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0
上膛。
1
夏油杰知道自己在做梦。
夏日茂盛的草叶上挂着赤色的、铁锈味的液体,通往那处山洞的漫长阶梯由石块砌成,石头缝棱角长满潮湿环境下肆意繁衍的苔藓。
枝叶折断的方向与残红指引着他向前走,乍一看那些干涸的血块似点缀绿叶的浆果,就像高专结界前的那片荒野。
那日暴雨,山洪咆哮。
褐色泥浆是传统意义上人力无法抵御的天灾,雨水早在咒灵高空疾驰时就浸湿了咒灵操使的衣服。高专校服吸水后重重地压在少年身上,抵御咒力的特殊布料明显不怎么防水,夏油杰一步一个脚印,踏过泥泞的台阶。
人力无法抵御天灾。
但五条悟可以。
……他是最强的。
咒灵操使出奇的安静,可以说整个救援过程中,除了一开始平淡询问五条悟你的红线为什么断了以外,夏油杰就没有再说话。
好像在目睹你红线断裂的那刻起,咒灵操使的唇舌就也一并消散,没了言语交流的功能。
包容一切,以肉身囚禁、操控咒灵的少年脸上淌过冰冷的雨水,它们顺着额头陷入眼眶,再拂过面无表情的人佛面庞,最后汇聚为饱满水滴,没入湿哒哒一拧就出水的衣领,拍打在他前襟那枚螺旋状的纽扣上。
长久无人打理的台阶粗糙,石缝里细碎的红被雨水冲刷,凹凸不平的石坑中是粉淡的、连成一片的水洼。偶尔几个边缘锋利的大坑里,会有些许不知名的碎肉。
你是被人一路拖着走的。
仰面朝天全无意识,背部刮蹭石阶,磨下血肉与原本伤口流淌的血。
流了好多血,受了好多伤,还不知被谁折磨着拖行上山。
……你很容易哭的,总是会为了些不明所以的事哭个不停,狼狈的要死。
但又很在乎他们,明明没有最强的能力却总想着保护他人,好像两个特级咒术师真的会因为淋雨感冒,反转术式操作者真的会尼古丁中毒似的。
清楚自己在做梦的夏油杰想着记忆里哭哭啼啼的你,踏上台阶,鲜血混着雨水染上他妈妈新寄来的白球鞋,纯色皮料印上难以清洗的红。
白与红两色交织,咒灵操使又看见了薨星宫本殿的地面。
凌乱的纯白翎羽与割喉而死的星浆体,它们旋转着揉捏成错乱的漩涡,似上回五条悟支支吾吾丢过来、让他放松些不要吃那么多凉面的阿尔卑斯糖。
那糖果也是红白,夏油杰舌尖荡漾开麻痹大脑的草莓味幻觉,他踩着你的血往上走。
雨砸上他耷拉的眼皮,那场雨大极了,硬生生让擅长体术时常锻炼□□的咒术师都品出点疼的意味。
【等我回来,夏油杰。】
你很少会直呼他人的全名,安静的女孩总是有礼貌的称呼他为【夏油君】。
最为坏心眼的大概也就是当年平安夜,他糊里糊涂把你带回了自己家。第二天你坐在餐桌前眼睛亮闪闪的翻阅相册,再抬头冲他笑,调侃同期醉酒后的所作所为。
平安夜,好遥远的事。
夏油杰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他伸手拂开半人高的杂草,找到那处山洞。
你倒在血泊里,阴暗山洞垂下的尖锥状乳石往下滴着水,打在你敞开了的胸膛血肉中,涌进你小块裸露在外的心脏。
“啪嗒,啪嗒…”
甚至积攒出小片混着血的粉色水洼,就像他一路以来看到的那样,就像他一路以来踩踏过的那样。
夏油杰见过尸体。
咒术师的、咒灵的、普通人的。
他掀起杂草,天光涌入,五条悟还在外面为制止山洪泛滥而炸山人工造渠。
幕帘拉开,光自你的脸蔓延至脖颈,再依次经过外翻的胸膛、夹杂碎肉的血洼,怪异角度弯折的手臂、残缺无名指的右手……
夏油杰喜欢的小姑娘,放在心上在意的女孩,出发前说回来后就请客的珍宝。
——被开膛破肚。
这哪里是人啊。
这分明是料理店切割后摊开、露着骨骼的鱼,好像是厨师要向谁证明自己刀工有多好似的,就这样晾在观众眼前。
咒灵操使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他只知道等自己理智回笼之时,已经召唤咒灵将寻找另一处的家入硝子带回。
刚还在外面开山的挚友冲进山洞,肩膀撞得他一个踉跄。
他没有触碰你。
你被五条悟抱着回到光线下,家入硝子的理智摇摇欲坠,哭着——没错,硝子的确哭了,她在见到你的那瞬间抛弃了咒术师的冷静与一贯的寡淡表情,哀恸挤在这位咒术界珍宝喉咙里狰狞着撕扯出短促尖叫,她几乎是扑上来为你使用反转术式。
这时候,夏油杰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看你觉得你那么小,身下那滩血泊那么大,将你整个人都浸泡。
怪不得,怪不得。
——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只剩上半身啊。
…
黑发少年醒来,毫无起床气的清醒翻开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你的信息。
【说好的,等你这次任务回来我们去吃饭,我请客哦】
这行字带着奇迹的咒言效果,夏油杰只觉得梦中的暴雨逐渐远去,鲜活热烈燃烧的你八成在医务室磨着家入硝子出门逛两圈。
他仰躺在床上,被子角盖着肚子,昨夜为关上的窗户缝流淌进清晨的风。
咒灵操使打字回复。
【为什么突然请客?】
对面回的极快。
【因为要庆祝!庆祝这个忙的要死夏天终于快结束了!】
才九月出头啊,哪里快结束了。
雨声消逝,夏油杰心中吐槽却舒展眉头,抬起指尖敲击。
时间可以愈合伤口。
【好。】
一切在往好的地方推进。
2
苹果是个好东西。
你躺在病床上,刀面擦过水果削出长而宽距相等的苹果皮,它们伴随咔嚓咔嚓的果肉声一圈圈环绕,在你精湛的刀工下彻底完成身为果皮的使命,啪一下落入垃圾桶。
“哇呜!前辈好厉害!”
灰原雄极其给面子的鼓掌,双手拍得啪啪响,快乐狗狗接受你投喂的第三个苹果,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拼了命保下的苦夏导火索四肢健全坐在你床边活蹦乱跳,相反,你这个被卷进洪水还拍上石头的倒霉鬼——据五条悟所说他可是花了老大的劲才把你从泥沙里捞起来的家伙,却依旧与病床纠缠不清。
硝子居然对你说反转术式也不能彻底治好某些伤口,勒令你待在医务室修养。
那态度,你一度以为自己查出了什么癌症之类的隐疾。
醒来时家入硝子伏在你床头,棕发散乱于被单。你浑身插满了各种仪器导管,光是手背就插了一排针,横七竖八的医用固定胶布简直要把你的手裹成木乃伊。
你哪见过这种世面,原以为的反转术式嗖嗖两下就康复的设想直接超进化成科学世界观,动动脚尖的你确保自己四肢健全后就想拨弄那几根头发,转头一看自己的右手,赫然发现少了个指头。
无名指没了。
你苦中作乐的想,一根指头换一个灰原,很好是你赚翻了!
反转术式操作者迷迷糊糊从手臂里抬头,错乱发丝间你看见她眼下愈发严重的黑眼圈与失焦的瞳孔,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开场白,只能挥了挥那只剩四个手指的手,小心翼翼喊一句。
“硝子?”
她应该、好像是听见你声音了,身体比意识更快。穿了白大褂的医者没有看你,而是迅速探手摸向隆起的被子,转头去看仪器屏幕上心电图的走势。
这让你呆滞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机械性操作一切,小心翼翼地再唤了一声。
“硝子。”出生入死的咒术师放软语调,拧下手指都毫不犹豫的你这时候却踌躇忐忑,学着五条悟撒娇,“你理理我嘛。”
说起来,这还是你避着家入硝子后,在这个夏天的第一次面对面接触。
你能坦然见五条悟,见夏油杰。
却唯独,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没那胆量见家入硝子。
实在是心虚,唯一的避让对象就在眼前却仿佛没听见你的呼唤,自顾自地重复不知道做了几遍的事。
“硝子。”
你叫了家入硝子三次。
第三次,她终于回头。
家入硝子眼睛红得像兔子,你差点以为那枚缀于眼下的泪痣也要烧起来。她与你视线交融,慵懒下垂的眼恍如无视般的波澜不惊,还是那副冷静可靠的样子。
许久,棕色黏稠的眼底寒冰瓦解,咒术界的珍宝眨眼,你悻悻地歪头笑。
冰层骤然断裂,她终于缓慢地、卡顿地有了动作。仿佛千次万次的幻象化作现实,被别人赞誉为神迹的天才,有朝一日目睹了奇迹。
站起身调整器材的家入硝子愣住,你眼睁睁看着女孩直接上前几步,又被地上纠缠的各式线路绊了一跤,扑上来的力道让你莫名觉得熟悉。
丧系美少女一反常态,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你,力道大到你重新生长的脆弱肋骨哀嚎。
像是确认你还活着、确认这不是又一场虚假梦幻后才缓缓放松双臂,改将额头抵在你颈窝。棕发乱七八糟一看就几天没打理过,翘起的发尾戳的你直痒痒,让卸下心理包袱地你忍不住笑。
没有苦夏,没有悲剧,你鼓足勇气去拥抱在意的人,颤抖而温热呼吸洒在她暴露的脖颈上。
“硝子硝子,我好想你啊。”
莫大委屈涌上鼻尖,与汹涌洪水不同的温度拥住你的身躯,没办法对五条悟说、没办法对夏油杰暴露的情感融化,你用力蹭了蹭女孩的肩颈,可靠的消毒水味洗刷草木泥浆的气息。
你想说自己疼,想说心脏好痛,想说脊椎砸树真的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洪水灌进嗓子眼、呕出内脏碎块也好难受。
想说你很努力很努力救下灰原,夏油杰的苦夏终于结束,不会有人如奈奈一般死去。接下来你去处理那个小山村的任务。
你会救下菜菜子美美子,你会竭尽全力去拯救所有来得及救下的人,你会照顾惠长大,就算那天时间到了、你突然消失了也留下了足够他上大学的积蓄……
可到头来,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只能凝结成一句来回反复折腾的撒娇。
好像这样就能把你所受到的伤害、疼痛一并揭过,你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也不曾被人像对待吃食般残忍剖开拉扯内脏。
“对不起,我好想你的、硝子。”
被你抱住的人听着你的撒娇,那山洞中令其理智崩塌的血色再度重现,家入硝子只能短暂的、硬生生从胸膛出挤出一句回应,逼着自己不去责备为什么你要把戒指摘下,也想不出到底能教训你什么。
“嗯。”
是要说你为什么要救灰原吗?
可是不对,这是正确的事,要是在普通社会里你八成能上新闻受个见义勇为的表彰,受到鲜花赞誉,坟头还会收到几束鲜花。
家入硝子想不通,她只能用操持手术刀的医者心态强行压下那只放在你腰侧的手,警告它不准抖动,不准让怀里傻乎乎不知道自己身上遭遇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单纯从洪水里捞出来的笨蛋发觉异样。
“欢迎回来。”
冷静的医者这么说。
错觉般,你几乎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离谱到你自己都嘲笑自己。
难道家入硝子曾无数次幻听你醒来、呼唤她的名字,曾千次万次祈祷你苏醒,以至于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本能地查看心电图,以为是又一次大脑臆想才会对你前两次叫她无动于衷?
……不可能的,这可是硝子啊。
简直,就和那个一边哭一边治疗你的救援人员一样,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你就被关禁闭了。
3
“不准我出去,说要我修养。”
松懈下来的你看待灰原无比慈爱,气势汹汹瘫软倒在枕头里,大男孩看的直接跳起来想用手挡一下你后脑,生怕你直接磕上床杆。
“没关系啦灰原,我至少也是个咒术师。”
“不行,家入前辈说绝对不能让你下床,前辈要好好休息。”
数次击败七海建人的狗狗眼对自己当初的队友痛下杀手,你无力捂住眼睛,只能顺从接受灰原垫在你腰后的软枕,再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过就是受伤而已,之前做任务又不是没有受过伤。”
“前辈……”
“而且这次我还保护了你哦。”你提高语调,笑嘻嘻拿过桌上五条悟某次探望带来的仙贝,撕开锯齿隔着包装袋捏住一片饼干,递给低下头的灰原雄,“喏,吃仙贝啊,这可是五条君的。”
你咬一口嘎吱嘎吱嚼的飞快,对被一天上门投喂四回的白毛大猫猫甜食海洋冲击的你来说,难得咸味零食实在是久旱逢甘露。
“老实说,人和人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
彻底放下心的前辈眼里是温润的关切,她摸了摸沮丧狗狗的脑袋:“我不是什么无私的人,比起为了救不相识的人而受伤,这回救下灰原的我不是超值的嘛。”
他的前辈极其坦率。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灰原雄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他感知少女摸过发顶,看人很准的天然系dk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任由愧疚折磨自己的大男孩听见你温软地说。
“灰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前辈,帅气强大又温柔。
他也想成为像前辈这样的人。
“这次你们俩的任务我可出不去了。”你笨拙伸出包的严严实实的手,遗憾摇头再细心叮嘱,“无论如何,你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当然七海也很重要。”
“我要请夏油君吃饭哦,你们俩要是回来的快,我就忍痛再加两个位置。”
脸上贴了块纱布的你打开手机查询五条悟发给你的信息,判断他出任务结束的时间后,果断出卖某猫猫。
“好!我会带七海来的!”
气氛第一人热烈响应,表示就是强行拖拽也会把拒绝和五条悟相处的七海建人拉去。
“可以,很有气势啊灰原!咱们去居酒屋吃顿好的,背着五条君吃……救、救命!”
决心请客的前辈豪爽挥手,中途被绷带勒住脖子,呜呜咽咽可怜兮兮地靠手忙脚乱的后辈解救。
4
去居酒屋吃饭这个点子不是你想的。
非常奇妙,这个充满社畜味道的用餐地点,来自和酒不能搭边的五条悟。
“谁和酒不搭边!”
提着袋零食的某人抗议,受你这个禁足的家伙委托,去了趟你家里安抚禅院惠的五条家大少爷抗议。
他将那冷脸小家伙攥住他衣角、不言不语塞给他的袋子扔进你怀里,丝毫不顾及你大病初愈的虚弱身体。
“哪里虚弱了,你不是躺在床上半个月了吗,从八月躺到九月啊,超长假期。”五条悟一屁股坐上病床,从零食堆里随意挑了个拆开,囫囵塞进嘴里,“而且我听得见哦,吐槽这种事别给我大声讲出来啊。”
你扒拉帆布袋,里面有一朵格格不入的花,湿润花瓣划过你空缺指根的丑陋伤痕。
六眼微不可察地沉下。
四根手指到底不方便,你换了只手拿起小海胆送来的花。娇嫩花茎明显是被人持剪刀仔细剪短,白紫色的花瓣柔软,边缘挂着晶莹水滴。
思来想去,你记起这花的来历,欢呼着冲横瘫在床上压住你双腿伸懒腰的白毛dk喊:“五条君,惠那孩子照顾了我的花哦!”
你迫不及待地举着这朵平平无奇的花送到五条悟眼前,巴不得那六眼仔细观赏,用炫耀自家孩子长大了的语气孔雀开屏。
“之前一直在和我冷战,连话都不说…现在好了,惠他还送了我花哦!是花哦!惠从种子阶段照顾的花,我上回只来得及把它放进花盆里来着。”
五条悟挪动着枕上你膝盖,无法理解地盯着你手里的花,霜雪堆砌的眼睫微颤,钴蓝眼中倒映出你低头俯视的半张脸:“只不过是一朵花啊喂,开心过头了吧笨蛋。”
“而且,你是故意的吧。”康复后唯一一个不把你当玻璃人的忙碌猫猫直接揭露你隐藏的小心思,“那个小鬼的术式可不得了。”
五条家的六眼难得高度评价别的术式:“加上那张熟悉到让人恼火的脸,你可是私藏了禅院那帮老头子梦寐以求的宝贝哦。”
“明明可以让杰或者辅助监督去吧,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一个照面认出那个,你这家伙却偏偏拜托了我…”
他继续说,你安稳做了回大少爷的靠枕,还顺从的调整双腿角度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你故意让我发现的,不,都不能说发现了,这和明晃晃拍在我面前有什么区别啊。”五条悟皱眉,张嘴示意你把软糖放进去,嚼两下吞咽,他望进你的眼睛,“意图也不遮掩一下,好烂的手法。”
世家出身的未来五条家主吐槽。
“是的,毕竟五条君那么厉害,这种事只能委托你了吧。”你笑得灿烂,却在下一秒牵扯伤口疼的抽气,滑稽地捂住纱布,支支吾吾说完,“我可是怕死的胆小鬼啊。”
你将那朵花点缀在圆框墨镜的夹缝边缘,亦如当年禅院甚尔丢给你的硬币,
五条悟不笑了。
他没想过你会用当年那句承诺,为毫无关系的禅院家小鬼换一个未来的庇护。
这算什么,料理后事给臭小鬼铺路吗?
“你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吧,虽然他们两个都说不要告诉你,但你也不是什么真的笨蛋。”半晌,他拨弄墨镜上的花撇开话题,嘴里说着两位友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禁区,“你被切开……”
“我知道的。”
你难得打断五条悟的话,残缺的手盖在那无所不能的六眼上,试图用康复后的低温后遗症给无时不刻运作的眼睛降降温。
白发少年任由你触碰他的眼,长而浓密的眼睫蹭过你的掌心,电流般的痒让你昏昏欲睡。
你们俩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仿佛回到那个大家挤在被炉里睡觉的冬天。
…突然有点想那个冬日,想硝子过度甜的年糕红豆汤。
“就算一开始应激性忘记,后面也慢慢想起来了。”
“…那为什么承认洪水里捞出来的说辞?”
“嘛,因为硝子想让我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好偏心,你这人实在是太偏心硝子了。”
“欸?五条君在对虚弱的伤患说什么呢,现在吐血这个技能可是能写上我面试资料的。”
“你骄傲的点好奇怪,已经是我都觉得奇怪的地步了…请杰吃饭的居酒屋搞定了吗…”
“搞定了。”
“嗯那就好……你们两个都好奇怪啊、这次……我和杰是最强的……”
…
很疲惫了啊,五条君。
放轻呼吸,你听着五条悟模糊的呢喃,手背拂过那柔顺铺开的银发,没有任何事物阻拦你触碰熟睡的神明。
“没关系的,睡一觉吧。”
你轻声安抚。
苦夏结束了。
5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你好像在看一场遥远的、与自己无关的戏剧,金发的表演者声嘶力竭呐喊台词,太平间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包住脸颊的绷带,熟悉的血液迸溅。
金发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坐在放置尸体的试验台旁,他头顶抵住墙壁,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声音没有传递进你的耳膜。
是七海吧,这么包扎六眼都看不出来。
下次万圣节要糖果绝对可以用这个装扮,就是血得用色素糖浆替代,希望上回买来放五条君宿舍冰箱里的那份还没被他吃完。
七海回来了,那灰原呢?
正准备去居酒屋,特地卡着两个后辈回来的时间,打算接人一起出发的你茫然思索。
体内有什么东西断开,这种感觉像是大厦倾颓的前一秒,莫大的紧迫感逼着你去找那喜欢乐呵呵笑的后辈。你们约好了要去居酒屋,那可是五条悟推荐的地方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也可以点黑发大男孩喜欢的白米饭,点四碗都行。
你掀开白布。
……灰原,在这里。
天灾中你拼了命去护的人,就躺在冰冷的停尸台上,出发前你摸过的黑发乱糟糟黏在脸颊,和血混在一起。
身体有点站不稳,晃了晃。
指尖戳弄少年冰凉的皮肤,裂开的伤口渗不出血液。
一下,两下。
——醒醒啊灰原,快爬起来洗个脸,等会儿这副样子计程车司机都不让咱们上车。
你呆呆的想。
——我们,还要给夏油放今年的烟花呢。
6
命运露出尖利的獠牙,讥讽自以为是能抵抗洪流的愚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就他妈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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