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国君王(二)
宫闱外,晋国军队已然步入南山城,街道两旁跪满百姓。
有高呼、有低声啼哭、亦有捧着鲜花而上。
就如三月初三时,眉心像那妈祖一般点着一点朱砂,手里跨着花篮的各式童男童女纷纷上前。
他们或许根本不知晓,他们自此以后没了南国。
宫内。
背着行囊的宫女宦官还有护卫纷纷搜刮着各宫里的值钱玩意,他们要趁着晋国军还未进宫前先行逃离这儿。
身着宦臣服饰的宦官常在,身上、面上沾染着血迹,手中提着吴都督首级徐徐向着那君王而来。
素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他,此刻却毫无表情,仿若杀人不过是吃饭饮水般寻常。他将手里还滴血的头颅朝着君王脚下一抛,道:“圣上,安。”
罢了,他继续道:“其实吴都督很厉害,不过,他学的是寻常人家的武斗,而我自小学的则是那取人性命的功夫。所以,并非是他不敌我,而是他不像我这般取人性命出手利落。”
君王俯身,双手颤抖着将吴都督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慢慢阖上,随后他抬起眸子看向那明明是看着他长大却一点也不熟悉的常在,含泪道:“你是?晋国细作?还是说,你想用寡人的首级换取平安与钱银?”
常在并未回答,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巾帕,一点点地擦拭着自己手指上的血迹,说到:“圣上可知,吴都督死前说了什么?”
“他在说:‘玉儿……’。”常在望着君王早就了然的眸子,继续说着,“九年前嫁去汴国的南国公主南慈玉,早就心有所属。可为了南国,为了她年幼的阿弟阿妹,她不得不嫁。后来她将怨恨发泄在和亲上面,发泄在汴国上面,发泄在那一位位让汴国昌盛的官员上面。她近乎疯狂的害人,利用人。丝毫不顾自己会遭遇怎样的事情,丝毫不顾后世会如何说她……她,只要那一时的畅快。”
“你是汴国人?”
常在摇摇头,看着自己手上再也擦拭不了的血迹,道:“我并非汴国人更不是晋国人,只不过,当年死了的汴国林将军与我有恩啊。”
君王听罢,含泪问道:“寡人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是。”
“你可知,寡人从未怀疑过你。”
“我知。”
“你说你是为了报恩,那你可知,为何义啊!这么多年来,寡人就不信,不信常在你没有一丝不忍!”
常在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张病入膏肓满是泪水的脸,徐徐说着:“圣上……圣上可还记得,九年前,长公主说得……留下尊严么……”
年轻的南国君王望着常在,摇摇头,嘶声笑道:“这就是常在给寡人的选择了?”
“圣上这般聪慧,应当明白。”
南慈道又何尝不明白呢,他南国与晋国有仇。
当年阿姐挑起战事,假传圣旨屠城,那时晋国的爱妃正好在边城。她死了,晋国君王自是恨死了南慈玉和南国。
但是南慈道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常在,他们要求活捉寡人,对么?”
“是。”
“多谢。”南慈道笑着说着,而后从怀中取出那瓶原本打算给阿音留着的毒药,可想起阿音,他又接着与那只给他背影的常在道:“常在,寡人可否最后求你一件事?”
“圣上想说公主之事对么?”
“对,就是阿音。她是无辜的,当年阿姐谋划之事她才六岁不到。”
“圣上且放心,自此以后,我会将公主性命视作自己性命,护她平安一生。”
“有你这承诺,寡人便放心了。”南国君王南慈道含笑的将瓷瓶打开,覆在唇畔,仰头尽数吞下,眼尾滑下一颗颗泪珠,“常在,还未问你真名叫什么呢。”
常在依旧是背对着君王,仰起头,泪眼婆娑道:“圣上可听过沧国的细作组织——暗流,我正是来自那儿……”
耳畔听着君王重重倒地的声音,他一僵,紧接着是继续说道:“在下名为卫影,护卫的卫,影子的影。乃沧国暗流的前首领,卫影!”
-
南国君王薨于道成九年的十月十九。
史书中所记,服毒自杀。
他在位的九年,南国昌盛富饶,有着骨气,不屈他国凌、辱。他是位明君,后世常看他的传记,无不是感叹,若此人生在盛世定是位仁德之君。若他生在富饶兵强之国亦也能与他国挣一挣这中原苍茫大陆谁主沉浮。再不济,若是南国百姓上下一条心,他也用不着如此艰难。
然而,事已至此,一代君王的陨落,自然是渐渐开创了另一个时代。
-
焕城,一处极为平凡的小院里。
“啪!”南慈音看着地上碎裂的碗,心中抑郁难受,她蹲在了地上,竟不知不觉哭了起来。
雀儿看到公主如此,连忙来到她身旁,道:“公主怎么了?”
南慈音摇摇头,擦着泪水,道:“雀儿,我想回去看看皇兄。”
“公主,圣上不是说等一切好了,就会来寻公主你的啊。”雀儿安抚道。
几日前小安从外面采买回来,说:焕城的官员和百姓将城门打开,恭迎晋兵而入。听闻,吴副将死在了豫州城。
他们不敢和公主说这些事,只能骗着她,让她在这个小院里安生待着。
今日,小安又去外面探风。而公主看到她拿着饲料喂鸡,便说着自己也要试试。
雀儿看公主要尝试新东西,就随她去了。可没想到,当雀儿刚进了里头,就听到碗落地碎裂的声音,匆匆出来,就看到公主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蹲下身,一下又一下抚着公主的后背,低声劝慰道:“公主,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我知。”南慈音抽泣,她捂着胸口,嘶声道:“可是,我的心中似乎在一刹那少了什么东西,难受极了。雀儿,我真的好想阿兄,想看看他,想知道他是否健康。我知道我会给他添麻烦,我知道的,可是就是忍不了……阿兄,阿兄是我最最重要的亲人啊,我应当在当时任阿兄如何说都不该离开的,不应该的!”
渐渐地,天际的阴云越变越黑。
不知过了多久,两位不会任何武功的女子正起身往回走时,一身着铁甲的军人从她们屋顶上落下。
来人是晋国的将军萧彦。
南慈音与雀儿并不认识,她们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雀儿将南慈音护在身后,问到:“你是何人?”
“在下乃晋国萧彦,受晋国君王之令,来此寻南国安乐公主。”
雀儿神色一变,却仍要保持冷静,她道:“将军怕是来错了,这儿没有你要找的公主。”
“是么?”萧彦侧过头,看向屋顶上的男子,道:“卫影,她说这儿没有南国公主诶。”
南山城离焕城御马不足半日便可到,卫影从屋檐上缓缓落下,在雀儿讶异渐渐转为愤怒的神情之中,慢慢逼近,他掠过雀儿,看向她身后的南慈音,徐徐道:“公主,在下卫影,奉命接你去晋国长安城。”
南慈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自称卫影的人。
这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儿时懒不爱走路,眼前人便会抱着她或者背着她。她喜欢玩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游戏,比如蒙上被子做隐形人,眼前人便会吩咐宫中其他人配合她的玩闹。她和阿兄斗嘴时,亦会忍不住拉拉这人的衣袖,就似她与阿兄之间的长辈,想让他为她撑腰。
“为……为何……”
卫影双手作揖,身子微微躬着。
“为何会是你啊!”旋即一记耳光落下。
卫影受之,苍苍白发在厚重的阴云底下,似乎更为凄凉。
“我阿兄!我阿兄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南国君王死了。”此刻回答南慈音的是萧彦,他悲凉地望着南慈音,残忍说到:“是卫影亲眼见证南国君王服毒自杀。对了,安乐公主或许还不知吴叔律如何了吧,他是被我杀的,用我萧彦百步穿杨的箭术,从他心口贯穿……他死在了豫州城内。”
南慈音呆呆地看着他们,最后近乎疯狂地朝萧彦扑去,嘴里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然还未待南慈音碰到萧彦,卫影则是出现在她身后,抬手一击她的脖颈。
他将已然昏厥的南慈音抱起,与萧彦道:“萧将军都这把年纪了还这般恶趣味,弄哭小姑娘很开心么!”
“本将军只是想让她早些知道真相嘛。”萧彦说到,随后看向早已被卫影击晕在地的雀儿,继续说着:“这婢女怎么办,杀了?”
“若将她杀了,公主怕不会对这世间再有任何留恋了。何况,回程漫漫,你总不能让那些男子照顾公主吧。”
“也是。”他转而看向南山城方向,惋惜道:
“早知道就不应承下这件事了。听闻,南国宫闱里有不少宝贝,真是便宜那个姓谢的了。不过,姓谢的那家伙也是够冷血,明明是他侄子自杀开启了战局,他一进城压根不打算寻他侄子骸骨,直接冲着南国宫闱而去。幸好卫影你早做安排,在南国君王旁边放了一具被毁了容的女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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