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是一些伤疤
只是一些伤疤
如果把人与人的关系比喻做无数根平行的线,偶尔或许会起微风,两根线能稍稍碰一碰,擦出一点小小的火花,随后又转瞬即逝。很多故事的结局总是不如开头美好,很多时候,关系不如没
有起头,故事不如从未发生过。
五彩斑斓的灯光,发着幽光的屏幕,十七岁的灰原哀一一准确来说,应该是宫野志保还穿着帝丹高中的校服,就被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拉进了卡拉ok,听着小岛元太惨烈的歌声,嘬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饮着手中的果汁,看见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兴致勃勃地又点上七八首歌。
她对这群孩子一向宽容得几近放
纵,尽管这群孩子已经到了她当初在黑衣组织研究惊世毒药、朝不保夕的年纪,但是生长在阳光下的少年们比不得她黑暗的前半生,至多的烦恼就是得不到的爱情与上不去的成绩,与她相比终归是少长了几颗玲珑七窍,她平静地喝着果汁,身旁那位心理年龄是27岁大叔的美少年一一与她相比不那么平静的工藤新一烦躁地抓挠着脑袋,不合时宜地叫道:“你们几个,再不回家就赶不完今晚的作业了!”
吉田步美和小岛元太伤感的情歌对唱压过了工藤新一的抱怨,当叛逆的小鬼们的青春期到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这群少年剥夺了主心骨的权利。宫野志保的视线落在彩灯在地板投出的斑驳上,循着自己的牙印咬着纸吸管:“怎么点着走”
“啊。”宫野志保微微瞥眼,看到少年在灯光下白皙修长的脖颈,因为室内过分的燥热而敞开领口,露出半截瘦削的锁骨,她移开视线,听他继续说道,“小
兰等着我回家吃饭。”
吸管在齿间挤压,把牙齿磨得有点酸痛。宫野志保的视线继续在地板上数着阴影,用了平静的口气:“在等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沉默了一下,身子再往后窝了窝,搭在桌上的一双长腿换了个方向,回答她:“嗯。”
宫野志保的嗓眼有些不舒服,又酸又干,她喝了一口果汁企图缓
解:“她等了你十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工藤新一没有说话,碧蓝的眼睛被压在了头发的阴影里,他想说,其实小兰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凝成了一种沉重的压力。他听到宫野志保冷淡的声音,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揶揄:“总不能要娶她的时候才说出真相吧,工藤。”
工藤新一的胃里突然烧灼起来,
本就杂乱的心里更加烦躁,对着宫野志保投过来的视线不显现,迎着目光弯了弯眼睛,只是笑:“或许吧。”
宫野志保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变了一下,他还来不及捕捉,便恢复如常。然后又陷入漫长的沉默,她一下一下地咬着吸管,他不断地磨着后槽牙,直到圆谷光彦唱完他的第四首歌,宫野志保站了起来,带起一阵清香。他嗅着她身上这陪伴他十年的香味,听到她说:“我先走了。”
心跳磕然炸开,他盯着她,刚走了两步,吉田步美说:“柯南,你送送小哀吧,很晚了。”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正对上宫野志保冰冷的目光,脸上就显现出来不耐烦的神色,嘟囔道:
“这家伙不需要吧……”本来麻利收起的腿在犹豫要不要站立。
他看到宫野志保有一瞬间想蹙眉,被她忍住了。她温柔地对步
美说:“我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喔。”像在哄小孩。她说完就干脆地走掉了,留下工藤新一晦暗地看着早已空空荡荡的门口。
他重新窝进沙发里,把长腿搭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呼不出来。他赢了,他想。
十年,一九九六到二零零六,三千六百五十天,宫野志保伴着工
藤新一重生的人生,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升入高中二年级,循环了十个炽热的炎夏,依然没有厌烦他几乎在每年入夏的时候都会在阿笠皂借住一周,因为铃木园子按照惯例要带毛利兰去集团的水上乐园消暑,而他这个不得不以学业为重的小子没有权利享受。
而十年以来,宫野志保也没有改掉梦中惊醒的毛病一一尤其是燥热的夏夜,空调被阿笠博士奇怪的实验烧掉电线的时候。她从梦中黑衣组织的追捕中逃出,带着
一身的盗汗,赤着脚走到了阳台上,夏日的夜空像是深蓝色的天鹅绒,上面撒着银色的碎钻,细弯的月亮就黏在她视野的左上角,一圈圈地晕开皎洁。
脚心汲取着地板的冰凉,有清风拂过,宫野志保点上一根烟。
“这是老烟枪的相遇吗”宫野志保闻声回头,看到工藤新一站在她的身后,他添黑的头发被风吹起几缕,像是墨融在了夜色
里。她好像没和他说过她喜欢黑发,柔软端庄,是适物主赐予东方人绮丽的宝藏,她不幸未曾拥有。
她看着他走到她身边,点起一根烟,叼在了嘴上。她的一点点火光把黑夜烫开一个洞,他烫开了第二个,放眼天地漆黑,月色圆滑,他们两个的火光突兀刺眼,彼此拉开一米的距离,仿佛两颗平行的星星,看着几欲相近,实则相隔百亿光年,缠绵悱恻的孤独。宫野志保看着她用来烫开黑夜的火光,天马行空的想,黑夜好痛。
“睡不着吗”工藤新一吐出一口白烟,手撑在了腮帮上,笑着看她。
宫野志保瞥了他一眼,手抖了抖,目视前方,嗓音有点哑:
“睡着了,又醒了。”
“噩梦吗”
“嗯。”
工藤新一倒是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抽着烟,眼神迷离,对着她笑:“难道是梦到我了”
梦到他,梦到他离开她,梦到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梦到过往一切都是泡沫幻影,梦到不可触及的都是迷离幻觉,梦到自作多情、梦到痴心妄想、梦到他不爱她。
宫野志保吸了一口烟:“嗯。”
空气沉默了一瞬间,又是彼此最熟悉的沉默。凉风习习,星光迢迢,在如同潮水的夜色中,工藤新一的烟燃到了最后一点,被潮水淹没后寂寂熄灭。他的眉眼比夜色更凉,仍是夹着烟的姿势,目光却已经移到了前方,在她看他的时候,他不看她,然后他笑着说:“别开这种玩笑。”
别开这种玩笑,令人遐想的、逾矩的、只会带来痛苦的这种玩笑。宫野志保看着他,指尖的火光忽明忽暗,像要被风吹散不见,她轻声说:“不是玩笑。”
工藤新一站在风中,沉默着,任凭凉风把他吹得头痛,他蓦地笑起来:“别这样。”声音落下的时候,风也停了。
在沉默中,宫野志保抽掉最后一口烟:“这个实话是不是不好实,对不起。”
当香草味的冰淇淋甜筒会在五分钟内迅速融化,逼得宫野志保不得不张大嘴去舔,在嘴边留下一圈不修边幅的奶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夏天是真正的来了。
她按捺着内心成熟女人的灵魂,像个普通少女一样被吉田步美挽着手,吃着甜筒陪她逛街,所以当工藤新一的信息发来的时候,她理所应当地已读不回,毕竟自己腾不出手。
她磨磨蹭蹭熬了一个小时才回复他的信息,他问她想不想一起吃晚餐,她在回复框上输入“只有我们”,想了想又删掉,重新输入“你请客吗”,发送。
宫野志保心不在焉地看着步美在她面前变魔术似的换着衣服,问她到底是哪一件更好看,宫野志保感觉柜姐都比她要眼花缭乱,抱着一堆步美试完的衣服小鸡嗓米地点头,不停地说这好看、这也好看。
在步美试衣服的间隙,宫野志保几次拿起手机等着工藤新一给她的回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情也越来越烦躁,终于过了一个半小时,她收到他的信息一一“没钱”。气得她头痛。
她忍住奇怪的好胜心,笨拙地模仿着他喜欢的女高中生娇俏的语气,迅速回复他:“大侦探,不请客我才不去。”
工藤新一收到宫野志保的秒回的时候,心跳狠狠地震颤了一下,不过心口的燥热在看到宫野志保的回复之后迅速冰冷下来,如今他约她一起吃饭,需要这么多条件吗
他回忆了一下宫野志保第一次回复他信息时的情景,憋着一口气,去看了一会儿电视节目。掐着时间看了两个小时,拿起手机发现已经多了两三条宫野志保的信息,他不紧不慢地回复:“不好意思,刚才打游戏去了。”
“不想吃就算了吧。”
宫野志保看着手机上的短信,一时间头疼欲裂,手指在拉黑键上徘徊许久,最终妥协,回复了一个“好”,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继续陪吉田步美逛街,女孩子看看她,担忧地说:“小哀,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心情好像变差了呢。”
宫野志保轻舒一口气,说了一句让步美摸不着头脑的话:“没事,习惯了。”
正在连麦打游戏的服部平次也奇怪于突然暴躁的工藤新一:“工藤你怎么了”
他听到工藤新一深深叹了口气:"习惯了。”
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也不是没有聊过比较深的话题,偶尔月色尚好,阿笠博士又睡得早,宫野志保就会打开她新买的红酒,两个人小酌一杯。工藤新一很乐于和宫野志保聊天,他们有灵魂上的共鸣,而她又是个很好的倾听
者。他和她聊理想、聊信念、甚至聊爱情,掺杂了他的自私和任性的感情问题,他试探地说,她默默地听。
很多时候彼此不知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傻,爱情的话题太深邃崇高,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脸,聊得他越来越累,他说:“灰原。”他暗示太多了,他想听她聊。他想听她聊他。
听高谈阔论了半晚上的宫野志保此时才淡淡开口,声音有点干
燥:“从前在组织的时候,琴酒……”
工藤新一的酒杯从指尖滑落,摔在地上碎成晶莹的利刃,他说:“我醉了,灰原,我想睡觉。明天得早起,小兰等着我回家吃早饭。”
毛利兰像一根针,扎在了宫野志保的心口上:“嗯。”
他又不想听了,明明是他要问
的
她看着他的脸,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倒映出她的样子。算了,不重要,她想。
不重要。对宫野志保来说,有些东西天生就不属于她,得不到也笄无大碍,她在追逐一个幻影,很多次幻觉她拥有,也只是幻觉。
患得患失最愚蠢,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累了,才会在喝完酒的睡前电话中,迷迷糊糊地说出赤井秀一要带她去美国,才会在工藤新一沉默之后说出“小兰向我求婚了”的时候,沉默半晌,哑声说,“恭喜”。
她在这个时候没有吝啬自己的笑脸,尽管喉咙发紧得有些说不出话,她仍然在声音里表现出笑意:“工藤,我很开心看到你们终于走在一起了。”
工藤新一在电话中的声音几乎称得上爽朗:“……我也很高兴,我最近经常,梦到和她的婚礼。”
宫野志保颤抖的手快要拿不住手机,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爱她。”
工藤新一说:“对,我爱她。”
宫野志保以为自己会流泪,但是
居然没有。她强撑着笑脸挂了电话,看了深夜档的综艺节目,然后平静地入睡,在睡梦中不出所料地出现工藤新一的脸,高兴的、幸福的、兴奋的、与她无关的样子,与她无关的时候,她翻来覆去,梦魇一整晚,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是抽根烟。工藤新一婚礼的请柬发来的时候,宫野志保远在美国,是赤井秀一给她送来的。她和工藤新一心照不宣地不再联系,她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再自嘲自己幼稚,没有出席昔日挚友的婚礼,但是拜托赤井秀一带去了礼物,她还亲自写了一张贺卡,梁了玫瑰香气,镀金的边纹,上面写着:新
婚快乐。
她很快脱离了赤井秀一,自己投简历找到了一份实验室的科研工作,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合租室友是一个中国留学生,看样子是与她相仿的年纪,还在念大学,室友很惊讶她竟然已经开始工作了,绝对是鸿运好命,拉着她要给她用中国传统数术占一卦,占完之后呐呐半天,说不出话。
她说:“怎么了”
室友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忙着去做饭,她把舍友写着中国古老文字的书翻了又翻,借助互联网和翻译软件的力量,总算看懂了书上的“命犯孤星”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笑了起来。
很多故事糟糕的结局都像一开始
就已经注定,命中注定的别离到来的时候,总是悔恨这段故事不如从未发生过。但是宫野志保不同,她没有过这种悔恨,或者说,她与他的故事,其实本就未曾发生过,那些隐忍、心酸、暧昧,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切都刚刚好。
虽然她偶尔走在街头上,看到年轻的亚裔男人也会恍惚,她脑子
里还没有根除幻想,总觉得她会有一天在街头遇见他,如同浪漫的爱情电影,他们既往不咎,重新开始。她也经常梦到他,梦到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梦到一切还可挽留的时候,她醒来会失落,会抽一支烟。
她觉得难受,把曾经他们的回忆在脑子里磨了一遍又一遍,她无可倾诉,只能在深夜里一次次地被情感肆虐。她没有想到这十年在她的身体里,是这样钻心蚀骨。
后来终于有一天,她希望自己想通了。接受他不爱她这件事原来并不困难。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她把自己剖开,对着月光,她终于能真诚地祝福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二零一二年的冬季,与传说中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一天天迈进,好像天气都比往年阴沉。夜晚颇有一种末日狂欢的气氛,灯火通明,星沉月匿,宫野志保走在纽约的街头上,刚刚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当初觉得做科研大累,转行去大学里做了教授,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选择。
她一边想一边走,人潮从身边涌过,她逆流而行,街边的音乐声欢快不已,让她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她眨眨眼睛,笑了笑,忽
然在对面的人群里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六年过去,她本以为她忘了他的样子。工藤新一看上去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穿着白色的毛衣,与她对视的瞬间,愣了愣。
他的眼睛还是碧蓝,显得里面的冰冷也更加明显。他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仿佛彼此只是街头相遇的陌生人。
万千记忆涌上脑海,也只一瞬。宫野志保挑挑眉,浑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久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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