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六次重生【1】
再次醒来时,耳边是嘈杂的声响。喇叭声、脚步声、交谈声。
“喂!清醒点,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有人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在他旁边粗声粗气道。
林垂檐一个趔趄,视线逐渐清晰。
暮色四合,夕阳半隐半露地依偎在高高耸立的群楼之间,晚霞染透了天边的云。黄昏的车流如织,眼前是晃动的斑马线。
林垂檐恍惚地朝声音来源处看起,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朝马路对面走去,嘴里嘀嘀咕咕:“站着大半天了绿灯都变了几个了还不走,发神经能不能回家发去。”
“叔叔,你怎么不走?呀,你哭了!”
林垂檐低头,一个戴着小黄帽穿着红色格子背带裤的小男孩扯了扯他的裤腿,仰头疑惑地看着他。旁边的年轻妈妈赶紧一把搂过孩子,呵斥道:“快走,马上就变红灯了。”
母子两人急匆匆地踩着点穿过马路,黄灯闪了两下,跳到了红灯。
眼泪还是不断地从泪腺里涌出,失控了一般。林垂檐伸手抹着,越抹越多。最后他有些崩溃地不管不顾地蹲了下来,把脑袋埋在了膝盖上。
枪声、轻笑声、怪物的嗡鸣和越来越近的爆炸声——
鲜血、一地玻璃里散落的玫瑰花瓣、漫天飞舞的白纸和从窗台毅然翻下的身影——
那样绝望而窒息。
林垂檐忍不住掩面而泣。
周围的行人纷纷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真的好累。从内到外。
那么多次的重生,他都没有觉得累,也没有彻底得绝望,除了这次。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稚酒在他面前用一把枪了结性命,就像是对他而言生命不过是一场玩笑而已。
他那么看重的、楚稚酒的命,原来在他自己眼里不过如此。
暮色四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街灯亮起,昏黄的光线给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林垂檐站起来,拖着两条酸麻的腿,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越发觉得自己在一次次重生中变得如图行尸走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每次的步骤。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得挣扎。
回到家,他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今天的新闻,主持人音正腔圆的声音让空荡荡的家里有了几分生机。
“现在是20xx年7月6日晚上七点整,今天的新闻有……”
林垂檐的眼皮动了动。他朝屏幕上瞥了一眼,果然是7月6号。
这次他重生到了自己生日的前一天下午,也就是说他将有整整一天再加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
足够了。
他回了趟老家,昔日繁华奢侈的老宅如今已经今非昔比,荒芜的庭院里花木幽凉,鸟雀成群。杂草漫过了膝盖,只余下一条鹅卵石小道还勉强能踏足。
他顺着小路朝里走,别墅的门廊旁边是薇薇安的玻璃花房,如今里面只剩下一只只造型各异的名贵花盆,里面空空如也。
别墅的大门已经许久没被开启,林垂檐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全是尘封的气息。沙发上罩着白色的沙发罩,茶几面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他顺着记忆找到储物室的钥匙,打开门。灯光很暗,他蹲下去到处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只好顺着楼梯上去,来到了楚稚酒的房间。
楚稚酒从中学时期到大学很少在这里住,要么住宿舍,要么在外租房子,但逢年过节还是会回来。
林垂檐拧了拧门把手,没有拧开,应该是上锁了。他试了好几把钥匙,才将门打开。
楚稚酒的房间和任何一个年轻男孩没有丝毫差别,一张圆形吊床,床头搁着几本小说,墙上贴着哈利波特的海报。林垂檐似乎能看到他漫不经心地躺在床上一晃一晃地举着书看的模样,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身上,把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一层金色。
如果是在之前,他绝对不会相信楚稚酒会自杀这件事。但现在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他必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垂檐做事效率很高,他几乎将楚稚酒的房间里翻了个遍,除了一些中学课本和习题册,几本藏在床垫下面的色情杂志之外,连根毛也没发现,更别提什么能够体现他情绪波动和心理状况的有价值的信息了。
林垂檐直起腰,有些一筹莫展。
他有些泄气地重重坐到床上,那两本杂志被丢在一边。从里面跌出一张cd。
林垂檐瞄了一眼,封面被撕掉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容。他心底隐约升起一点好奇。电脑屏幕上的防尘布已经落满了灰,林垂檐一把掀开,按开了主机,把cd插了进去。
几年没有使用,电脑有些卡,屏幕黑了一会儿,紧接着出现了绿色的“正在加载中”符号,不停旋转着。终于加载完毕,屏幕上出现一段晃动的视频,还没等林垂檐适应,音响里就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楚稚酒。
不对,是年轻几岁的楚稚酒。
回家的路上起风了,路边的广告牌被吹得呼呼作响,伴随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林垂檐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脑海里不断闪过刚才在电脑上看到的画面。赤裸交缠的躯体、沙哑性感的喘息以及楚稚酒年轻俊美、充满朝气又布满欲望的脸。
画面里另外一个男人只出现了隐约的侧影,楚稚酒似乎也并不想让他露出脸。整个画面不算很长,只有不到半分钟,但给林垂檐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世界末日的突然来临。
在这之前他一直把楚稚酒当成小孩,丝毫没有发现过他的性取向异于常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楚稚酒经常会接到同龄女孩的约会邀请,也会跟她们一起出去玩。楚稚酒好像从来没有排斥过和女孩子的接触,也没有表现出对同性的兴趣,怎么会忽然变成弯的呢?
林垂檐脑子有些乱。他砰地合上电脑,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复原好房间里的物品,然后从老宅冲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如织的人流让他的心情稍稍平息了下来。
揉皱的纸张,隐晦的歌词,色情杂志包装下的cd。
这样说来,楚稚酒是个同性恋,甚至是一个有男朋友的同性恋,除此之外,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这些会不会跟他的自杀有关?
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林垂檐迅速上网恶补了一些知识,然后登录了一个同性论坛,注册了个账号到处潜水,粗略几十篇帖子看下来,大致能理解了楚稚酒的心理。
【satr87645:爸妈不接受我出柜怎么办?】
发帖人自称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因为暑假打工做助教结识了现在的男朋友,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然而家里父母总是在他临近毕业时给他介绍对象,久而久之,他抗拒的态度也被父母看在眼里,再加上自己和男朋友的关系也逐渐稳固,于是他索性和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没想到一向开明的父母却对此事表现出了激烈的情绪,甚至要和他断绝亲属关系,所以发帖人现在很是痛苦纠结。
俗套又常见的故事,不能忤逆辛苦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又不愿离开和自己立下山盟海誓的爱人,世俗的眼光和压力全都落到了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青年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林垂檐转动着鼠标,也忍不住叹息,思绪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楚稚酒身上。
薇薇安已经去世五年了,楚稚酒那个爹连埋在哪儿都不清楚,父母这边没有人会给他压力,相比之下,他应该不存在这方面的烦恼。难道说他在学校里受到了什么负面的对待?
林垂檐继续浏览着帖子,下一个帖子就比较劲爆了,发帖人是个滥交爱好者,文笔还不错,用大段文字把自己之前的性爱经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出来,甚至下面还有人在追更。林垂檐看得一阵恶寒,手一抖赶紧划走。
下一个帖子。
【jjb□□2:男友嫌弃我不够紧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
【qwes33:和网友面基了,没戴套,好担心他有病qaq】
……
几个帖子看下去,林垂檐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眉心微蹙,习惯性地用拇指肚摩梭着食指关节。
他差点忘了,有些圈子玩得比较开,以滥交、一夜情、酒后乱性、sm等小众性癖在这个论坛里出现的频率来看,林垂檐实在是无法对这个圈子产生过多好感。比这些更让他担心的是,楚稚酒要是遇到那种人,会不会也……
他越想越没底,忍不住霍然起身,合上电脑,走到了阳台上。
已经是深夜了,窗外的万家灯火也只剩下稀稀拉拉几盏还在亮着,寂寥地等着归人。阳台上风很大,烟雾一出口就飘散在空气里,林垂檐狠狠吸了一口,又被呛得连连咳嗽。
他又拨了一次楚稚酒的电话,依旧时关机状态。他失神地盯着手机漆黑一片的屏幕,微微阖上眼,把后背倚靠在墙壁上,接连解开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却还是无法驱逐那种烦闷的感觉。
凌晨零点。时间跳到了七月七日。这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将度过的最后一天。
林垂檐苦笑一声,低头掐灭烟头,这时原本熄灭的手机屏幕却忽然亮起,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有人给他卡点发了条短信。
林垂檐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有意识地重生时在手机收件箱里发现的那一条生日祝福。他睁大眼睛,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解锁点进页面。
还是那串陌生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号码。
【10928736357:阿檐,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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