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旧时人（5）
那黑影估量着万万被人引走了，掏出一根细管含在嘴中，向屋里慢慢吐出蛇扭似的烟雾。过了一阵，他将窗扇往里推开，翻下身子，悄然蹿入房来，走到床前，透着灰色的蚊帐，瞧见千千已昏睡。因是热天，千千的胴体凹凸有致，一览无余。那人喉里吞了一下口水，一面解下腰间的布袋，将睡得沉沉的千千装上，一把捞在肩头，再从窗口翻了出去。
这时夜深人静，小场上各家各户早已紧闭门窗，连狗也不曾叫上一声。那人扛着千千，急速的离开，避过官道，一路向僻静处奔去。约有四五里程，来到一个小山村，进到一家院落，纵身跃入。
那人将千千放在一间房的床上，褪去布袋，千千仍旧沉睡着。那人俯下头来，在千千的身体上来回嗅着，昏黄的油灯映着他的眼，十分色迷。他像是在等待，并没有撕扯千千薄薄的衣衫，一面脱掉自己的黑衣玄裤，拿下头上的蒙布，这男子大约三十七八。
院里忽的有什么跃进来的声音，他吐了口气，笑着说了声：“终于回来啦。”转身出了房门，从堂屋中间看向院中。这一瞧，让他立时呆怔隹。原来院里竟然站立着一头闪着绿光的灰狼。那狼看见他，顿时耸竖起毛，眦牙咧嘴，头低低的伏着，发出可怕的“呜呜”声。
那人没想到院里竟然跳进狼来，提起脚边一根四脚长凳，吼了一声，挥着长凳冲向那狼。那狼见他扑来，全身一下跃起，闪过一旁，见那人扫过凳子，立时向他左臂咬去。那人矮身一缩，从狼腹下躲开。
两个回合，谁都没伤着谁。
那狼露出尖牙，样子恶狠之极，再次扑上来。那人扔掉长凳，手上一晃，一柄短刀向狼头划去。那狼半空里竟然再翻了一转，后爪在那人肩臂上撕扯出一道血口。那人将短刀反手撩来，刀从狼尾上荡过，那狼叫了一声，想是尾巴给削了一下。刚一跃下地，回过身子，急速又扑向那人。
那人先是因为慌乱，待凝过神，持刀挥向狼喉。那狼似乎经过人训练，眼见短刀刺来，它竟往后仰身，躲开人的进攻，后腿蹬在那人的双脚上。狼身躺倒地上时，那人负痛踹击它的后臀。眼见便要踢中，只听嗖嗖两声劲响，先后有什么扑扑的打在他的腿上，疼得钻心。那狼趁此打个滚儿，翻身站起来，再要扑时，听得一个女子道：“小灰过来。”
那人盯眼看时，只见一个蒙面女子半扶半背着千千站在院里。千千似乎还未醒来，耷拉着头。女子正是日间被人叫作二小姐的姑娘。那狼欢喜着跑过去，在她腿上蹭个不停。女子抚摸着它，那狼口里发出呜呜的欢叫。
女子抬头向那人道：“你竟敢对这姑娘下手，是嫌活得不耐烦了？”那人没有理会，哼了一声，说道：“你把人放下，或许我还给你一条生路。嘿嘿，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同时玩两个女人的滋味。”女子听了，将千千放下来，让她靠着檐下的木柱，低头向狼道：“守好。”那狼似乎能听懂她说话，闻了闻千千，还伸爪子搭千千的脸。女子将身上的腰带紧束了一下，向那人道：“总听人说这一带有采花贼，今天遇上了，我就替那些被你害过的姑娘讨一个公道。”那人瞧见女子冷静沉着的动作，收了轻视之心，将手中的短刀划了个起首式，说道：“你找个兵器。”女子道：“不用。”那人道：“这狼好像能听懂你说话。”女子道：“它不是狼，是狗。”一面说，将一只手背在腰后，一只手掌伸在前方，摆了个起首式，道：“你请。”
那人哼了一声，正要冲来，忽然院墙头跃上一人，跟着纵身下地。那人见了，哈哈笑了两声，向女子道：“我不跟你玩了，他来。”又向来人道：“把那两个傻子引走了？”堂屋的油灯昏暗，女子却也瞧清来人是个十六七的青年，长得番俊气。
那青年道：“那两个傻是傻，他妈的，我是差点没扔掉。我跟他们绕了几大圈，好容易才摆脱。嘿嘿，这会儿，那两兄弟只怕要向长沙追下去找我。”又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人道：“我也没搞懂这娘们儿怎么发现我。那个叫千千的没醒呢。你瞧，坐在那地上呢。。”青年笑了笑，说道：“这蒙面女人身手如何？”那人道：“还没动手。不过你当心。她既然敢来，咱们不能小瞧。”青年点点头，说道：“我来对付她。你把那狼，那是狼？”他有点狐疑，又道：“这女人竟然训化了一头狼？”女子哼了一声，说道：“狼狗不分，难怪你们要去惹这位千千姑娘。只怕这千千这辈子跟你们要干上了。”青年笑道：“这可真好。我本来喜欢她的美貌，正肴望跟她干一辈子呢。要不你也一起，咱们三人同床拥被，岂不快活？”
女子没理会青年，回头向狗道：“守好千千。”那狗坐在地上，尾巴扫了一下地，眼看着女子，嘴里“呜”了一声，似是回答，一面又拿爪子挠一下千千的脸，好像要让千千醒。女子抬头向对面两人道：“你们一起上。”
那两人听见蒙面女子的话，凝神持重起来。对方敢让两人一起上，不是知道对手多厉害，是清楚自己本身的实力。两人互望一眼，向女子冲了上去。
女子再一次向小灰说了声：“守好千千。”小灰不耐烦的又呜一声，把头转向别处。女子眼见对面两人冲来，一声娇叱，迎冲上去。待到将要一处，突地纵身跃起，双腿直踢那青年。那青年侧身闪过，女子在半空里转了个身，一脚踏上青年的肩，另一腿踢向那中年汉子。
那人果然是想去抢千千的，小灰啊呜一声恶叫，咬向他的双脚。他刚一退，女子的右腿砸在他肩上。他踉跄着直刺小灰。谁知女子收回左脚，站在他身上，右腿再狠踹他头部，他便扑地倒下，被青年伸手拉起。
女子一个“鹞子翻身”跃离开，只见寒光一闪，青年一剑从她脚底削过，不等女子站稳，几个剑花挽了过去。唰唰声中，女子连连躲闪。一连十几剑，那青年渐渐缓劲。女子趁一个空，伸掌从剑花中递进去，刚拿隹对方持剑的手腕，那剑横切过来。她另一只手骈出二指，迅即戳在剑刃上，听得崩的一声脆响，剑身断成两截。那青年吓了一跳，双腿飞身踢上来，直踹女子胸部。女子放开他的手腕，仰身一个“铁板桥”。双手刚触地面，双腿翻踢上来，狠踹在青年的臀部，将他踹回。
谁知那青年借这一力将身翻过，双腿刚沾地，一记“饿虎扑食”回扑过来。女子也才迎面站着，不及闪身，双掌同时击出。只听得砰砰两声。女子退了一下，那青年饶是半空里对掌，也给女子震得退了数步，只觉双臂酸痛之极。有心再想进攻，几乎使不上力。他暗自惊怔。
女子随即两手挽成拳状，护在身前，紧盯着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一直伺机想要抢走千千，无奈小灰呲牙咧嘴，恶狠狠的作扑状。他膝盖先被小灰咬出一大口血肉，心里怵这畜生，这不知是狼还是狗的东西立起来比人高。
青年连使了两次力，运不上劲，便向中年汉子道：“暂且把人留在这里，我们走。”中年汉子却是有些不舍。青年道：“听我的。”中年汉子没奈何，回头见青年已跃上院墙顶。他却去开了大门，一面走，一面不舍的看着半睡的千千，渐渐消失在黑夜。
女子这才放下双拳，缓缓坐下，调着呼吸。这时睡着的千千才悠悠然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发懵。女子向她道：“以后小心江湖上的险诈。”千千不明白她的说话，正想起身，一转眼看到小灰，吓得缩紧成一团。女子道：“它不会咬你。”
小灰见千千看它，向她摇了摇尾巴，双耳往后放倒。千千懂得，这家伙在示好。见它拿头搁在她膝盖上，狗脸上显出调皮。她小心的伸手抚摸它的腰背，狗子一动不动，，任她抹弄着自己的毛。千千忽然转头问女子道：“它以前见过我？”女子点头。千千又道：“你认识我三兄妹？”她一下想起什么，忙又道：“百百和万万呢？我怎么会在这里？”女子匀调着气息，一面答道：“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给人装了口袋？要不是小灰叫我，只怕你就失身了。百百和万万得你自己去找，让小灰跟着你，我带着它不方便。”千千不明白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女子听了，这才转脸来看她。好一时才道：“你别问，以后我会跟你说。”
千千道：“你叫什么名字？对啦，有个长得很尊贵的人要我找你，他认识你吗？他手下的人跟你干过呢，就是那个清瘦的老头。”女子仰望夜空，说道：“他找的不是我。”千千听了，觉得莫名其妙。女子又道：“你叫我江平吧。”千千看着她的双眼，小心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江平嗯了一声。
千千便抬手去解开她脸上的蒙布。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一张俏美的脸。窄额挺鼻，大而漆黑的双眸如深潭，让人捉摸不到内心，长长的睫毛如星星般忽闪，樱桃似的小嘴抿着薄唇。千千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竟然有一丝激烈的跳动。她向江平道：“我以后叫你姐。”江平点头，说道：“我也有个你这样大的妹妹。”千千“啊？”了一声。只听江平又道：“可是我把她弄丢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她。”千千道：“她叫什么名字？”
江平没有回答，却是招手叫小灰到身边，抚弄着狗子的背毛，向它道：“你跟千千一段时间，帮她咬坏人。我有事，不能带着你。你以后听千千的话。”一面说，一面拉起狗子的一只前蹄，让千千拿一只手来握着。千千问她道：“它听得懂你说话？”江平道：“你以后试着和它多说说。小灰很聪明，也会听得懂你说。”千千嘻笑道：“要是把它惹毛了，会不会咬我？你看它人立起来比我高，对了，他们为什么叫你二小姐？二小姐是谁？你认识吗？”
江平差点没反应过来。千千道：“还有，你说的那个淫贼长什么样，姑奶奶碰到他，我将他剁了喂狗。”想着自己冰清玉洁的女儿身给人抱过，她脸上顿时冷如冰霜，像要杀人。
江平站起身来，看向她道：“你要改改脾气。那秀才以后怎么活？你想过人家的感受吗？”千千气恼道：“谁叫他跟别人一样笑话我？”江平道：“你还不是欺负老实人。那个看起来很尊贵的人，他也笑你，你怎么没去挖他眼睛？”
千千听了，火冒的也站起身子，说道：“你别以为救了我就可以教训我。我这脾气，从小就是这样。”江平道：“你是仗着有百百和万万可以为所欲为，离了他们，你再试试。”说罢，复将脸蒙上，说道：“我走了。”千千给她说中要害，忙道：“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去。”江平道：“你还是先去找百百和万万。那两兄弟离开你，真会像你说的寸步难行。若是给坏人支使，不定做出些作天害理的事，那你罪业大了。”千千道：“我都不知他们去哪里了，怎么找？”江平道：“小灰带你找。它是狼和狗生下来的，长得太像狼，你要照顾好。”千千无奈道：“那你去做什么？为什么对我好？”江平道：“我去做的事不能跟你说。我帮你是觉得有缘。”千千白了一眼，说道：“你跟我讲禅机，听不懂。”江平没理会，转身走去。千千望着她的背影，说道：“我问你好多问题，你都没回答我。”眼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千千气得跺脚，自说道：“装！看你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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