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好的自己（捉虫）

苏沫斜靠在软榻上拿起一旁矮桌上的账册细细翻看，越看越钦佩的母亲李氏识人的眼光和治人的手段。这崔管事递上来的账簿，条理清晰，每一项支出收入都写得清清楚楚。

        苏沫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本账簿一点油水不沾，但至少一个陪嫁庄子的管事能做到这一步真的是不错了，与她后面见到的那些不知好到多少倍。

        苏沫又想到了崔管事家的二儿子，只是不知他是否能像他父亲这般老实知理。

        她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铃铛青菊二人，低头思忖，铃铛自幼和自己一起长大自然不可能接触到庄子上的人，青菊虽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可究竟是年纪太小不懂事。惟有青竹老子娘都是庄子上的，自己也是在庄子上长到九岁才来到她身边，只是先不说青竹之前是否认识，就算是认识又如何，分开的时间太久，人总会是变得。

        苏沫又想到了宋妈妈，那可是个人精，之前听她的语气也像是与崔管事是旧相识，只是前脚刚让人回去，这会儿又把人招来，似不太稳妥。苏沫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等从相国寺回来再做打算。

        说起来相国寺，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至今也不甚清楚，到底是她前世不爱交际，知事太少的缘故，明天究竟能否顺利她也吃不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青竹送走宋妈妈，瞧着外面阳光正好，照着人身上暖暖，身下脚步便轻快了许多，想着许是应该叫奶奶出来晒晒太阳了，这几日她眼瞧着她家奶奶越发沉默冷静，仿佛变了一个人，让她不由得担心。立在房外的小丫头小萄见了青竹乖巧地行了个礼叫了声姐姐，然后打了帘让她进去。

        “奶奶，奴婢瞧这外面的桃花都开了，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您可要出去走走看看？”青竹一进屋便看到苏沫果然又在拿着账本发呆，自苏沫大病初愈以后便有了这爱发呆的毛病，总是坐在那儿，盯着某处开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沫闻言抬头看了看窗边那枝开得正好的桃枝，摇了摇头。花么？苏沫从前是爱花的，犹爱这三月桃花，爱她艳丽芳菲，爱她恣意自由。起初随迟墨上京，看到他租的这小三进的院子最满意的就是她了，只因这后院种着一棵老桃树，她私心以为这是他体贴她独爱桃花，特意为她所选。只是后来种种告诉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痴人说梦罢了。

        “你送宋妈妈走，她可有说些什么？”苏沫收了收神，放下手中的账册，端起那如意寿桃白瓷杯抿了口茶。

        青竹见苏沫兴趣不大，便也没再提，“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要奴婢帮着说些好话，怕奶奶怪罪他们夫妻俩，把他们送回去。”说着，又从袖口拿出一个香囊，递上去。“这不，还给了奴婢一个玉坠子。”

        苏沫笑了笑，看了眼那玉坠子，成色倒不是多好，但对于宋妈妈来说却是下了狠本了。这老东西倒是鬼的很，知道自己这是抬举她呢，顺着梯子往上爬，做给她看呢。

        确实，跟在她身边多少也是个管家婆，且迟墨又年轻有为日后少不得加官进爵，总比被赶回去受人白眼要强。想来前世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啊，要知道那时苏沫不待见他们，即使前院缺人，迟墨也不敢用他们苏家的人，后来便顺水推舟从杨家要了一房人来，以至于青菊之后被发卖也与此脱不了关系。

        “既然是她给你的，你便收好了，这是你应得的。”苏沫把坠子装回去，又把那香囊放到了青竹手中，见一旁的铃铛青菊眼睛不住的往这边瞟，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暗自笑了笑，“你们过来。”

        青竹见苏沫表情不作伪，也就不再推辞，又把那香囊收了起来，倒是被叫过来的铃铛一脸不忿，挤了她一下，与她站在一起，满脸的讨好，“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铃铛的小动作苏沫自是收在眼底，没什么好奇怪的，铃铛是她乳母亲生，又与她一同长大，她从小就待她不同，况家中她又是独女，自是把她当做亲姐妹，便是她有什么小毛病苏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只做不知，只是没想到她的心这么大，竟敢爬上那人的床，半点不把她们的情谊放在眼里。

        苏沫暗自嘲讽了自己半天，才开口说道，“明日我要与大人一同去相国寺祈福，铃铛你去叫门房的人把马车收拾好，看着点别出了岔子。另外，明日青竹和宋妈妈陪我去，你和青菊留下来看家。”

        苏沫原是打算把青竹留下的，家里总要留个稳妥人她才放心，只是看见铃铛刚才的模样，又想起往事，多少有些灰心。她之前是想把铃铛留在手中，以备日后恶心那人的，只是如今前路未明，身边实在不需要留着隐患，她便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计划，准备今年回家省亲时把她留在家中，找个老实人嫁了，也算是还了乳母的恩情。况且明日具体情况未知，宋妈妈又是与她不贴心的，她始终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上青竹，只是少不得她又要与自己冒险了。

        苏沫的话对于铃铛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以前像这种出去玩的好事姑娘从来都是想着她的，怎么一来京城就不一样了呢？铃铛觉得苏沫变了，变得让她害怕，变得不可捉摸，变得令她此刻不敢上前争辩一二句，这样想着她便红了眼眶，埋怨的看了苏沫一眼，委屈的跑出去了。

        苏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细细和青竹青菊二人说着要准备的东西。倒是青竹良善又旧话重提了一句，却被苏沫打断了，她看了看苏沫的脸色，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做苏沫吩咐的事了。

        而铃铛直到迟墨回来也再没出现过，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里哭去了。就连迟墨晚间吃饭时也诧异的看了苏沫两眼，不过看她那无所谓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毕竟人家主仆之间的事，与他无关，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捧着碗慢慢喝着浓汤的女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总之，这是一个平静下暗涌不断，令人失眠的夜晚。

        苏沫为明日未知的凶险的发愁，迟墨思考着心中刚刚升起的疑惑，铃铛不忿苏沫的偏心，青竹不知该如何面对伤心的铃铛，而宋妈妈一家则对未来充满了不安。

        只有年幼的青菊和后院那棵随风摇摆的的老桃树，在星星的陪伴下，安静而又沉稳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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