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十年八载
汴与晋的边境,有一处避开战火的小村庄。
这儿的百姓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因这儿有一间从不在意伤患从何而来的医馆——慈心医馆。
只要有慈心医馆在,各国便不允许让大军的铁蹄踏入此处。
林不缺驱使车马而行,穿过了战场,四处皆是尸首和残肢断臂,地上的褐色一层又一层,似乎是历经了无数次战争的洗礼。
涌入战场十岁不到的孩童们和一些女人们,有的背着近乎有他人一半高的竹筐,走在战场里,搜寻着能回收的东西,直至竹筐内装着满满当当铁器才颤颤巍巍地离开。
有的孩子则是拉着板车,一起协作将那一具具尸体拖到板车上。
慈心医馆旁边会跟着一些商贩,他们会以低廉的价格向他们回收铁器。回收之后,再以加工,便可重新贩卖给各国。
还有些是各国的善人,他们花钱收回那些已经死去的士兵,托人送回他们的故乡。
若是没人回收的尸首,慈心医馆的大夫们便会统一将他们烧了,留下一样他身上的物什,放在一处等着他们的家人来此将他们的遗物接回家中。当然,更多时候留下的,都是一封封家书。
林不缺自小就是在战场上长大,他看过无数的死别,也知道战争的残酷。停下车马,从车里取出绳索,递给那些正在推着一板车尸山的妇孺们,道:
“用这些绳索将板车栓住,我正好要去慈心医馆,就顺便带你们一程。”
在村口,他被那些拿着锄头镰刀守护村口的青年男人拦下,“车内是什么?来此做甚?”
“车内是家妹两人,她们受伤了,来此是为了见慈心医馆的傅老,求他一救。”林不缺答之。
村民撩开车帘,见到里头躺着两名昏厥的姑娘,又听跟在他们身后而来的妇孺们说起,林不缺是如何帮他们的。便一挥手放行了。
到了慈心医馆门口,这儿原本是村子里的宗庙,是这间村子唯一一个场地大能给别人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眼便能看尽里头。
匆匆奔跑行医的医者,身着各国军服的士兵。
一张张足够一人躺下的床褥,挨着摆放一整个大堂,在那最里处,便是一简陋的祭台,燃着香烛还有十几个被供奉的牌位。
林不缺先将雀儿背起,迈进医馆内道:“傅老呢?”
一位熟人见到了林不缺忙伸手接过他后背上的雀儿,安置到一边的空位上,答:“傅老在里头救人,我先给这位姑娘探脉。”
“多谢。”林不缺一点头,便转身往车内走去。
“林不缺傅老昨日收到了你送来的信,你得小心了,他可气了……”男子探着脉,正想说几句。转过头便见着他去了门口的车马上背起另一个女人而来。
男子分别将雀儿和南慈音的脉探好,与林不缺道:“你背上的这位姑娘应当没事了,只不过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我让傅慈明给她下了药,过些时间应当就可以醒了。另一位呢?”
“另一位不好说,伤得太重了,慈明给她医案和药方你可带来了?”
“带了,在那辆车马里的青色包裹之中。你差个人去拿,我先将她们安顿一个地方,毕竟在这儿的都是男子,与她们而言不太方便。”林不缺刚是走了几步,停顿了下来,与其继续道:“对了,方宁,上次你们说给我留得房间可还做数?”
医师方宁一怔,当初确实与这个小子说了,会在这儿给他留一间房的,他想了想,道:“后院,最西边的那间。”
林不缺来来回回将雀儿和南慈音安顿好,还顺便“借”了方宁的房间,让雀儿暂住在那儿。
当方宁抱着傅慈明写的医案,一路走一路看,就是慢了这么一小会儿,自己的房间便就这样没了。
他拿着医案往正在铺被褥的林不缺屁股上一踹,道:“林不缺,你让她睡了,我睡哪?”
“我会给你安排好的,放心。”
“狗屁!”
方宁一叹气,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得寸进尺,他拿着医案往边上的案桌上一坐,执起一旁的笔,在傅慈明医案上画了几处关键。
林不缺则是从他房间退出,先是去了前门,将马车赶到后院。再回到房内,拧了拧帕子,擦拭着南慈音的脸面。
忙好的傅空青得知了林不缺来了,灰白的眉毛挑了挑,一边净手一边与那个小药童道:“你可看出,那家伙更关心哪个女子?”
小药童还小哪懂得什么情爱,他纯真的面上露出一丝不解,摇摇头,答:“应当是一视同仁吧。”
傅空青来到后院,先是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坐在案桌前研究医案的方宁,他伸出手捏过其中一张,将方宁惊地立即起身,双手作揖行礼道:“傅老。”
傅空青慈祥地笑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说,随后看着这张医案,感慨道:“慈明的医术这几年精进不少。”
“是啊。”方宁应道。
他慢慢进了里头,给雀儿探了脉,收回手后,转而与跟在他身后的方宁道:“你可想出用何医法?”
“与慈明所述建议一样,这位女子腹腔邪血积重,需找一位妇科圣手为其除污,另外用以艾灸药浴活络其在雪中所受的寒伤,最后便是调理。”
傅空青点点头,道:“我记得小宁你是吴国的大夫对吧,吴国有位姓钱的妇科圣手极为有名,小宁你可请到?”
方宁面色稍稍为难,但也仅有一会儿,便与傅空青点头道:“能,正巧我家与钱大夫家是世家,待我书信一封,五日内钱大夫便会来。”
这边处理好了,傅空青便来到了南慈音那儿。
他看了一眼守在榻前的林不缺,随后也同样捏起南慈音的手腕,在林不缺的注视下,道:“慈明下得药?”
医者最忌讳就是给病人下药,林不缺听懂傅空青的语气,他连忙解释道:
“傅老,是我,我让慈明下药的。这女子执念太重了,我怕她车行半路选择跳车,便心下一横让慈明给她下点使人昏迷的药。这,也是为了救人嘛。”
“你这也只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何必呢。”
“咱…咱们出去说。”
这位老者虽说平日里看着慈祥,可一旦生起气来,虽不会发怒抬高声音,却能让每一句话像极了一柄柄软刀子,直戳人心。
林不缺忙拉着傅空青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外,他继续道:“傅老,身为医者,总不能见人去送死吧。那位姑娘,不能回去了,她必须得在您这儿好生待着。”
“说明白些。”
“我是觉得,待会儿那姑娘醒了,你与她讲,救她的好姐妹得花大钱,让她留您身边几年,给您打下手赚钱还债。”
“林不缺,敢情你是老夫做坏人啊?慈心医馆从设立之初便订下规矩,绝不会乱收钱财,若是没钱的也能上门医治,十枚铜板即可。”
林不缺双手合十,连连道;“傅老,您就行行好。您忍心让这样的才十五岁的女子陷入险境么?只要您能骗骗她,或许就可救下一条性命啊!”
傅空青透过门窗,看向那瘦得细细一条的女子。
他提前一日收到林不缺送来的信,知晓了这女子的身份,也知晓她遭遇过什么事。他叹气道:“老夫可以不说,但怎么让她留下得你自己想法子。”
“讲真?”
傅空青一看林不缺这没大没小的样子,抬手一敲他的额头,答道:“再多问一句,老夫便与那姑娘实话实话了!”
林不缺赶忙将自己的嘴巴捂着。
傅空青继续道:“你啊,真的是,二十五年不开窍,这一开窍就这样的德行。丢不丢人!”
……
事情是以林不缺预想的方式发展。
南慈音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雀儿。
她被林不缺扶着,站在门口,看着那被傅空青和方宁一同施针的雀儿,流着泪踉跄地来到他们面前,跪地道:“求求两位大夫救救她。”
傅空青低眸看了一眼这位瘦小的姑娘,道:“起来吧。”
林不缺将南慈音搀扶着,适当的接过话,道:“放心吧,傅老医者仁心,一定会救她的。只不过,这医治得花不少精力和药材,还有钱……”
“钱?”
林不缺看着她的那双泪眼,心下一横,继续道:“是的,得要一百两银子。”
南慈音听罢,看向傅空青。
老者不答话,转过头,手搭在雀儿的脉搏上。
方宁与他一样也转过了头,双手捧着针囊,憋着笑。
林不缺扶着南慈音往屋外带,“我们先离开,别打扰他们。”
路上,南慈音卷袖擦着眼泪,委屈道:“可是,我没有钱啊。”
若是在以往,一百两根本不算什么。她的一件衣服,一双绣花鞋,甚至喝的一杯茶一方巾帕都值这个价钱。
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了,更别说一百两了。
“可以慢慢还,慈心医馆附近有很多赚钱的生计,只要你有心十年八载……”
“十年八载?”
听着南慈音的重复,他想到:这个时间好似有点过分了。
林不缺一顿,接着道:“不管是十年八载还是三年五年,只要有心,一定能赚钱还给人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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