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吃饱喝足，撸猫，吹风，晒太阳。
整个院子都被暮春时节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符桃抱着布布坐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是我毕业以后的人生啊！
——太美好了太幸福了……
等等？
符桃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房租，水电费，猫粮，疫苗，等等等等，都是需要花钱的啊。如果要开很多分店，免不了还要雇人。
钱从哪里来？
——唉想那么多干嘛不如先想想店名叫什么吧。不想开酒吧的话，要做成猫咖吗？
——那也是需要本钱的啊！
——不如……
符桃的目光落在院子西南角的那口木箱上，彻底睡不着了。
——明明说了不会要仙师大人的钱，怎么才一顿饭的功夫就改主意了？符桃，你这种不劳而获的思想是不对的！
——而且到那时，仙师大人它应该已经取回朏魄，不再做符家的保家仙了吧。
一想到这里，符桃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假如仙师大人忙完以后，还能再回来就好了，就算不做保家仙，长住在醉陶然做个朋友也好呀。
——这个想法会不会有点自私了？
“符桃，你有没有跟何其幸联系过？”陆清明忽然走过来，打断了符桃的思绪，“怎么我给她发消息她不给我回呢。”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符桃头顶的阳光，符桃想起何其幸跟她说活的那些话，心想，该不会是不好意思给你回吧。
“联系过呀，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联系过，”符桃说，“这个时间，会不会在午休啊。”
相比起符桃的淡定，陆清明却有些担忧：“我联系一下那边的同事问问。”
他一说这话，符桃也跟着紧张起来：何其幸不会真的又出事了吧？千万别啊！
陆清明走到一边打电话，符桃的手机“喵”了一声。
“heldig：符桃，怎么办，我好害怕！”
符桃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不是吧？怕什么来什么？！
“heldig：我在超市上厕所，旁边隔间里流了好多血啊！”
符桃：！！！
“总把新桃换旧符：快报警啊！”
而何其幸的话还没有说完。
“heldig：可是别人好像看不到那些血，那么多血流到我这边，肯定也流到外面去了，可是来上厕所的人全都视而不见……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陆清明？”
符桃一愣，怎么会这样，里面关着的是妖怪吗？妖怪的血也会隐身？？怎么觉得有点扯啊。
在芥子里休息的白又白看到她手机上的内容，懒洋洋地说：“嗐，这种事啊，多了去了。不要管啦，小心引火烧身。”
“可是……”
其实符桃知道白又白说的有道理，他们本身都已经被妖怪觊觎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可是，万一呢？
万一哪天，是白又白，或者阿雪，一时疏忽被暗算了呢？
符桃立刻抛下犹豫，把这件事告诉了陆清明。
那个出事的妖怪是好是坏与她无关，但是否报警是她的决定，就算里面是个恶贯满盈罪有应得的大坏蛋，那也是超管局的事，她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陆清明的同事就在厕所门口，一听说这事，差点闯进去——然而那是女厕所，他不能进。他们立刻在群里通知了女同事，还让符桃给何其幸说让她快出来。
“总把新桃换旧符：我已经给陆清明说了，他们马上就过去，你快出去吧，门口就有一个除妖师，因为是男的所以不能进去接你。”
“heldig：可是……地上都是血……”
何其幸抱膝坐在马桶盖上，两条腿蜷缩着不敢动，因为只要她放下脚，势必会踩到地上的血。
厚重的眼镜从鼻梁上滑落，她连忙哆哆嗦嗦地推上去，这样视野里就又是一片模糊了。
可即使模糊了，也还是能看到那一滩红色。
门外不停有人来来去去，厕所隔间的门开开关关，只有她和隔壁安安静静，安静到令人头皮发麻。
何其幸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难道真的只有瞎了才能解脱吗？
她抹了一把眼泪，满心的委屈又变成了自责：太没出息了吧……符桃又不欠你什么，干嘛这么依赖人家？换做从前，难道还要一直待在厕所里不走了吗？
可是……可是……
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点希望，当然想要抓住啊……
何其幸的双眼仿佛失去了高光，却又被手机屏幕照亮。她惊喜地凑近去看，来电显示却是她的妈妈。
“跑哪去了？我账都结完了。”
“厕所。”何其幸小声说。
“怎么还在厕所？”妈妈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刺耳，何其幸的直觉让她赶紧调低了通话音量，还是晚了一步，“你可别跟你爸学啊！动不动就钻厕所里，谁知道你们是真的上厕所还是在偷懒……”
“妈，”何其幸强忍着恐惧与反感，反驳道，“那是我爸，不是我，你不要每次都把我当成他来说我……”
“你人都是我生的我还不能说了？！难道你现在不是在厕所吗？难道你不是一进超市就钻进厕所到现在都不出来吗？！你们能做我就不能说了？不想听我说就改啊！改啊！
“你以为我愿意说吗！何其幸你爷爷奶奶都不管你我从小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你怎么跟他们家一个熊样就知道气我？！
“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给我出来回家学习，花钱给你买那么多辅导资料可不是让你放着好看的！
“……”
为什么啊？
何其幸仰起头，听着妈妈暴躁尖锐的训斥，面无表情地望着厕所的天花板，嘴唇像鱼一样一张一翕，无声呢喃。
好沉重啊，妈妈的声音。
像稻草，像雪花。
每天，每天，每天……
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为什么？
一时兴起拉我出来“锻炼身体”的是你，嫌我浪费学习时间的也是你……
非要全家出动去拍纪念日写真的是你，回头吵架摔东西的也是你……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关于“幸福”的回忆。
为什么啊？
别人家也是这样充满了矛盾和争吵吗？
小说里那些幸福美满，果然都是编出来的，是童话故事吧。
我也好想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我也好想在害怕的时候，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跟他们说一说，听他们安慰我，鼓励我，帮我想办法，替我去解决。
可是他们永远不会相信我……
他们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就像是鱼缸里的鱼，永远和他们隔着一层玻璃，他们只需要每天投喂就可以了。
在他们眼里，鱼有什么思想呢？只要饿不死，就算是，活着了。
可我……
何其幸紧紧地闭上双眼，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虚弱地说：“妈，我在拉肚子……你先回家吧。”
她的妈妈二话不说就挂断了电话，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妈妈来厕所，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其幸背靠着水箱，忽然觉得，隔壁也没那么可怕了。
也许，做个妖怪，会比做人更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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