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暑假

六月中旬，夏日愈来愈炎热，楼下树木上的蝉声也越来越响亮。

        苏宇坐在窗前写作业，铅笔断了，他望着窗外，想到，这是夏天的声音吧。

        那几天他正常上学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背着书包，有时候奔跑在夕阳下，有时候把红领巾从领口揪下来在风中摇晃。

        没有人会陪他一起回家，郭俊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他妈妈几乎都会来学校接他，顺便找学校领导吵吵架。

        江浩还是混游戏厅，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一副不屑的模样。他俩，上辈子一定是仇家。

        日子照旧，只是没见到张洛成的身影。

        苏宇一直没有去过高年级的教室，他觉得那里很遥远，他总是独自站在人群中观察着周围的世界。他把舅妈给的零花钱攒起来买了盒蜡笔，每天晚上回家，除了写作业，他还会在纸上涂鸦。画着阴郁的天空，磅礴的大雨，明媚的向日葵。画着南瓜和藤蔓，溪水和鱼，野猫和少年。

        只有他知道，那个少年是张洛成。

        到了放暑假的日子，期间他只见过张洛成两面，一次是回家路上遇到他。对方骑着自行车飞速从身旁穿过，但连招呼也没有打。另一次是在学校晨会上，张洛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和几个男同学被拉上台做批评，据说是抽烟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苏宇踮起脚尖，让自己的视线更加开阔，想把他看得更完整一些。他那会儿想不明白，烟这么难闻的东西为什么每个男孩子长大了都想去抽。

        暑假是无聊的日子，白天舅妈出门上班，家里就只有他和江浩。他总是独自待在房里做自己的事情，而江浩经常喊上同学到家里玩，有时候是打游戏，有时候是聊天或者玩弹珠。像以往一样，江浩不会喊他一块儿，甚至不会想到他待在房里，就好像整个屋子只有自己和同学，他们放肆乐呵。苏宇觉得吵，便用棉花堵住耳朵，继续画画。

        那段时间，他想知道张洛成在做什么。便在某个午后沿着巷子走到他家门口，但发现他家大门紧闭，貌似没有人在屋内。并且以张洛成的个性，他不会习惯待在家里，他应该只喜欢和那些混混一块儿玩，至于玩什么，苏宇无从得知。

        在回去的路上，他有些沮丧，觉得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于是垂着头，望着自己有些脏的灰色球鞋，一步一步往前走。

        忽而，一个身影重新在视线里。

        他抬头，看到男孩的笑容，映着阳光，看上去傻乎乎的。

        “郭俊……”

        郭俊问:“你在这里干嘛？”

        苏宇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专程来找张洛成的，只好编了个谎话:“我在找小猫。”

        “什么是小猫？”

        “就是毛绒绒的，很可爱的动物。”

        郭俊背着手，似乎很认真想了想，他知道猫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苏宇找的小猫是哪一只。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苏宇和他一块往回走，步子迈得很慢。他看上去不开心，郭俊便提议:“上我家吃水果吧。”

        苏宇抬头，想到他妈妈那副凶巴巴的模样，一时畏惧了。但自己实在的孤独且无聊，还是试探问了声:“你妈妈在家吗？”

        “没有，妈妈出去了。”

        他笑着说:“好吧，那去你家看看。”

        于是，俩人朝郭俊家小跑过去。那是苏宇第一次去郭俊家，他家楼下是水果摊，但因为妈妈出门，所以关店了。二楼的屋子有些阴暗，电风扇还在旋转，估计是郭俊出门时忘记关了。其实他是从窗口看见苏宇离开家，所以才悄悄跟过去的。

        苏宇坐在他家的沙发上，郭俊说话口齿不清，听上去有些模糊。但苏宇明白他要说什么，所以这点让郭俊内心丰富起来，他想和苏宇交朋友。虽然从来都不知道交朋友是什么意思。

        他洗了桃子给苏宇，又塞给他一大推水果。苏宇吃不了那么多，觉得不好拒绝，便把那些水果全部放在桌子上，吃两个便不再伸手了。

        他问郭俊:“你平时在家干嘛？”

        郭晟同他一块儿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说:“我在家下棋。”

        “下棋？”

        苏宇想到，下棋是两个人才能进行的游戏，但没有人愿意和郭俊一块儿玩，他是怎么下棋的。

        郭俊笑着起身，走到放电视机的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飞行棋递到苏宇面前。他说:“对啊，我一个人玩飞行棋。”

        苏宇把棋盘打开，看着那四种颜色的棋子，内心忽然感到酸涩。对方扮演者四个角色，自己跟自己玩，好像与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在孤独层面上。

        他把棋盘放在面前的桌子规规矩矩摆好，称:“我陪你玩吧。”

        郭俊又是那样傻乎乎的笑:“好啊。”

        接着，俩人开始就着飞行棋和骰子玩了一下午。其实郭俊并不知道飞行棋的玩法，他也不知道需要按照扔骰子的数字来决定棋子前进的数量，他平时一个人玩的时候，自己想让哪方获胜，就让哪方多走几步。

        于是，在这年有些慵懒无事的暑假，俩人天天约在一起下棋，日子就这么度过了。为此，郭俊的妈妈还有些高兴，心想终于有人愿意陪自己的儿子玩了，并且对方看起来是个很聪明内敛的小男孩，但小男孩的表现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他没有失去正常的童真，只是对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了解得更深刻。

        八月份，舅舅回来了一次，小住几日。他和舅妈总是在夜晚关上门后开始争吵，很明显，舅舅并不想那样，他克制着，害怕孩子听见争吵的声音。

        有时候舅妈的说话声很高吭尖锐，苏宇路过那扇门，会停一下脚步，透过门缝往里瞧两眼，但什么都看不到。比起以前自己的父母，他俩确实好很多，在争吵方面。

        但他们为什么要不休止的争吵，苏宇始终想不明白。

        江浩也对此起了心思，他甚至觉得父母吵架多部分原因是因为苏宇，毕竟在苏宇还没有住进来之前，家里和平美满得多。

        于是开始给苏宇起别的外号——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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