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一本日记

　　吉栩很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捂住嘴的动作：“不好意思念之姐姐，刚才秦妍准备了红酒。我没喝多少，半杯都没有。”

　　贺念之被他憨憨的反应逗笑了：“你和秦总年纪不大，品味倒是不低。没关系的，快点跟我进来吧。”

　　虽然不时能够见到一些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但是星岸医学中心的住院部仍然是非常安静的。似乎最响亮的声音就是身穿白大褂的贺念之所踩出的皮鞋声响。

　　贺吟之的病房在最僻静的角落里。当贺念之推开病房门，里面的场景震撼到了吉栩。

　　这个病房完全装饰成了家里卧室的样子。不论是墙纸、地毯、衣柜、书桌，都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是在医院里。而贺吟之，就静静地躺着，安详地睡着。

　　因为怕有冒犯，吉栩只是快速地看了贺吟之一眼。按照贺念之说的，大她十六岁，贺吟之应该有五十岁了。但是她被梳洗得干净整洁，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只有三十多岁，只比贺念之大四五岁一般。虽然只是睡着，没有作任何表情，吉栩仍然感觉到了贺吟之不凡的气质。她，和念之姐姐长得非常像。

　　但是……植物人……这么美好的画面，太不正常了。

　　“怎么了？”贺念之发现了吉栩的疑惑。

　　“念之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三十几年的植物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你姐姐……看上去真的不像，让人难以置信。”

　　贺念之看着姐姐，露出一种充满亲情的微笑来：“多亏了苏诚。他在学医之后来到星岸医学中心。而这里恰好有一套很先进的设备，可以由电脑控制帮助植物人完成每天必须的运动量。只要平时多注意有没有什么疾病，尽早发现尽早治疗，就可以让植物人的身体保持得和正常人一样。而且还是一个每天会做适量运动的正常人。”

　　“每天都要坐上那台设备？”

　　“恩。苏诚每天都会抱着姐姐去……”

　　这一句回答中，吉栩仿佛读出一些特别的味道来。三十多岁，仍然单身，贺念之……难道喜欢的是自己的准姐夫？

　　贺念之走到书桌旁，打开台灯，然后从很多的书籍中翻出三本日记来，并示意吉栩坐下来看。

　　“你慢慢看，苏诚在做的那个手术很复杂，我估计没有四五个小时是好不了的。”

　　于是，在日记的述说，再加上贺念之的解说之下，一段三十几年前的少女心事展现在吉栩面前。

　　贺爸爸在金山经营着一家照相馆，生意不大，仅仅够支持一家人温馨而平静的生活。但是随着数码技术的慢慢普及，印照片的人还是越来越少了。渐渐的，除了证件照、艺术照的拍摄加印制以外，只有一些老熟人、老朋友会以传统的方式，将照片冲印出来收藏。也算是在照顾贺爸爸的生意吧。

　　十一岁的贺吟之常常会去爸爸的店里玩，那里不算大的空间，成了她探险的小世界。她会根据零星的照片，来猜测拍摄的人或者被拍摄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有一天，贺爸爸在冲印一批数码照片，贺吟之就在旁边帮着进行整理。大部分照片都是正常的家庭照，一位叔叔和他妻子在家、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样子。这让贺吟之猜测，是他们的孩子拍摄的。

　　整理过半时，有几张照片吸引了贺吟之。

　　金山是一个靠海的地方，这里年长的人常常会说起很多市区里的人不曾见识过的奇怪事情。比如说，每年的台风过后，会有很多倒掉的小树；又比如说，在有的年份，这里会看到特别多的蚰蜒，特别多特别恶心；再比如说，有几年的夏天，靠海边的房子可以看见闪电打入海中的画面，既震撼又漂亮。当然还有更神奇的，据说有一年，电闪雷鸣的时候，家里的灯不用打开开关，自己就亮了起来。虽然贺爸爸贺妈妈反复强调这是真的事情，但年幼的贺吟之无法想象也无法相信。

　　而在这些照片里，贺吟之居然看到了更加神奇的景观。那是在某处海边的夜晚，从旁边的树和草看起来，正是大风大雨的时候。在远处仅仅一个小树高的地方，有一截奇怪的小龙卷风正在盘旋。夜晚的小龙卷风带着闪光，在翻滚中变得像一个星系一般。

　　拍摄所用的相机一定非常高级，才可以在夜里放大多倍抓拍出星系的效果来。贺吟之非常喜欢这些照片。她求贺爸爸给他多印一套，贺爸爸见照片上并没有涉及其他人的肖像，便同意了。

　　于是贺吟之有了自己的宝贝。她会在家里反复赏玩，也会拿去向同学炫耀。

　　接着，她开始在当时并不发达的网络上、各种科学杂事上寻找，希望找到和她同样想研究小龙卷风的朋友。

　　不止如此，贺吟之还开始偷偷翻看了贺爸爸的业务记录，终于让她找到了印那些照片的人。竟然，是和自己同一初中，大一个年级的苏诚。苏诚这个名字并不是第一次进入贺吟之的眼帘。他是学校里的红人，成绩优秀，还是文艺演出和体育竞赛中的常客。贺吟之很多同学都是他的迷妹。也许，也包括了她自己。

　　她又悄悄打听到了苏诚的兴趣爱好，知道他们班级在某个网站上有个聊天的地方。贺吟之申请了账号，给苏诚写了站内信。从此，两人成为了线上的笔友。当然，苏诚并不知道她是谁。

　　在他们的书信中谈论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小龙卷风。她，成了苏诚以为的另一个小龙卷风目击者。通过通信她也知道了，苏诚是在一年前一个台风的夜晚，陪同苏爸爸在靠近海边的污水处理车间加班时，拿着爸爸的相机意外拍到了那一组发着光的小龙卷风照片。

　　之后，贺吟之每天都故意在出门上学的最后一刻才发出信件。然后在中午和下午的放学时间跑到走廊上，远远地看着苏诚跑出学校。他，一定是赶着回家看自己的信。

　　第一本日记就写到了这里。吉栩仿佛被带到回那个属于父母辈的年代，那个各种科技都要退回去好几代的年代。

　　吉栩和贺念之不自觉地都看向睡着的贺吟之。刚才读了她从十一岁到十二岁的经历。天真、活泼，一切都那么美好。

　　“你姐姐……和苏院长，那种纯真的感觉真好。”

　　贺念之微微点头：“是啊，太难代替了。吉栩你不是也有一个么？”

　　“秦妍？她不一样……我们从完全不懂事就在一起了，少了……萍水相逢。所以她更像我是妹妹。”

　　话虽如此，吉栩心里已经觉得这几天是在重新认识秦妍了。在十八岁时，两人像是又重新认识了一次。但是，萍水相逢的，气质出众的，也有一个和名字和身影悄悄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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