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陆清明的目光沿着扶摇那只手一路上移，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想从中看出一丝端倪，却一无所获。
扶摇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颤抖只是陆清明眼花看错了、想多了。陆清明把这份疑惑压下去，刚想把小黑猫说的话转告给扶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哟”。
代鲤拍拍陆清明的肩膀，像嫌他碍事一样越过他，走到扶摇跟前，笑呵呵地伸出右手，说：“你好啊，扶摇先生。久闻大名，不如一见。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刘老局长身体可好？”
扶摇微微颔首，也不去握代鲤的手，言简意赅地说：“他很好。”
他似乎有些没礼貌，或者可以说是不通人情，超管局的几位小领导见状，想要上前解释，代鲤却一抬手，示意没事。然后，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对扶摇说：“那就好。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代鲤，明天开始来这上班，多多关照。”
扶摇又一点头，就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了陆清明的方向。陆清明微微一震，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注视着一样。
可是，扶摇明明看不到，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你好？”陆清明顶着那种“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扶摇看起来却出乎意料地温和。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多谢。”
陆清明疑惑又好奇地接过扶摇给的东西，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不，他还没有拍照确认。但只凭肉眼，就觉得那颗圆咕隆咚的小球很像某种妖怪的内丹。
这不是符桃急需的东西吗？
是巧合？还是……
扶摇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像是要走，陆清明连忙出声：“等一下！”
扶摇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
陆清明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说：“还有一条口信，是……‘你们要找的人，在醉陶然。’”
他低声说出这句话，再一次观察扶摇的表情，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倒是一旁的代鲤眼睛微微一眯，看到扶摇的手——那只握着透明密封袋的手，悄悄紧了一紧。
“好，多谢。”扶摇再次道谢，说完，就像来时一样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陆清明和代鲤各怀心事地站在原地，后面的小领导终于上前，对代鲤说：“我们本来还想带你去见见刘老，但是他老人家忽然有些不舒服，就临时取消了。”
“啊，不舒服？”代鲤关切地问道，“是哪方面不舒服？有没有去做个检查？”
“呵呵，小代可真是说笑了，”另一位小领导怪里怪气地说，“哪方面不舒服，这咱们可不清楚，毕竟……”
他们几人互相看看，引着代鲤走出几步去，才低声说：“毕竟，不是同类啊！”
“啊……”代鲤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敲敲自己的脑袋，说，“看我真是，忙糊涂了。对了，刘老他住在哪里？我觉得我应该去看望一下。”
“就住后面的别墅区，不过，看望倒不用去吧，”又一位小领导低声说，“他一向不太和咱们走动，不知道是不是不欢迎人类。这么多年，能靠近他的住处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人。我说句实话，小代你别往心里去，谁知道他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我看啊，咱们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代鲤这边继续参观，陆清明忍不住解锁手机，想确认一下扶摇给的回礼是什么，而乘风而去的扶摇，转眼间就回到了刘老局长的别墅。
“见着了？”
“身体不舒服”的刘老局长斜靠在花园的藤椅上，玉玲珑跪坐在一旁的地上，一脸乖巧地为他按摩小腿。
“是。”扶摇说。
一阵静默。
就在玉玲珑忍不住想偷偷拽拽扶摇的衣服、提醒他继续汇报、不要惹刘老不耐烦的时候，扶摇终于像是回神了一样，再一次开口说道：
“乳臭未干，不足为虑。”
刘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瞥他一眼。银砂适时奉上茶杯，伺候他喝了一口，又为他顺背。
“你是个瞎子，能看出什么。”刘老翻了个白眼，又斜斜一瞥他的手，继续拉着调子说，“陆家那孩子呢？三脚踹不出个屁。”
扶摇缓缓抬起手来，将手中的密封袋展示给他们看：“他带来了这个，说，我们要找的人，在醉陶然。”
“什么？！”
白影一闪，是银砂劈手来夺那个密封袋，却夺了个空。扶摇似乎在那一瞬间消失了，整个身体仿佛化成了虚影，又在下一秒凝聚。
他指节泛白，缓慢而又准确地，将那个密封袋塞进了银砂夺空了的那只手里。
银砂狠狠地瞪他一眼，却又意识到他是个瞎子，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他妈躲什么躲！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啪！”
仿佛有狂风瞬间席卷而来，压缩成巴掌大小，瞬间将银砂抽飞出去。银砂怒不可遏，无数雪亮的羽毛飞刀般冲向扶摇，扶摇却再一次化为虚影，羽毛唰唰唰穿过他的“身体”，将园中那些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盛放、却开得极其艳丽的夹竹桃花削去一大片。
“我的花！”玉玲珑惊叫一声，心疼地看向那一片狼藉，又回头怒视银砂一眼，最后仰头望着刘老局长，娇怨一声：“义父！”
“好了——”刘老局长这才开口，“又不是小孩子了，成天打打闹闹的，像什么话。”
他那双混沌许久的老眼直盯着银砂的方向，可惜银砂此时距离他太远，让他根本看不清他手中的袋子。他半张着满是皱纹的、镶了满口假牙的嘴巴，深吸一口气，还未出声，不远处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一位年轻的医生从别墅里出来，径直走向刘老局长，温和又不容置疑地说：“刘老，时间到了，您该回房休息了。”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惧怕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妖族老局长，甚至不待刘老回答，就弯腰抱起老人，小心地放在一旁的轮椅上，又蹲下来，一丝不苟地为他系上安全带。
刘老局长眯眼俯视着年轻医生的头顶，那个眼神竟令离他最近的玉玲珑不寒而栗。
“扶摇，银砂，”刘老局长终于开口，背对着他们吩咐道，“你们两个一起去。务必成功，不要轻敌。”
说完，他拍拍医生的手，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走吧，君迁。”
扶摇和银砂站在原地目送君迁推着刘老局长离开，玉玲珑跟在他们身后缓缓前行，柳腰款摆，妖娆无比。
“你上回说的那个……女朋友，几时过来啊？”
“就这几天吧。”
“好！咳咳咳……君迁啊，人族寿命不比妖族，你师父又不在了，你确实也该早日成家，开枝散叶、传承衣钵了，也好教我到了地底下，对你师父有个交待……”
别墅华丽高大的房门沉重又缓慢地关闭，将刘老局长和君迁的对话截断了。
银砂的鹰眼盯紧扶摇，沙哑的嗓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既然义父有安排，那我就暂且放过你。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碍我的事！”
扶摇微微偏头，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一样。然后他嘴角一钩，似乎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就乘风而去，剩下银砂一个人气得直骂。
花园外的小湖边，月白色的鱼尾哗啦入水，翻起一小片水花。一半鱼尾、一半人形的鲛人冰镜放纵自己沉入水底，一双天真的眼睛透过水草般漂摇的发丝仰望着天空，紧抿的嘴唇无声松开，咕噜噜地吐出了一串水泡。
逢魔时刻，醉陶然一如既往地灯火葳蕤，“人”声鼎沸。三三两两的“打工人”守着一方小桌，在酒香与菜香里聊天，在微醺中惬意地放松身心。
角落里歪七扭八地坐着一个戴着黑色口罩、身穿白衬衣的年轻男子，乍一看和普通社畜没什么区别。他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墙上，双手握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他面前的小桌上没有饭菜，只摆着古色古香的酒壶和小酒盅各一只。酒盅满着，一朵雪白的小花在金色的酒液里上下浮动，像一条温柔的小鱼。
忽然，一道影子晃悠过来，同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哟，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哥？从前都没见过呢～”
年轻男子没动，只抬眼一看，火红色的裙摆与秀发就盛了满眼，他不由得一挑眉毛。
胡楚楚冲他一眨眼，娇媚一笑，风情万种地往他身边坐。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慌忙站起来坐到另一边，以实际行动对这位美人退避三尺。
“怎么了嘛……”胡楚楚眼神迷离，吐气如兰，“小哥哥为什么要躲我？”
年轻男子见她坐着不走，还十分自来熟地端起酒盅，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无奈地放下手机，黑色口罩上面那双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胡楚楚心中微微一动，直觉哪里不对，就听陶老板在吧台喊道：“老胡！你又喝多了乱跑？快回来！”
年轻男子闻言，双目低垂，又捧起了手机。胡楚楚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红唇哀怨地嘟起来，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了。
她没有回头，若有所思地捻动手指，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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