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我第一次见着你是什么情形呢？跟我说说吧”

        十一月末的温度在卉明市不算暖，深秋在枝叶缝里随着枯败落下来，零零散散的落了满地，也卷了一席地的寒凉。

        金融系课才下完，学生一涌从门口出来，教授从门口走出来又顿住，侧身看了一眼里面的还没出走的学生，只不过几秒就转回来大步向前走了。

        “知知，你觉得教授怎么样？”唐婳手肘偏左碰了下黄瑾暮，目光从门口略过的衣角走了一路回到黄瑾暮脸上。

        黄瑾暮朝着门口歪头让手臂抻住，一截白金色发尾随着主人歪头动作乖软搭在肩上，眼皮低垂着半掩住里头浅淡的灰蓝色眼瞳被睫毛盖着，白嫩指尖一下没一下敲着书页。

        “他挺好的，挺不错的。”

        她合上书，书页缝被唐婳伸出的笔抵住，挑起眼看了唐婳的笔一眼，浅浅笑了一下，“是喜欢。”

        “他昨天不是约你了吗，你怎么说”

        黄瑾暮回想起昨天白锦顺站在湖前，湖水面的波光一晃一晃，乘着光亮看清白锦顺的面上的平静，他朝着自己挥手说，“快回去吧。”她再往前想，白锦顺约她在休息室前见面，她来时正好昏黄夕阳零零散散，一束又一片在楼层里敞着光，白锦顺就站在光里听见她来时脚步转身，“你来啦。”

        黄瑾暮忘记不了白锦顺乘着光跟她说喜欢自己，听见喜欢两个字的时候，楼下熙熙攘攘人群喧嚣声都没抵过白锦顺那一声的喜欢。心里怦然的有点雀跃，她看了白锦顺一眼后便垂下眼，摇摇头又抬起来朝着白锦顺笑起来，“白老师，我对你有点喜欢，但是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白锦顺眼睛里没有昏黄光束照上来，深沉的一眼望不到边，她只看见白锦顺垂下眼点点头。

        两个人都变得沉默。

        外面有风卷进来，黄瑾暮看见白锦顺动了动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过了好几秒才听见说，“那我想继续追你可以吗？”

        “那我说不你就不追了？”

        “不会，还是会追。”

        “那你问我的意义在哪？”黄瑾暮歪着头轻笑了一下，一双眼睛含着笑看去白锦顺。

        “让你知道就是意义。”白锦顺说完后就不再说话，看着楼下的湖水又变得沉默起来。

        他明显有话没说完却又不再讲。

        黄瑾暮看他不说话不由升起一股疲倦感出来，她向对方告别，拒绝了对方送她回去的好意，但还是没有拗过对方让他送到了楼下，最后她走到转角处扭头看见他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白锦顺的声音被风吹散了，只有风听见他说，“其实我不是因为那件事喜欢你的，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唐婳等了很久也没看见黄瑾暮有什么反应，发现对方在发呆还没动作就看见对方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跟以前一样。”

        唐婳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黄瑾暮的表情知道她什么也不想说就只好点点头，她想起来大三上中旬时白锦顺就开始对黄瑾暮表示好感，一直到这个学期。唐婳看着面前这个太过单薄的身影，一头白金发随意抓起随着动作一摇一晃，整个人的姿态却没有因为纤瘦而呈现出驼背状态来，反而因为从小教养的原因显得笔直，走起来总是裹着风卷着发丝在里面，她一如风中起舞沐浴在光下生长。

        黄瑾暮走下阶梯发现身边还没人，转头一看发现唐婳还在傻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喊道，“回去啦，还傻笑。”

        唐婳听到后急忙点头，急匆匆收好书三两步跳下来站在黄瑾暮身边，“我在想你以后和白教授在一起的样子。”

        黄瑾暮看了唐婳一眼叹口气，“拜托，收收你的怪想法，八字还没一撇事情就别想了”

        唐婳转头看她，“你答应白教授就有一撇了，这全看你想法啊。”

        “我是喜欢他，但是你该知道我在怕什么的，算了，让我再想想吧。”黄瑾暮撇过头去看着脚边大理石砖的纹理，似不在乎的神情没有一点喜悦的平淡。

        唐婳皱起眉头被黄瑾暮看了一眼下意识想要反驳，才想起来一年前的车祸，神色有些担忧，斟酌了才开口，“我感觉他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才喜欢你要追你的，因为他也差不多要一年了，所以应该不是应该那件事，再说了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可以就先试试，就当游戏体验场一次。”

        黄瑾暮蹙眉侧头向唐婳投来一眼，“你怎么那么想我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帮他。”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收他什么好处，全是因为我感觉这个人还不错。”唐婳举起手发誓，表情严肃，黄瑾暮看回前路远远望见湖边，思绪一瞬飘散了，“好啦，这件事情再想想，反正时间还长着呢。”

        她说完反而愣住了，她想，时间真的还长着，笼罩着的情绪如藤蔓缠上来，她才恍惚有些担忧的情绪，在一起又怎么样。黄瑾暮看向远方的卉枫湖，不由自主想起站在湖前被晚风吹起衣角飘然起无限落寞却又十分恣意潇洒的白锦顺。她在想为什么白锦顺会喜欢她。

        两个人一起走到校门口，相互挥手告别后就各自上了车，黄瑾暮坐进后座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白锦顺在这大学前两年和她一直都是接触较少的一位，平日里见面也只是她叫老师而对方点头的交集，打破这种局面地还是因为一年前的车祸才让他们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进，甚至到了白锦顺单方面追求她的局面。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那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她摸着尾椎处一截凸起，顺势想起一年前的车祸，导致到现在尾椎还会隐隐作痛，白锦顺应该是因为车祸的原因想要照顾她却不得不打着喜欢的名号来找个机会照顾她，思至此，她闭上眼。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太认真去思考这段未开始恋爱的她也显得太傻了，倒不如就真的像唐婳说的那样游戏一场也可以，起码是因为相互喜欢的名号在一起的，想到这个她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又对于这个荒谬的想法觉得好笑，轻笑出了声，引得康伯抬眼看着后视镜看她，“怎么了，小姐。”

        黄瑾暮摆摆手示意没事又看着窗外，敛住了笑容，“有个人要追我，但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他。”

        康伯从后视镜看去后面，黄瑾暮靠在椅背上，手撑着下颌扭头对着外面，“如果小姐喜欢就答应吧。”

        “那如果他对我的喜欢里面不仅仅只有喜欢呢，包含愧疚呢？”她关上车窗淡淡的说。

        康伯见前方的红灯，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会才开口，“如果他没有恶意，那这种夹杂愧疚的喜欢会不会走的更远。”

        “叮，”消息声响起，黄瑾暮拿起手机，屏幕上是白锦顺发来的消息，“知知，我过后天要去其他学校去演讲，我这一周都不会回来。”

        她关掉手机没有回复消息也没有应答康伯的话，靠着后座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好像前路未知的道路上的一个又一个指示标，也好像在告诉她前路迷茫之中也还可以找到有所依偎的东西。

        她阖上眼，外边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脑海里却不断闪现白锦顺站在湖边的样子回响着康伯说的，“这种夹杂愧疚的喜欢会不会走的更远。”

        白锦顺还是没等来黄瑾暮发来的消息，沉默地将视线落在聊天背景，照片里是刚满十八岁明媚阳艳的黄瑾暮站在小山坡上手扯着裙摆，一束绽放绚烂的烟花骤然开放于她背后的天空之中照亮一整片天空照亮于她背后不远处的盛开在风中飘荡的樱花，白金色发丝随着风舞动起来，米白色缀着红玫瑰长裙仅仅露出小腿一部分，裙摆匿着一圈边花随着动作扬起来。她笑起来，同身后的烟花，樱花，还有她的十八岁一起被记录在相机里。

        白锦顺退出界面，打给了黄瑾朝，但号码还没拨出去就收到又一条信息。

        黄瑾暮:“那等你回来我们两个好好聊一聊。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冥冥之间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和黄瑾暮关系更进的机会，或许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黄瑾暮不会答应的。

        白锦顺找不到于黄瑾暮心意的转变的转折点，他即使知道这是黄瑾暮给的最后机会，但也还是按耐住不断升起的惊喜回黄瑾暮消息，“好。”

        黄瑾暮看见对面发来的消息，面颊有些发烫，纠结退缩的想法还没一股脑涌上来就被对面的消息打断，之后聊开后如果没有掺杂那件事情的原因而全部是因为喜欢自己，那真的要在一起吗？如果有因为那件事情而带着一种愧疚的关爱来喜欢自己，那也大不了是白白期待了一场而已，只是落幕不太好看了。

        她又摁下车窗，朝着外头长长呼气。

        外头的树影在随着秋风所摇晃，弯月摇摇晃晃在云层里昏黄光亮时隐时现，前方的车流还在不断前行，每一辆车都在秋风里不断磨合都亮起灯让秋风离开了。

        黄瑾暮打了哈欠关上车窗，车外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陷入椅背里闭上眼，沉沉陷入睡眠里。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过去的一周如往常没有多大的变化，扯出来聊也没有多大意思。

        黄瑾暮还没收拾好书，手肘就被唐婳碰了碰，“知看窗外，教授找你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转过头看去了窗外，那个人站在阳光里，毫不吝啬自己的敞着笑容带着可以融化秋季萧瑟的暖意站在外面，在等待她。

        黄瑾暮有些动容，三两下收拾好书本，匆匆与唐婳告别就朝门外走去。

        唐婳撑头看着门外的白锦顺与正在朝他走去的黄瑾暮笑起来，这不是知道自己心意所属了吗？

        黄瑾暮走出门口一步，两步，慢慢小跑起来，跑到白锦顺面前，她来不及喘气就猛然被裹在一件大衣里，“天冷了，多穿些。”带着白锦顺身上独有的木质香，闻起来有些冷淡，她好像身处于一片雪地，四周茫茫全是白花花一片，但站在白锦顺身边却又不自觉地感受到一片暖意。

        黄瑾暮仰起头，“回来多久了？”

        白锦顺帮她理好领子，“刚下完飞机放好行李就来了。”

        黄瑾暮眨眼低下头，微微点着头，步子朝前迈了一步，朝着前头走去，“你应该先去休息再来的。”白锦顺摇摇头，跟上她的步子，“你说等我回来我们聊一聊的，我没那么多耐心了，所以就直接来了。”

        “你……那我们来聊一聊吧，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突然喜欢我，是不是因为一年前的车祸，不可以骗我。”她仰起头看着白锦顺的眼睛，白锦顺的眼眸里倒着她的面容，她陷在那双眼睛里忽然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骗了就骗了，不计较那么多在一起吧。黄瑾暮微张着嘴未出口的话就站在舌尖里被昂然止住，“我喜欢你跟一年前没有关系，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在很早之前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走近，我没有骗你，这一开始的喜欢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后面出了车祸才有机会靠近你。”

        黄瑾暮悬在心上的重石猛然落地，石头重重垂落在大地间发出声响。

        但她有些疑惑白锦顺说的很早之前，是什么时候呢？但她没有深究想想之前的记忆，大概也是在大一吧。

        白锦顺的双臂微微张开，“知知，我可以抱你吗？”他那一双黑曜石的眼睛里腆着笑与期待，张开的手臂间一直在等待他的那只夜莺。

        “不要骗我。”他接住了那只夜莺。

        深秋的风圈起一片天的寒冷，但白锦顺的拥抱里太温暖了，没让风刮来寒冷，他们之间是一整圈的带着春意盎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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