这不得一个时辰就起发啊?”点心师傅对未来充满希望。

  李华一脸的高深莫测,托着下巴摇着手指给出中肯的建议:“吃一盘点心的功夫即可。”

  咩哈哈……老掌柜终于福至心灵,叫伙计给李华上了一盘各式点心,他家铺子的招牌货。

  态度也诚恳了,还学会了自我介绍:“小哥儿你叫我吴掌柜就行,咱们这就算不打不相识。”

  “那你以后叫我李华吧。”品尝了两块点心的黑小子就住了嘴,神情带出几分嫌弃。

  讲真,十八代传人有张挑剔的嘴,北方人口味,不喜欢太过寡淡的吃食。

  总要更甜更香更精美才值得品味不是?这种……只适合饱腹!

  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竟然十分不屑于自己的手艺?点心师傅胸中怒火燃烧,你只吃了两块就停手,是想拖延发面时间吧?

  “可以了,打开看看。”

  李华比他们还心急,不好解释来源,她刚才脑海中过滤掉了给点心铺子提供面粉啊糖啊的可能,就不愿意耗费时间了。

  盖秸揭开,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荡漾开来,刚才试验的那个面团,膨胀了两倍大,触手暄软,手指一拉,蜂窝状……

  就是这么简单快捷!

  吴掌柜都想使用暴力压迫这小子这丫头交出宝贝儿粉末的配方了,这业务他熟啊!

  可是开山斧……

  还有这丫头那股子你敢惹我不死不休的狠厉劲儿……

  算了算了,为了点儿买卖,不值当杀人放火。

  那就只能老老实实谈价钱。

  李华又懒洋洋没精神了,确实,这买卖赚头忒小,没劲儿。

  “十文钱一份儿,一份儿够你发二斤面的,别打价儿,你的利润我早算进去了。”

  江湖儿女,就是这么仗义。你要的多了掌柜的也不会给不是?

  到底有什么买卖是可以按照上百两银子的额度出来进去?

  十八代传人一脸悲怆的出来进去车篷,收获了五十个铜板板。

  “我怕来不及……”

  就是来不及多装些,吴掌柜也需要在点心的实际制作中做尝试。

  不过,说好了隔天儿就能再送一次货,根据情况调整采购数量,也算个细水长流的买卖。

  对于早就适应了把祖传武馆返修重建成大片商场坐收巨额租金的十八代传人来说,这笔买卖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还得接着悲怆一会儿……

  牛车路过包子铺都觉得不香……

  一个同样细水长流的点子疾掠而过,要不要再折腾一下也给包子铺供应发酵粉?

  算了,懒得,长期几十文几十文的抠搜生意,会磨光自己的钢铁意志……

  自觉灵魂得到了一次洗礼,李华一脸严肃下牛车,排队,买了二十个大包子,十个肉十个素,发酵粉的盈利败完了。

  要不就那么看不上仨瓜俩枣的生意呢。

  肚子里有两块点心垫巴上了,肉包子也吃不下去,十八代传人忽然的,馋油条了。

  这样不被十八代传人看上眼的小摊铺,还能生意红火顾客排着个儿等包子吃,不应该搭配上油条糖盖儿荷包豆浆豆腐脑胡辣汤吗?

  她这段时间已经把外城遛过两遭儿,真没有。

  反正自己今儿回家就要做油条,新炸出来的酥脆鲜香一吃一个不言语。

  流落到大齐做乡下柴禾妞儿,想进皇城内城都得处处忌惮着,高端酒楼……让进也没银子消费……

  还不兴咱自己多吃点儿最亲民最接地气的油条啦?做,回去就做!

  什么都不如一顿心心念念的美食儿可以慰藉受伤的心灵,以后再忙再累也不能亏了肚子,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油条,吃一根丢一根儿;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发了狠儿的土豪穷鬼要憋大招儿,憋车篷里叠放了不少必备的家具,摞的密不透风,可劲儿拣好闻的木料陶冶心情,今天的主要任务完成,走也,回家炸油条去喽!

  女人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忽然心情不好,十八代传人特殊些,她顶多保持一刻。

  这不?马上阴转晴,在城门口看到不少人远远围观却不敢靠近亵玩焉的巨无霸铁笼子,李华惊喜上头,跳下牛车口中发出跌宕起伏的唿哨声。

  “┗|`O′|┛嗷~~”

  从此再不叫沐扬为“狗少”了,这孩子仗义啊,比大姐大还仗义,笼子里那“狗”,分明是一只喂残了的獒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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