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中宵小计(1)
赵寻回头向一人道:“你们且回去,将情况向按察使禀报。现在是大比之期,我们不能大张旗鼓搜查,如果搅得人心惶惶,那是犯了大忌。我跟随他们,一路上会做记认,大家都机灵点,抓不隹那个麻疯,没人有好日子过。”那人应了一声“喳”。赵寻这才闪闪躲躲的,向万万尾随上去。
万万跟上来后,江平将叶仕成交给他,说道:“那边有座小山,你带他过去,把箭扯出来,上上药,给他包扎好。”一面说,从身上掏出两个小瓷瓶,续说道:“这两瓶药,一个是止血,一个止疼。快去。”万万纳闷道:“为什么让我包扎?你是女人,我粗手粗脚,弄不来。”
江平道:“他是不是你用箭掷伤的?他是男子,我是姑娘家,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万万摇头,好奇道:“是什么意思?”江平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听话。”又道:“我要等那个赵寻。”万万听了,越发不明白。江平不跟他多说,把两个瓷瓶放在他手上,推他离开。万万不得已,只好扶着叶仕成转了个弯,向着不远处的小山行进。
江平见他们走远,迅速在一家人的“出山”墙下藏身。那墙边堆放着城外收回来的谷草,垛成草堆,像座小山一般。过不多久,果见一人鬼鬼祟祟的躲闪着过来。江平瞧他的身形,知道必是姓赵的,待他经过草堆,突的扑出,将身狠撞过去。
赵寻哪料到有人偷袭,身子栽了好几下,竟然未倒。恍眼间,一腿已弹向他下巴,他来不及闪,只得伸双掌去挡。嗵的一声,他的手背还是碰着自己的下巴,差些没咬了舌头。江平左腿落下,右腿又翻上来,仍是踹他头部。赵寻急往后仰面。江平的腿贴着他面门过去。赵寻跟着弹腿上来,一记“鱼跃出水”,站定时刚好与对方并排。不由分说,两人拳掌相击,你来我往,动作都十分利落干脆。却不知何由,双方似乎没下狠手。
俗话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江平第一次同这赵寻交手时,知道不是她敌手。可是看着对方稚气俊俏的脸,虽然也晓得这人伙同他人采花,但她终狠不下心让他受伤。
正分神时,赵寻一拳击向她鼻翼,她侧头避开,谁知对方手势一沉,直抓她左胸。这一招来得太无礼。她伸一拳拦击,另一手反掌打赵寻脸面。赵寻忙抬手来挡。江平也跟着手势一沉,闪电之间的速度,她一连打了四掌在对方胸上。这一下赵寻受不隹,往后跌倒。江平跟着抢近,她本意是看他受伤重不重,哪知赵寻一腿翻上来,直踹她肚腹。她双手一把拿隹,反腿便要砸下去,终是不忍,怕让他致残废。谁知一愣间,赵寻双手反撑地,那一腿疾速的又踹来。江平急闪身,那腿还是踢中她胸前。她憋了一口气,趁赵寻一个“乌龙绞柱”刚站起,一记“扫膛腿”过去,赵寻复又摔倒。
这一下似乎摔在了路边的磨刀石上,痛得他“啊呀”叫一声。江平怕他有诈,扯出腰间软剑。那剑被扯出来,颤音不绝,极是让人心寒。赵寻直盯着剑尖,心里深怕不已。江平向他道:“我不杀你,但你别追。”赵寻忙不迭的点头。江平看着他的脸,沉了一会儿,说道:“你是官,抓人是职责,但你祸害别人家姑娘,这是采花贼的恶行。”说罢,剑尖向下一滑,“唰“的一声,赵寻一只小腿顿时划开一道血口。江平道:“下次再遇到你做淫贼,我把你双腿砍掉。”说毕,转身离开。
她追了一阵子,在小山的背后找见万万和叶仕成。万万已经将箭拨掉,在伤口上上了药,简单的包扎好。她向叶仕成道:“要不要紧?”叶仕成道:“还行。”江平看一眼万万,说道:“你怎么跟那人混在一起?他伙同别人差点害了千千。”
万万道:“那晚从千千房里出来,我见到有人向我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悄声说百百跟一个女人跑了,如果不去追回来,那女人会将百百引到外地去卖掉。我听了,吓一大跳,赶忙让他带我去追。谁知我明明好好的跟着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到处流浪了几天,百百找不到,千千又丢了,我又饿,便在大街上哭了。后来就遇上这个赵寻,让我跟着他。他倒不坏,好吃好喝供着我。直到今晚,他说有架打,问我去不去,我就来了。”
江平向他道:“当时是不是也是他跟你说百百去追一个女人的?”万万打量她,说道:“你真聪明呀。百百去追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你?”江平不跟他胡扯,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天亮后肯定会搜城,我们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一面说,一面让万万扶上叶仕成,又道:“跟着我。”
一路向前走着时,那叶仕成方才问她道:“姑娘,你为什么要救我?”江平道:“你真是麻疯吗?”叶仕成苦笑一下,说道:“我是被人强安了个麻疯的病。那人寻了我十多年。”江平道:“你一定同麻疯人呆过?”叶仕成点头。江平道:“我也跟麻疯人呆过。别人好像打个喷涕就能传染,就别说用他们的衣物,洗脸帕。”叶仕成道:“你也没过上?”江平道:“虽然我没过上,但麻疯害得我家破人亡。”叶仕成听了,不便再说。
万万却问道:“什么是麻疯?这名字怪得很。”江平本想问他要千千做老婆是怎么回事,因叶仕成在旁,不好开口。叶仕成说道:“这是一种传染极厉害的病。轻则破相,重则肢残。”万万道:“会死人不?”叶仕成道:“倒没怎么听说死人。”万万道:“又不死人,那怕什么。”
叶仕成笑了一下,说道:“这位兄台说得好大话。患上这病,脸上身上斑斑点点,甚至肌肉萎缩,好看么?男人倒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长成这样,还不如死了干净。再说它还会让人残疾。一个家庭出一个麻疯,劳动力下降不说,传染一大家子,这家便算是完蛋。一个小家尚如此,那大家呢?若是朝廷的兵营忽拉出现一个,那当真是要命。你传我,我传他,这比富人放的高利贷还可怕。一人传十,十人传百,想想也恐怖!因而朝廷对麻疯人是极残暴无情。一旦发现患上这病,几乎就是死。”万万听了,吓得打一下哆嗦。叶仕成转向江平道:“咱们去哪里?”
江平反问他道:“朝廷要抓你,你想躲到什么地方?”叶仕成道:“找不到地方躲,大家就鱼死网破。”江平道:“你为什么不哪里来哪里去?跟朝廷对着来,不值当。”叶仕成道:“我回不去了。”江平没再问,转而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把今晚捱过。明天再打算。”叶仕成点头道:“谢谢姑娘。”又道:“姑娘是因为他们说抓麻疯才救我吗?”江平嗯了一声。
三人一路闪躲着巡逻的官兵,后来在城中的民房间穿梭大半个时辰,最后来到一家人的门前。瞧上去是偏门,两边几株不知名的大树,高高的院墙,几人汗湿衣衫,到这里竟一丝凉快。万万和叶仕成疑惑的看着江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江平抬手叩着门。一时看见院里亮起灯光,听见有人问道:“谁?”江平答道:“是我,江平。”屋里人听了,顿时啊呀一声,惊喜道:“是江姑娘来啦?”
一时门开,出来一个挑着灯笼的五大三粗汉子,穿着对襟短褂,胸膛上露着黑森森的长毛,脸上长满横肉,看得出是个不好相与之辈。他见了江平,却堆上满脸的笑容,说道:“江姑娘,你这一去再无音讯,我以为都把这里忘了。”江平“嘘”声道:“进去再说。”那汉子听了,赶忙将三人让进,返手关了门,引着大家穿过对面的月洞门,来到正屋的院落,让进堂屋。这时一个小厮跟进来,收拾桌凳,摆上茶碟。汉子向他道:“去叫醒你姐过来,再叫上你娘,去厨房弄饭菜。”小厮嗯应着,转身去了。
那汉子提了桌上盘里的紫砂壶,倒上几杯水,一面招呼坐,一面摆开水杯,说道:“先喝口水。这鬼天,热死人。”江平招呼叶仕成和万万喝水,自己喝下一大口后,向汉子道:“今晚不当班吗?”
汉子笑道:“我好歹还是个官,现在是大比之时,街面上到处都戒备深严,谁也不敢造次。那些犯人就便逃出去,不出两个时辰,准有人把他送回来。我女人这几天又不好,所以都几日没当值了。好在我在家,要不然你来了都进不了屋,他们不认识你。”
江平道:“给你添麻烦了。明早我们就走。”汉子道:“江姑娘再说这话,你是打我耳刮子。你不但救了我妹子的命,更是救了我一家子。”说着时,他看了看万万和叶仕成。江平道:“王兄你客气。那是一条命,谁见了都会出手。不瞒王兄说,这位叶兄也是因为那事被人追杀。”那王兄一听,吓得站起来,噔噔退开几步,说道:“江姑娘,你,你。”江平道:“你别怕,他是被逼的,没有那病。”
叶仕成听了,大约了解到一些情况,正要说话,听见外面有个妇人说道:“江姑娘,你可来了。我们当家的常念叨,总说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叶仕成一听,赶忙要找地方躲避开。谁知门口人影晃动,已进来一个妇人。那王兄道:“这位老弟莫讲那规矩。小门小户人家,比不得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叶仕成只得道:“冒犯了。”万万哪里懂得这些礼节,将那妇人盯着看。妇人向众人侧身道了个万福,然后拉着江平,上下打量着看,说道:“你是我们家大恩人,我都没见到你。”江平道:“嫂子言重了。”一面拉下脸上的蒙布,又道:“令妹在那边很好。还托人写了信,我带在身上的。”
这里叶仕成看见江平清丽脱俗的脸面,以为眼花,搓了搓,不由得说道:“江姑娘,你,你,你怎么也长了这张脸?你,你就是叶去华临终前拿着的那女孩儿么?”他这话一说出来,不但别人诧异,江平也惊了一下,说道:“你是谁?你认识叶去华,也认识二小姐?”叶仕成喃喃道:“太像,太像了。你活脱脱就是当年的二小姐。要不是我见到过二小姐的遗容,准以为她活过来啦。”
江平道:“你见过活的二小姐?”叶仕成摇头,苦笑道:“我们这号蠢人,哪有福份见到二小姐当年的芳容。”江平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给叶去华拿着的小女孩儿?”叶仕成叹了一声,说道:“叶去华临终时,我在他身边,他说了你的事。其实这些年,我在寻找你。”
江平听了,茫然道:“他死的时候,我一直在,为什么我不认识你?”叶仕成苦笑道:“当年你离开山洞时,他是自闭了气息。官兵把他埋了后,我又把他刨出来,只可惜他不想再活,他说他要去陪二小姐。二小姐一个人在那边好孤独,他放不下。最后自断筋脉,终于相伴二小姐去了。”
江平听得有点魔怔,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这些年你是守着二小姐的?”叶仕成点头,说道:“不知道姓赵的如何得知了我的消息,他带人来抓拿我。我的妻儿被无辜殃及。若不是念着那一句承诺,我,我早找姓赵的,拼个鱼死网破。”说着时,他眼里流下两滴泪。
不一会儿,小厮弄来饭菜。吃饭间,叶仕成和万万得知这王兄的妹子不知何处惹来麻疯,一家人吓得不行,又不敢向外人诉。挨了几日,眼见得他妹子越发厉害,不但脸上起红斑,腿上肌肉也开始萎缩,快成瘸子。这王兄只一个妹妹,父母早亡,不忍心将她丢弃,愁得几乎要自杀。那日在一家酒店内喝闷酒,适逢江平也在用饭,尾随他到了家中,方才知道情况,便对他夫妇说可以带走他妹子。到了此地步,他妹子也不想害一家人,情愿跟江平走。这王兄却又怕江平是人贩。他妹子哭着求他,说我这个病人人都怕,没理由人家找事,就算是人贩子,她也不怕,呆在家里,连累哥嫂,终究一天纸包不隹火,那时一家人都会给害死。朝廷对于麻疯只有一个字,杀!这王兄又被自己妇人埋怨,不得已让江平带走他妹子。临走时,千咛万嘱,一定要带信回家。
他原是这省城一个牢里的狱头,手上有不少银子,给了江平五十两。江平带走他妹子后,安顿在一个地方,因不想给这家人再生麻烦,便再没来过。只叫在城中那家做生意的一家给他暗里捎了口信,让他安心。这次出来,她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可以跟这家人见面了。还叫他妹子口述,让人写了信,并且附上他家祖传的一个玉环。这王兄得到了妹子的消息,终于放心,对江平感恩不尽。
吃过饭后,安排了歇息。江平一个人坐在床上,吐纳着气息,正要入定时,有人叩门。她以为是主人家,过去开门,发现竟然是万万。万万手里抱着一个布枕,说道:“我不跟那人睡。”江平懵了,说道:“你去哪里睡?”万万道:“我要跟你一起睡。”纵是江平古井不惊的性子,听了这话,脸也红透,说道:“你别胡闹。”谁知万万像个小孩子,央道:“求你了。”江平道:“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我不能跟你睡在一起。”万万耍赖道:“我不管。”一头说,一头向里走来,见江平没说话,他高兴得跑到床上,放下布枕,翻起跟斗来。江平沉了一下,终于关上门,有些事,她想不透,正好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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