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顾
“张老师他们不是你约的？”江则峪帮母亲拿着花篮，意外道。
“不是，我只约了老周和老纪。”庾颖回头看到儿子那副想不通的样子，问道：“可能是他们一起叫的吧，就想着说给我们儿子介绍点前辈，怎么了？”
“嗯意外遇到了个认识的人。”
嗯？认识的人？男的女的？
“是之前来家里找你的那位制片人？”妈妈的直觉总是准确到恐怖。
“是。”江则峪无奈承认道，“那顿饭十三个人，大概剩下那九个大概都是被她叫来的。
庾颖了然笑了：“她这是在给你介绍人脉啊？”
“她只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切，给你个下马威就直接加入你们三个的饭局了，还给你叫这么多其他人？”
江则峪闭了闭眼，不说话。
祁未真是不一般。
这一招，当下是把他气死了，回头反应过来了就会觉得她用心良苦，甚至对自己的冷落有所歉疚，并且还避不开他妈。
不对，江则峪又转念一想。
她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提前知道他妈帮他约了饭局，然后再加入这个饭局，一切顺其自然，江则峪觉得是母亲安排的，而祁未半路插入了。
也就是说，自己和母亲的这段对峙才是意外的。
如果不提，他就会一直觉得这些老师都是母亲邀请的。
那这个祁未是什么意思？真给他介绍人脉？
“诶，那她什么时候走啊？你赶紧趁人家没走请她吃顿饭表示感谢。”庾颖又说道。
“昨天晚上吃完饭就走了，半夜的飞机。”
“诶哟这么晚啊，那你送人家没？”庾颖斜儿子一眼。
“我提了，她拒绝了。”
“拒绝你就不送啊？人家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的来找你，你你你真是！”你不单身谁单身！
“小姑娘？”
江则峪嘴角抽了下，他妈是真没看到祁未天天到处跑的样子。
这哪是个小姑娘，简直是个土皇帝。
“不是小姑娘是什么？人家比你还小一岁呢！”
“行行行小姑娘她说她有钱可以打车。”
庾颖也被噎了一下：“你行行行，诶不过我可看过不少她的剧！”
说着把手里的剪刀放下，拿出手机，一番鼓弄。
“喏，是她吧！”
江则峪侧过头一看，赫然是那篇《内娱之光！竟是幕后的她》。
“妈这种稿子都半真半假，你也别”
“对对对，我知道，她真人比这照片漂亮多了，这照得不行。”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生来》我看过，《如一日》也看过，还有这个《子时》我当年在电影院把你爸西装都哭废了，《含光》是我看过最大气蓬勃的电影，那个古韵好到位”庾颖一边指着手机屏幕一边说。
“妈。”江则峪听不下去了，“你希望我去演《东游》？”
庾颖复又拿起剪刀：“没啊，我没说过。”
江则峪：
“收拾收拾吧，下午你二表姐带着你侄女过来了。”
躺在床上登上微博，江则峪就有点累了。
这微博下了半天，登录的时候又不知道恢复什么数据恢复了半天，太麻烦了。
今天下午，六岁的小侄女趴在他的肩膀上悄悄问：“小叔叔，你有微博吗？”
他想不通为什么现在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微博，于是回答说：“没有。”
然后小朋友拿出自己的平板，给他演示了微博应该怎么“玩”，确实比他走的时候变动了不少。
于是他趁着小朋友不注意的时候，搜索了【江则峪】。
最相关的用户确实他自己，还好这几年没有冒出一个更火的叫江则峪的人。
上下滑动翻了翻，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过自己的微博了，竟然还有80万粉丝？
微博页面上什么都没有，是【仅半年内微博可见】，当年他就把所有东西都封起来了。
本想就这样退出微博，又停住了。
鬼使神差的，他在搜索框里打进【祁未】，最相关的用户是【焉知】。
看来祁未只用了一个号，没有把两个身份拆开来。
粉丝数…1580万。
祁老板真火。
随后他很快把平板还给了二表姐，但心里却忍不住一直好奇。
哪来这么多粉丝？
他当年“巅峰”时刻好像也才160万？
于是晚上，他下回了微博，决定自己一探究竟。
他先点开热搜榜，一堆社会新闻和不熟悉的名字，不过竟然还有人在坚持给他发【未关注人私信】。
他刻意地没有看那些私信，快速地切换了页面。
搜索了祁未的微博开始刷，发现却只有精选，只有粉丝才能看全部微博。
他犹豫了一下，当年出道的经验告诉他，不能随便关注人。
但能怎么样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他，翻不出什么水花，就算翻出水花也无伤大雅，他看祁未关注了8000个人呢。
他点击关注，按钮瞬间变成了【互相关注】。
他也是八千分之一？
江则峪不作他想，点进祁未的主页，却没有想象中的有意思，都是一些转发宣传，宣传自己的剧，还有宣传自己的小说。
就这就能1580万粉？
哦，也偶尔转发了几条不是宣传的，但原博要么是被封了，要么是自己删了。
嗯，也有照片，大概隔半年会发很多，像他朋友圈那些小姑娘，拼几张长图，展示近期生活。
说到朋友圈，好像他还没加她的微信？
心不在焉地，他从祁未的微博主页点进了【私信】。
进入页面又立马划出去，私信能有什么东西，最多是机器人回复欢迎您的关注。
嗯？好像还真有东西。
退出私信界面的江则峪又立马点回去看了。
他的眼睛慢慢睁大。
祁未给他发过私信。
不是一条两条，是数不清多少条。
也不是最近，是…
江则峪飞快往上翻，废了一点时间才翻到最早的一条，那里赫然写着时间：2021年4月27日。
这是…他刚出道那会儿。
八年前。
江则峪的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
祁未，是他的粉丝？
“昨天没睡好吗？”早餐时间，庾颖瞅着江则峪眼底下淡淡的青黑问道。
“看片子看晚了。”江则峪不动声色扯了个谎。
他昨天翻完了祁未八年前的私信，虽然看到了半夜两点，但依旧是精神抖擞。
这感觉太复杂奇妙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因为这个被祁未选上的，但或许是因此才能让制片人亲自飞到北京两次来找他。
当年远在天边的偶像已经成了半个圈外人，而当年遥望着他的粉丝却成了这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说不高兴是假的，说不惊恐也是假的。
祁未的私信其实只断断续续持续了小半年，频率也日渐下降，还经常会撂下一句类似【太累了，说不动了，下次再说】【等会儿，作业来不及了，写完再跟你说】这样的话就半路跑了。
她只在江则峪有新动态，或者娱乐圈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来单方面进行一番感想分享。
大部分还是消极的，愤怒的，觉得这个圈子的种种事情匪夷所思，然后狠狠骂人。
【真的很恶心，我全身发抖发冷又发热，我全身麻了】
【真他妈，这圈子能不能肃清啊，能不能原地起雷劈死他们】
【这种人也配就事论事？他就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就应该被网暴】
声称要和他一起做【娱乐圈卧底警察】
还会提醒他，【不要变成躯壳啊】
【举头三尺有神明】
【要敬畏，真的要敬畏】
【我们都要保持住，我们一定要坚持理想主义】
【千万别习惯，别习惯这些恶心事】
【一定要做个很好很好的人，才能配得上这一切】
【一定要做个很好很好的人】
还一直劝他不要接这么多商务，合约到期后清醒地离开，出国深造，【有了工作经验之后申请会容易很多】。
也会讲到自己的事，偶尔讲到实习，讲到比赛答辩，讲到申请留学。
【我没有办法放弃。】
【我一定可以的，我擦啊我不可以谁可以（微笑微笑微笑jpg】
【allpaysoff】
八年前的祁未，好像也通过那些文字渐渐清晰了起来。
要强，自信，坚定，还有这股子灭天灭地的王霸之气，真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江则峪确信，她一定也是骂完了自己才能这么平和地来敲他们家的门的。
她知道自己发过那些私信吗？忘了？
看来是忘了，最好是忘了，要是让她知道他看了那些私信
不，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她最后一次发私信，是那一年九月的一天凌晨。
【我操啊】
【我还没睡】
【我竟然还活着】
【我怎么还没死】
【狗日的】
【这逼大学怎么能活成这样】
【太累了】
【狗都没有这么累】
【狗都没有这么累啊！！！！！！！！！！】
下一条就是那天早上六点：
【搞完了】
【就这样吧】
【我尽力了】
【没有人能做得比我更好了。】
然后就戛然而止。
那时候他在干嘛？不记得了，也许也在某个地方熬夜吧，录综艺，拍广告，或者拍烂片。
机缘巧合，世事难料，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当初祁未，会是因为什么而从事这一行的？
“你又要去北京？”张前京惊了。
“三顾茅庐没听说过啊？你祁姐我去三顾首都了。”
都去了两次了，不去第三次不就浪费了。
“可姐你前两次软硬兼施了都，这次打算怎么办啊？”文桥很是担心。
“别忘了她还有一条路，就是承认自己是江则峪八年老粉，然后老粉见糊豆两眼泪汪汪。”张前京嘴欠道。
“请你措辞严谨点，是八年前，我现在不老，也不粉，谢谢。”
文桥正想劝劝，却在自己手机上看到了新消息：“诶诶诶诶诶诶诶诶！！！！姐你这两让我盯着江则峪的超话我发现他微博动了，他他他关注了，关注了，你？？？？”
“啊？？”祁未拿过文桥的手机一看，果真如此，江则峪超话里那几个仅存的活粉已经开始尖叫开始各种猜测了。
他不是五年不用微博了吗？
正在这时，祁未手机响了。
“是是是是江则峪！”祁未其实没有存过江则峪的电话，但文桥看到那号码的一刹那就识别出来了，这让他日夜煎熬的电话！
祁未顿觉神清气爽，不需要三顾茅庐了，这不就来了吗！
祁未本来想约江则峪找家咖啡店的，但被江则峪拒绝了。
不是每个拥有一千五百多万粉丝的人都会在外面被认出来，但拥有一千五百多万粉丝的美女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最终还是约在了他家里。
祁未是提前半个小时到的，但没有进去，只是在大门门口等着。
“你快去请人家进来啊。”庾颖看着监视器里撑着阳伞的祁未叮嘱儿子。
“…还没到点，她可能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呢，这不是看手机呢么？”江则峪不愿意承认，虽然自己把她约来了，但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她，太复杂了，他还想在整理整理。
但庾颖并不给他整理的机会：“什么自己的事儿啊，人家这是怕到的太早了打扰我们所以在外面等着，你快快快去请人家。”
…是这样吗？
第二次上门，祁未比第一次还放得开，熟门熟路就跟江则峪进了书房。
今天是江则峪请她来的，理应是江则峪有话要跟她说，但祁未却先开了口：“对了，之前忘了问你，你…是怎么看到剧本的？”
这个问题祁未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江则峪显然也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哦…我没事儿的时候登了下工作邮箱，就看到了…也算是巧合。”
江则峪回想他刚看到《东游》剧本大纲的时候，心头发痒的那种感觉。
虽然还没有见到剧本全貌，但他感受到了这个故事的奇幻瑰丽，也感受到了创造力和想象力。
那晚他立刻找出了原著看，由于对国内的各种媒体还不熟悉，废了一番功夫，最终找到了一个什么文学城，还在里面充了二十块钱。
他想演，这好像是他为数不多几次生出这种“想演”的欲望。
通宵看完那本小说之后，他立刻开始尝试，但总是感觉不对，好像总有点摸不到的。
于是大睡了一天，醒来又把原著细细读了几遍，再磨，再试，才提交那个终审视频。
本来只是想随便试一试，交完了也没抱希望。
毕竟他没名气，没公司，怎么可能在这种大公司的大项目里跳出来。
没想到却收到了回音。
但现在，这好像也说得通。
对面的祁未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邮件啊谁给他发的邮件？他在我们的list里？
算了，这也不重要了，这件事回去之后再处理，祁未很快进入下一个话题。
毕竟，能让她飞来飞去三次的，不是那烟消云散了八年的偶像情节，而是江则峪的表演艺术。
“是挺巧的，你今天找我…是改主意了吗？”
江则峪看到祁未的眼睛闪烁着期待，又有点顽皮的贪婪，不由得一笑。
他其实觉得很奇怪，于是问：“为什么你们这么确定是我？”
照他的了解，对面这位祁小姐是不仅是编剧和作家，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制片人，她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多年，制片人是最要纵横交错的岗位，更何况她这种捏住最顶尖的资源和人脉的“内娱之光”，她遇到过的事儿一定很多，很复杂。
她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拍过一部关于人的眼神的纪录片的江导演心想。
应该有所防备，应该有所遮掩，应该蒙着一层雾，就像试镜现场那样。
即使需要讨好，也应该是审视的，俯视的，遥远的。
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像之前那样，漂亮的眉眼，近在咫尺的真挚。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是我。
他没有那么自作多情，但他忍不住期待。
“因为”祁未皱眉想了想，好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演的好又贴脸啊，你就是很像嘉措，大家一致这么感觉。”
江则峪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
看完剧本后，他最被嘉措吸引。
但昨天他仔细思考了当下的那种吸引，却发现是一种向往，或者同质相吸。
嘉措身上有他的理想人格，或者说，有半个他自己。
“我昨天查了一下，《东游》是你八年前的作品，当时怎么会写出这个故事的？”其实不是昨天查的，是昨天才把这个时间点对了起来。
所以，究竟是他像嘉措，还是嘉措像他？
听到“八年”这个时间的祁未也明显怔了一下：“八年？原来都八年了。这是我第一部作品。”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江则峪，眼里闪着狡黠：“做个交换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写，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演，怎么样？”
没想到江则峪立刻点头了：“好。”
祁未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同意得这么迅速，于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因为我很喜欢《权利的游戏》，我觉得那种史诗感的厚度，我们中国大陆上也能发生。家族，权谋，战争，还有玄幻，我们太不缺这种元素了，所以我就想可以打造一本中式的权游。”
“另外我也挺想出去玩的，当年各种原因出不去，就颅内出去。”她又补充道，“因为没有出去过，好多东西写得不准确，改剧本的时候废了好多功夫。”
嗯，挺合理的，毕竟她的私信里也有不少在臭骂人类。
他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写的时候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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