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温良
“没有，我没有准备。”丙丙冷漠道。
萧翊的脸显而易见地沉下来，“就知道你只会吃和睡。”
“谁说，我还喜欢看戏本。”丙丙不满反驳。
萧翊听此的反应是嫌弃地摆摆手让她快出去。
丙丙出门，觉得自己真是个心软的神仙。明明前一秒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被他温声细语地说了几句，就忍不住要可怜他。
她随口胡编了一个生辰之日，又怎会提前准备礼物呢？他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整日就知道读书，小心读成人间的书呆子。丙丙疯狂腹诽着。
腹诽完，丙丙还是心软想给萧翊准备一份生辰礼，谁叫她是他的仙侍呢？
丙丙思索了一会，如果要送珍贵的东西，一来自己买不起，二来天下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能入得了萧翊的眼，因此应该送独一无二，又能体现一番心意的。
寿桃！
于是丙丙撸起袖子，一头扎进厨房。从午时到申时，丙丙捏了无数个寿桃形状的包子，再用粉红色的可食用染料细细描出桃子的模样。
水汽氤氲，揭开蒸笼盖子，一颗颗胖嘟嘟的寿桃馒头排列整齐，煞是好看。丙丙感到心情很愉悦，她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
晚饭时分，丙丙将寿桃端了出去，拿起一个呈给萧翊。
“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祝贺哥哥生辰之喜，您尝尝。”
“你亲自下厨？”同住十年，除了平日里丙丙会在传统佳节时去厨房帮忙打打下手，其余时间他从未看见她迈进过厨房。
“自然，亲手做的才能表达我的心意。”
丙丙对自己做寿桃的技艺还是很满意的，自何婶过来后，她便教会她做好几道点心果子，今年寒食节和清明节的点心果子，均是出自她一人之手。虽然没有做过寿桃，但也都大同小异，想来寿桃滋味还可以。
丙丙看着萧翊小小地咬了一口寿桃，忙问道，“味道如何？”
“尚可入口。”说完，他又接着咬了一口。
丙丙又拿起一个给了魏尧，“你帮我尝尝好不好吃？”
魏尧还没吃便说道：“自然是好吃的，寒食节那日你做的那道梅花香饼，让人吃了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原来话本里被拍马屁的感觉是这般舒爽。
“那道梅花香饼你做的？”萧翊挑眉。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丙丙也。”丙丙高傲地抬起头道。
“看来你也还有些许长处。”萧翊淡淡道。
“哥哥，我的长处有很多，只是我平日更注重韬光养晦，不轻易示人。”丙丙纠正。
萧翊闻言笑而不语。
…
旦夕之间，二月在手指空隙中溜走，任人如何也抓不住。
魏尧前日就出发去京师参加殿试，临别前，这两月一直卧病在床的何婶也起身相送。
丙丙回过天上问了司命，司命说何婶命不久矣，只剩十日。
魏尧看着母亲，丙丙和萧翊，跪下行磕头大礼，道：“我一定会连中三元以报答母亲和夫子，丙丙的恩情。也请母亲一定要等孩儿回来给您报喜。”
丙丙心想，这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希望他如愿以偿吧。
这晚丙丙正在房中泡脚，萧翊在一旁看书，耀火珠猝不及防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凡间已有十载，丙丙有时都忘记了自己的神仙身份，更别说这颗讨人厌烦的耀火珠，丙丙早早就将其抛之脑后。现如今突然出现，联想魏尧昨日出发去京师，莫不是为了此次科举之事？丙丙暗暗心惊。
“天上十日，人间十载，萧翊萧翊，别来无恙？”耀火珠里传来老太婆阴险狡诈的声音。
“你到底何意？”萧翊想不明白这次又从他身上要走什么？
“数九如一十几载，更深夜昼著书台。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魏尧得您亲自教授，明日状元及第已是命中注定。可我就要萧夫子你亲自改写他的命运，让他名落孙山。我要你将他的卷子与其他人交换，总之，他不仅要当不成状元，进士也考不成。”
“你这老太婆怎这般歹毒，你跟一个勤奋努力的学子过不去作甚。”丙丙站在洗脚盘里指着耀火珠破口大骂。
“丙丙姑娘口齿伶俐，真如你所说，我是歹毒的老太婆，自然要做歹毒之事，否则如何担得起你给的名，哈哈哈哈哈。”
说完，耀火珠瞬间消失不见。
“仙君，你不会要听她的话吧。”丙丙着急地把脚从盘中抬起，奔向萧翊跟前。
萧翊沉默。
“金榜题名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是每个寒窗苦读学子的梦想，这十年来他付出的汗水你是最清楚的，他知晓天下百姓苦难，心中存有青云之志，你不会忍心让他折在第一步吧。”丙丙越说越担扰。
萧翊还是沉默。
丙丙更慌乱了，“何婶所剩日子不多，她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等魏尧回来报喜，你若听从老太婆的话，便是害了魏尧之余，也害了何婶。”
“仙君，你说说话啊。”丙丙摇晃着萧翊的手臂，他不出声她害怕。
“丙丙，你是知道我本就是因为圆圆才下凡教授魏尧的。”
“所以你是想跟我说，要是没有圆圆，就没有现在的魏尧吗？”你是这个令人感到冷漠残忍的意思吗？
萧翊撇过头，回避丙丙的视线。
这一夜，萧翊又梦见了许久未梦见过的圆圆。
天界百年一次灵力比试，各界神仙都要聚在一起切磋，胜负排名皆记录在仙灵榜上。
丙丙身为萧翊唯一的徒弟，一出场自然引人注目，众仙都想看看萧翊亲自教授出来的弟子实力如何。
而丙丙也不负众望，一连打败千余名仙者，要知道当时她也仅仅是个刚拜入萧翊座下六十年的下界小妖而已。
她赢了千余名仙者，他对自己的教授成果已经感到很满意了，本来以为她终会遇到比她灵力高强的仙者，到时输了也是正常的，可事情往往不尽人意。
那场她对决华辰的徒弟绘夭，萧翊仙君和华辰仙君的弟子对决的消息一传出，对决场上便挤满了其他神仙。不管谁获胜，都会成为众仙口中的谈资。
绘夭是水神的女儿，生来自带仙根，五十岁那年就已经拜入华辰座下，至今已有三百年。如此一对比，他心中已觉得此场会成为圆圆本次仙灵考的最后一场。
可出乎在场所有仙者的意料，圆圆在一开场连出5招击中绘夭后获胜了。绘夭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圆圆出招的速度让她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输了。随着最后一招的落下，绘夭生生吐出一口血后便晕了过去。
“输赢就如此重要吗？”他当时严厉责问着跪着的圆圆。
“为何要如此不留情面，她是水神之女，最怕的便是唤火术。本君教你唤火术，不是让你这般用的。”他当时极为生气，这还是华辰的徒弟，他教出的弟子功利心这般强，真是仙德有亏。
“师傅，难道赢不重要吗？如果在仙灵考上人人都顾及仙友情面，弄虚作假，那仙灵考还有什么意义？”
“本君没说让你弄虚作假，故意输给她，而是赢也要赢得光明正大，仙灵考只是仙者相互切磋，点到为止，好知道自己不足加以改进，你可知你刚刚用的唤火术会危及她的性命。”
“徒儿不知，徒儿只知道是绘夭自己私下来找我，跟我说我和她的这场对决极为重要，事关师傅和华辰仙君的颜面，让我在比试场上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是一回事，伤人性命又是一回事。”
“是绘夭自己说她虽为水神之女，可母亲是火神族人，她遗传母亲的体质，性烈带火。让我用火系法术与她对决，方能使比试更加精彩。”
他当时只觉得匪夷所思，“胡闹，你的意思是绘夭以性命之危陷害你不成，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徒儿也不知，徒儿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她为何这般？”
他看着跪在下边的圆圆状似委屈极了，但是背脊仍然直直挺着，全然没有一丝认错的意思。
“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三个月你不用练习仙法，就到藏书阁读好几本有关仙德的书。”他终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绘夭说的话极容易被戳破，她只需随意问问其他仙者，就知道绘夭在说谎。绘夭不可能会编造一个如此轻易被戳破的谎言。
“师傅，你不信我么？”
停留在他记忆里的是一双含泪却又倔强的眼睛。
…
第二日，估摸着时辰快到殿试结束时，萧翊看着趴在桌上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丙丙，留下一句“多思无益”，便使仙法消失在丙丙眼前。
萧翊用隐身术自由行走在皇宫阅卷的宫殿里，他在一张评卷案上找到魏尧的卷子，细细看着，策问文章写得极好，贴合实际，文采斐然。他再把其他卷子一一看过，与之相比，这状元之位非魏尧莫属。
只是他今日之来，不为观看文章，而是将魏尧的状元之位拱手让与他人。
萧翊正要抹去卷子上魏尧的名字，改为第二名的名字之时，丙丙出现了。她大喊一声，“不要。”
丙丙自知要用仙法阻止萧翊，除了天帝，谁也做不到，所以她打算用言语劝阻他。撇开对魏尧的情义不说，她只知道，如若她最后不尽力一阻，只怕愧对自己的良心。
“丙丙，莫要再说了，我已心中有数。”萧翊准备挥手。
“我就问一句，仙君就算是失去心中温良，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圆圆吗？”这代价之大不在夺取身外之物，而是毁人品德操守。
萧翊闭眼良久，而后沙哑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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