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情
卧虎山上有一间龙渊庙，正逢七月十五长明节，牛四与何氏带着三个小郎驾车去了庙中祈福。今日庙门大开，迎八方客，烧四路香。牛四手中抱着一柱人高的长香，打算去大雄宝殿门口烧上一柱，为自家老娘祈福长寿。
何氏背上背着三郎，一只手牵着二郎，笑呵呵的与小江离说道：“我看那门口有卖糖葫芦的，大郎去买几只，今儿难得出来玩耍，大人孩子都要尽兴才行。”
三郎闷闷不乐的噘着嘴，瓮声瓮气说道：“糖葫芦有甚可吃，倒不如娘亲做的雪球好吃。”
何氏心中了然，一句话揭了三郎的短：“才一日不见你娘亲，这心中就想的紧了？”三郎被戳中心事，紧绷着小脸闷头不语。何氏又道：“你娘亲也有她自己的生活要过，总不能成日守着你们这群小猴子。细算起来，她这般年纪，倘若亲生父母还在身边，也得当心肝宝贝似的疼护着，哪能叫她吃那么多的委屈。”
三郎伏在何氏的背上，沉着小脸说道：“我和二郎也会好好疼爱娘亲，再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傻孩子，那怎么能一样！”何氏感叹一声，再不愿与三郎多说什么。
周身人来人往，何氏仔细的带着三个小郎往大殿处走。尚未来到近前，远远听见一声钟鸣，紧接着有人激动的喊了一声：“是全德方丈到了！”
百姓一阵骚动，纷纷往大殿处跑去。牛四烧罢了香折身回来找何氏，将三郎接过来扛着，与何氏说道：“听说全德方丈今日会布施灵药，咱们也去求一份。”
这位全德方丈乃得道高僧，传闻早年曾在京师寄住过一阵，此人声称手中持有太上老君炼丹的秘方，虽是僧门中人，却又很懂开炉炼丹之法。每月初一炼丹，次月十五开炉取药，且每炉只能练成十丸丹药，男子吃了强身健体，女子服了容颜永驻，老人食之包治百病，在京师权贵之中极受追捧。后因当朝天子不喜僧道教派，下令驱逐两教之众，那位全德方丈这才远远来到青义县避祸。
盖因寺庙早早发出布告，宣称长明节这日会布施灵药。故而许多百姓不辞辛苦昼夜兼程赶来，只为能得一份良药。牛四一心求药为母亲医治病体，一阵风似的扛着三郎跑了。何氏腿脚不伶俐，被人流裹挟着一路磕磕绊绊往前走，二郎记挂着三郎只顾往前冲，倒是小江离懂些事，谨慎的伴在何氏左右。
此时的大雄宝殿门前跪满了黑压压的人头，何氏远远眺望，但见门口石阶之上盘坐着一位肥头大耳的僧人，此人身披赤色袈裟，手握一串佛珠，实乃标准的方丈打扮。百姓们三拜过后，沙弥开始派发良药。何氏不愿去人堆里挤，自带着两个小郎在少人的地方等着。约莫到了晌午，牛四才汗流浃背的从人群里挤出来，江离上前将他引到何氏歇脚的地方，母子两人汇合，牛四笑嘻嘻的将一粒药丸放在何氏的手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就为了这一粒豆大的东西，但愿阿娘吃了能管些作用。”
如牛四所说，那药丸果然只有绿豆粒大小，通体赤红，闻起来有股子淡淡的腥气。比起这药，何氏更怜儿子的一片孝心，取出手帕将那药丸裹了，仔细的放入怀中。
牛四说道：“这寺庙实在太拥挤，天气又热，咱们还是赶快下山家去吧。”
何氏也嫌人多吵闹，欣然同意儿子的说法。大小一行人收拾妥当便往外走，行出庙门正要下山，何氏猛然回头看着牛四：“三郎怎么不见了？”
适才为了方便抢药，牛四便将三郎放在了地上，此番经何氏提醒才发现将他忘记了，连忙转身回原处找寻，却见大雄宝殿之外早已经空空荡荡，再无三郎的身影。
惊鸿院里，书房之内。李知行查看卷宗翻出了八年前的案件，经过多番周折将当年主簿请来，只为一解心中的疑惑：“如这卷宗上所写，八年前杨家村一夜之间便丢失了三十多个婴童。照理说此案应被划为特大案件之列，缘何最后竟然不了了之？”
曹主簿面如死灰，双手紧紧的绞在一处，半晌方叹了一声：“当年离开衙门的时候草民就已经料到此事必不能善了，却不曾想这一晃而过就是八年。细算起来，那些孩子若还活着，怕是都已经到了该上学堂的年纪了……”
李知行适时的抓住了他话中重点：“本府这卷宗上只写明全部孩童失踪，听你所说，竟是都死了不成？”
曹主簿说道：“那一年草民托了家里的关系，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衙门里谋了主簿的差。刚就职没两天，就逢着杨家村的百姓来报案，说是一夜之间家中孩童全部失去踪迹，那些失踪的孩子中最大的才三岁，最小的还尚在襁褓里。赵大人询问清楚案件之后也是没敢耽搁，立刻派马县丞带着衙役前去杨家村实地查探，草民因着身强力壮，也被派在了查案的队伍里。我们一行人连夜赶路到了杨家村，挨家挨户的探查，却始终没有发现半点行迹。直到三日后，这村里来了一个过路的和尚——不知全德大师的法号，大人可曾有过耳闻？”
李知行道：“本府素来不喜僧道之流，却是不曾有过耳闻。”
曹主簿道：“此人声称是从京师而来的得道高僧，途径杨家村，观看天象发现村里逢着血光之灾，特来指点迷津。”
李知行冷笑道：“秃驴说的话，何必当真，哗众取宠罢了。”
曹主簿摇头道：“如此您就小看那和尚了。当日他坐在村中的城隍庙里掐指一算，指着西南方向说那处有几十条屈死的冤魂。当时衙门里的人也只当他说的是诳语，丝毫不以为真。倒是村民思子心切，循着他说的地点找了过去，最终真的在三里之外的树林里挖出了三十多具新鲜的尸骨。”
曹主簿所说的这些卷宗上都没有写，李知行还是头一次听到竟然有这么一桩事，当即察觉此事的蹊跷之处：“光凭两根指头就能算出尸骸的埋藏之地，本府倒是觉得那全德和尚有凶手的嫌疑。”
曹主簿点头道：“大人说的是，马县丞当时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当场命令众兄弟将那和尚抓起来严刑拷问。未成想那和尚被抓到大牢里的当晚，邻村的人家又丢了五个孩子，那大和尚仍是掐着指头算，说那些孩子的尸骨应该在有水的地方。”
远山听得入了迷，闻言不由自主的揪起了心：“后来如何？”
曹主簿望着远山，脸上皆是一言难尽的神色：“三日后在河塘里寻到的骸骨，仍是一具不少。”
李知行寒着脸色捶桌，愤然不平的喝骂：“专挑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下手，凶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谁说不是呢！草民的娘子那时候刚诞下婴儿，听闻有人家接二连三的丢孩子，硬是吓得觉都不敢睡，整日将孩子抱在怀里。那时候家家户户人心惶惶，门户紧闭，商贩都不敢随便到街上乱走，生怕让人当成贩子抓起来。”曹主簿说的口渴，拱手与李知行请示道：“可否请大人赏草民一杯凉水，天气干燥，实是口渴的紧。”
远山忙上前与他倒了杯凉茶，曹主簿仰头将水饮尽，擦拭嘴角这才又开口说道：“一个小小的县衙就丢失了三十多个孩子，老百姓沸反盈天的挤在衙门口，险些将衙门的大门锤烂。赵大人急的嘴角直起燎泡，实在走投无路，亲自去大牢里见了全德法师。”
远山揪心的问：“那法师又如何说？”
曹主簿道：“全德法师说，青义县有地灵要成精，为了引渡精气，这才将那些孩子都带走吃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给那些孩子渡了金身，将魂魄封存在金身之内，地灵吸食不了魂魄就成不了精，倘若大人能将他放出去，他自会做法将其收掉，还青义县百姓一片安宁。”
后面的话不肖再问也能想到，那位病急乱投医的赵大人应是言听计从的将大和尚从牢里放了出去，亲自张罗着给枉死的孩童们渡了金身。而那位高能的全德法师也依照承诺当众施法驱赶地灵，自此以后青义县便重回安宁，百姓们皆对全德俯首帖耳，后又集资给大和尚建了庙宇，自此便将他奉为神祇供养起来。
李知行所查阅的卷宗上只有寥寥数笔，对那位全德法师只言片语都未曾提及。如今听曹主簿说来才知，这其中竟然又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李知行垂眸望着那写不满一张纸的卷宗，剑眉微纵，清俊的面上一片寒然。
曹主簿话已说尽，自是不愿多留，起身与李知行告辞道：“草民所知的已经悉数交代给了大人，再多的也就不知了。天色不早，娘子还在家里等着草民用饭，这便告辞了。”
李知行回过神来，微微与他颔首说道：“有劳曹主簿。”转而又给远山行了个眼色，远山连忙从腰包里拿出二两银子交到曹主簿手中：“这是买桃子的钱，主簿千万得收好了。”
名义上是买桃子的钱，实则就是变相的赏赐。曹主簿千恩万谢的收了银子，在远山的护送下一路走到门口，忽听李知行在身后问了一句：“如曹主簿那般说，当年既然是费劲巴力在衙门里谋了个好差，为何只做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辞职回家了呢？”
曹主簿正当出门，一只脚刚跨出门口，听见李知行问话，背影立时就僵硬住了。
(https://www.skjvvx.cc/a/98599/98599728/12321127.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