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阿雪揣着手趴在醉陶然后院的池塘边，抬头望着西方的夜空。距离这个月的十五还有几天，月亮还不圆，也不怎么亮。
可是这黯淡的月光，却能让它看清秘境之外的月见樱，就像昨夜看破白又白的隐身一样。
原来，对它来说，只要是被月光照亮的地方，所有的障眼法都无所遁形——这是它刚刚发现的一件事，而这只不过是它的天赋之一。
不，或许它小时候是知道的，却在漫长的岁月里忘记了，它不清楚。
它也不知道类似的情形还会有多少，它只能独自摸索。它知道同一个时空当中，最多只能同时出现两位朏魄之主，上一任朏魄之主不是别人，正是它的母亲。她不在了，它便是这世上最孤独的存在。
如果哪天下一任出世了，它都不知道能去传授些什么，毕竟连它自己都还如此懵懂无知。
人间、妖界，哪里都没有它能去的学校。
假如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该有多好……
“阿雪。”
月见樱的声音从水面传来，阿雪低头看，它的倒影上漂浮着一片樱花花瓣。
“我在。”
月见樱说：“陆天权回家了。他们这些人的住处都设有结界，我看不到他了。”
阿雪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前辈费心。”
从早上陆清明找符桃要项链拍照的那一刻起，它就拜托月见樱盯着那位“陆家四叔”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研究符家祖传的项链？再可疑不过。
下午两点，陆天权出门去妖管局报道，据说是去借阅资料，一直待到月上西头才离开。可惜，连他们这些除妖师的居所都有防止窥探的结界，更不用说这高高在上的妖管局了：那里是月见樱无法触及的禁地。
这么长的时间，陆天权真的只是在“借阅资料”吗？阿雪是不信的。
虽然它比谁都厌弃那个地方，但是……
它得想个办法，混进去看看。
＊＊＊＊＊
妖管局占地广阔，地图上却搜不到。它所处的位置在地图上是一片森林公园，就在花州市西外环和北外环的交叉口那里。
花州市与风州市、雪州市、月州市并称神国四州，分别位于神州国土的四个方向，像四颗璀璨的星辰一样遥遥拱卫着首都星京。那片森林公园是花州市代表性景点之一，即使地处市区西北角，也是常年游人如织、络绎不绝。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却从未有人发现妖管局——“神州超自然因素调查研究管理局”这座宏伟建筑的存在，它的结界之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个强大部门的雷霆手段和严格管理之下，妖怪们陆续从山野湖海中现身入世，办理了普通人看不出区别的特殊身份证，由花州市辐射整个神州大地，如同雪花入水一般，融入到了人类的生活当中。
虽然他们的存在仍未公开，只能暂时以人形和人类共处，保密事项还又多又严格，但妖管局给出了承诺：
“妖口普查”结束之日，就是身份公布之时。
到那时，人类将不会谈妖色变，所有的种族都能随心所欲地变换形态，不必再依赖伪装，而是以本来的面貌自由自在地行走在日光之下。
现在，许多妖怪已经在和人类一起上班了，但若论起工作中的公平公正和各项福利，没有哪个公司比得上妖管局这个“铁饭碗”。局中各部门要求十分严格，每个岗位都由一人一妖共同担任，即便是局长也不例外。
不久之前，那位人族的局长去世了，新局长还未到任，所以妖管局里目前只有一位局长。
这位局长的年纪也很大了，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生辰年月，甚至猜不透他的种族，因为，人与妖和平共处了多少年，他就有多少年没有出过手。平时各地摩擦都由各部门自行负责——对了，身为人类的那一半公职人员曾经有一个不太友好的名字，叫做“除妖师”——假如真的出了大事，这位局长则会派遣助理替他出面解决。
由于是私人聘请的助理，所以不受妖管局规则制约，两男两女四位助理都是妖族，这在妖管局里是人、妖皆知的。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年迈的老局长还在和四位助理开会。会议室没有开灯，只开了投影，循环播放着一段小视频，赫然就是陆清明拍摄的老蜜蜡。
“成色……不错，像是个……古物。”老局长颤抖着食指点评道。他的气息很不稳定，喉咙里仿佛风箱一般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脸上的斑点像飞溅上去又干涸了的泥巴，一眼看去几乎已是风烛残年。
“您喜欢吗？喜欢我今天晚上就去拿来孝敬您啊。”四位助理之一说，声音像是掺了蜜汁一样甜。她斜斜坐在椅子上，香腮皓齿，媚眼如丝，一双修长的白腿从粉底金丝绣花纱衣下伸出来，光裸的足尖探在会议桌上轻轻滑动，整个人就像是一枚熟透的果实，正散发着诱人的蜜香引人采撷。
面对如此天生尤物，在场的几位却都无动于衷。
“玲……珑，这是你……该说的话吗？”老局长缓慢说道。他的嗓音愈发沙哑，似乎很是不悦，“还不……掌嘴？”
玲珑噘嘴、撒娇，老局长却威严更甚。玲珑只好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那娇俏的小脸蛋儿，转头就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你是个……咳咳咳咳，我还以为你聋了，”老局长咳嗽几声，另一位助理连忙上前，老局长却抬手阻止，继续说道，“瞧瞧你们几个……一个哑，一个瞎，再来个聋子，加上我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咳咳，不怪别人把咱们压着打……”
“义父，玲珑年纪尚小，口无遮拦，您别生她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那位助理倒了茶，小心地奉上，等老局长喝了，才又说，“我们几个都不成器，全赖义父您的指点和宠爱才有今天，您可千万别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那不是在扎我们的心嘛。”
老局长抬眼冲他一笑，笑容在投影仪不停变换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怪异。他说：“银砂啊，你们几个里边儿，就你一个全乎人儿，还不学点儿好……”
银砂只点头：“是，您说得是。”
“……别的没学会，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咳咳咳。”老局长的后半句话姗姗来迟。
银砂：“……您说得是。”
玲珑香腮一鼓，“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对不住了义父，他太好笑啦哈哈哈……您让我笑完我再自个儿掌嘴，哈哈哈哈……”
老局长不理会这两位助理，他微微偏头，对右后方说：“你又不是哑巴，怎么还不发表点儿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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