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度
首府的气温就像是涨不上去的工资,值完夜班之后从医院里出来因为一晚上没有睡好觉,更感觉冷。
寒风萧瑟,比骂人恨铁不成钢的导师的嘴还让人心冷身体冷。
她今天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去医院外面的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拿出手机付钱的时候,看见了魏枞应昨天给自己发的消息。
是比赛完的庆功宴视频,视频以小窗口的形式自动播放着。
时筠没有点开视频,放大看,而是直接无视了那条短信,也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复。
买完花之后,她折返回了医院,抱着花去了三楼。
按照记忆中的病房号走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在输液的卓汇,他比自己年前看见时还要没精神,躺在床上吸着氧气。
他的病床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时筠走进去后,朝着床边的女人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女人抬头看向时筠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认出是自己之前的邻居:“是时筠?”
时筠将手里的花递过去:“是我。”
女人客气了两句:“怎么还买花来?太客气了,你来阿姨这边坐,这边有椅子。”
卓汇有些没精神,话说声音也轻,等时筠坐下来,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容对着时筠:“你来了?”
卓妈妈把鲜花插起来,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洗了一个苹果给时筠:“前两天贺睢也来了,他说是过年的时候听你说小卓在住院,所以他过来看看。真是谢谢你们了,我们家都搬走了那么多年了,你们还来探病。”
时筠接过苹果没吃:“以前小时候总是相互串门吃饭,阿姨你也没有嫌弃我们总去你家蹭饭。”
听到时筠的话,卓妈妈跟着笑了笑,只是为了儿子的病,这么多年来她操心伤心,头发已经白了不少,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只有五十岁的人。
或许是这么多苦难压着他们家,时筠见她笑起来都泛着苦涩。
卓妈妈:“就几口饭而已。”
时筠和卓妈妈聊着天,卓汇就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卓妈妈知道了时筠这学期上临床,说有空让她过来陪卓汇说说话。
躺在病床上的人这才开口:“老妈,你刚不是还说要去超市买东西吗?正好时筠现在在这里,你去买吧。”
等目送着卓妈妈离开,时筠回头看他,卓汇慢慢抬起瘦弱枯槁的手,指尖指着一个方向,是他枕头下面。
时筠将手里的旁边放到床头柜上,手伸进去,是一部手机。他告诉了时筠手机的密码,让她点开相册,里面有一张照片,大概是好几年前拍的了。
照片上的人脸颊上还有些肉,看上去精神也比现在好。
卓汇:“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时筠隐隐猜到是什么用途。
“你帮我劝劝我妈,我真的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他挂着留置针的手,突然抓紧了时筠的袖子,眼泪从微红的眼角滑落,眼泪落入针织的毛线帽里,“我也想好好活下去,我也不想死。”
他知道生命宝贵,也知道有个词叫作‘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当一个人已经没有办法去享受生活的时候,当他苟延残喘,每三周都要接受痛苦的化疗时,这种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呢?
他感觉自己身体就像是一株养不活的植物。
他也好想活下去。
也想求求上帝救救自己,但看着爸妈为自己操劳担心,他总觉得自己每天早上醒来都是一种错误。
时筠作为一个学医的人,她当然知道卓汇这个病的情况,他只是靠着不断烧钱去吊着一口气。
但是她做不到去劝说他妈妈放弃治疗,虽然知道他迸发出求生欲也只是使得他自己更痛苦,但她没有办法。
卓妈妈还没有回来就有护士做pi置管的护理,卷起袖子露出仿佛只有骨头的胳膊。
将胶布从皱皱巴巴有些干的皮肤上,时筠听见他痛苦的哼声,连表示疼痛都有气无力了。
直到护士掀开他的上衣,露出他身上的胃管的时候时筠走到外面去等待。
人靠着医院的墙壁,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站了没一会儿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头,是买完东西回来的卓妈妈。
她看见了病床边的护士,有些哽咽,但是安慰时筠:“我以前也看不得这些画面,现在看了还是跟着身上都肉疼。”
时筠将手搭在卓妈妈抚着她肩头的手上。看着她灰白的头发,总觉得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不敢放弃,我就怕万一哪天我们放弃了,结果没多久就出现了特效药,万一我们小汇坚持一下就能等到呢。”
时筠知道卓汇的身体状况,知道生命的脆弱,当然更知道卓妈妈口中的特效药能出现的可能性是有多渺茫和不切实际。
时筠开始经常去三楼看望卓汇,他还是那样,有时候状态挺好能和她聊很久的天,有时候就像一个玩偶一样躺在床上,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痛苦,是一个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脆弱病人。
她照旧买了鲜花过去,那天去病房的时候卓妈妈正在给他擦头。
他没有戴帽子,有些虚弱地坐在床上,看见拿着花进来的时筠,朝着她笑:“来了啊?”
时筠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过去,毕竟有人会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但是卓汇倒是很乐观,插着留置针的手摸了摸头:“好像很久没有体验过用洗发露的感受了。”
卓妈妈将毛巾重新放到盆里,招呼时筠不要客气,她端起面盆往厕所里走:“我去倒水,你自己坐一会儿。”
时筠将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有些枯萎的花都拿走,换上了今天刚买的花:“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
卓汇低着头像是在干什么细致的手工活一样,小心翼翼地扯着毛线帽上的小毛球:“是啊。”
卓妈妈从卫生间里出来,将毛巾搭在床尾的板子上,塑料的面盆放在床底,有些不修边幅地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还有湿漉漉的手:“有柚子,别人送来的,筠筠你坐一会儿,阿姨去给你剥。”
“不用了阿姨。”时筠连忙拒绝,“我真的不吃。”
她已经辛苦地照顾卓汇那么久了,时筠实在是不好意思每次来的时候都让她因为客套而继续忙前忙后。
见时筠不是客套,她便也坐在床尾休息了一会儿。
左不过是聊聊天。
一些家长里短。
比如小时候胡同里小孩都喜欢去贺睢家偷桑葚吃,每次都吃得手上脸上全是。
那会儿胡同里的小男孩最喜欢在胡同外面看附近部队里的人跑操,然后一个个少先队礼都敬不标准,还非要对着跑操的军人行礼。
那会儿全胡同的人长大之后的梦想都达到了高度的统一。
于是那时候大家还会跟着跑操的队伍一起锻炼,当然没有跑多远就累得半死。
时筠那时候不在他们的队伍之中,她宁可去采桑葚吃。所以在别的小孩调皮捣蛋上蹿下跳的时候,她因为不爱闹自然和不能闹的卓汇走得近了一些。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时筠才离开,碰巧到了医院晚饭的送餐时间,时筠帮卓妈妈多照看了一会儿,等她去打饭。
卓汇一下午都靠在床头看着自己妈妈和时筠聊天,精神似乎很不错。
看着老妈拿着保鲜碗出去,他突然叫了时筠一声。
手颤颤巍巍地将一样东西拿了出来,这次不是手机,而是平安符。
已经很旧了,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地方,布料破损之后露出了里面的内芯,好像是一张纸。
大约是什么保平安的符字。
卓汇递给她:“是贺昀哥在我搬家之前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了。”
他仿佛知道时筠要推脱一样,平安符放在时筠掌心之后,用枯骨一般的手包裹住了时筠的手。
卓汇坚持:“拿着吧”
打饭很快。卓汇的身体基本吃不了什么东西了,全靠直接注射,有的时候卓妈妈还是会给他喂一些汤,剩下的基本就是她吃。
这医院的伙食也就那样,到这个时间点多少也要留时筠吃一点晚饭再走。
时筠握着那个平安符已经背上包了:“不吃了,我等会儿晚上还要去实验室。”
卓妈妈也没有强留。
出住院大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医院外还是人来人往,车灯晃眼,她站在有些碍事的地方,就这么突然停下脚步。
二月末的首府还冷着,只是今天晚上还没有飘雪。
年前打赌院长种的那棵梅花树会不会开花,时筠赢了。赚的钱在昨天帮一个老奶奶抵押了一天的住院床位费。
都二月末了,她想魏枞应估计也要回来了。
手从棉服口袋里拿出来,慢慢松开,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平安符,指腹摸着上面绣出来的‘平安’二字。
眼睛一涩。
-
施媛好奇这几天时筠为什么总去三楼。
时筠照旧订了一束花,也没有对施媛隐瞒:“我以前一个邻居住院了,他和我差不多大。”
施媛一听三楼就有不好的预感,在听见时筠说那个病人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时候更是惋惜,叹了口气:“人类还是太弱小了。”
人类这个物种已经在地球上繁衍了很久,但是生命依旧脆弱。
这几天卓汇的状态都挺好,正巧赶上首府太阳也好。连着好几天时筠都看见卓妈妈推着轮椅带着卓汇去晒太阳。
施媛远远地看过卓汇一次,很年轻的一个男生,但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像样了。
卓汇发现时筠每次来买的花都不一样。
有向日葵、有康乃馨、有百合花……
今天依旧是不重复的一种花——马蹄莲。
卓汇看着时筠将前天的百合拿了出来,在透蓝色的花瓶里插上了今天买来的马蹄莲。
他打趣:“花店的老板最近赚了不少啊。”
时筠将马蹄莲放好之后,简单地用手稍微调整了一下,让花瓶里的花看上去更好看。
“花店老板说过几天还有别的我没有买过的花,到时候我们一起开开眼界。”说着,时筠侧过身,让卓汇看花瓶,“怎么样,好看吗?”
卓汇点头:“好看。”
卓妈妈去隔壁楼拿单子了,这几天她也头昏目眩,今天时筠来的时候看她脸色不太好,建议她也去看个医生。
卓妈妈离开这段时间时筠帮她照顾卓汇。
不用太长时间,但是时筠很累。
她又是连续二十四小时的值班,弄完花瓶之后坐在椅子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时筠脸上,更是催眠。
时筠想着坚持一会儿,结果在沙发上没坐多久就睡着了。卓汇先看见她睡着了,艰难地掀开被子,扶着床慢慢挪到沙发边,拿起她的外套给时筠盖上。
沙发上的人脸上写满了倦怠。
卓汇想到了以前,那时候自己不能剧烈运动,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他也有过朋友,但是每个朋友来找他玩过一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毕竟陪一个病秧子看看书太无聊,还不如和别人一起斗鸡一起跑步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只有时筠例外,她总是来。
虽然她可能只是来他们家蹭饭。
有时候她也会带他出门,终点是贺睢家院子里那棵桑葚树,然后手脚并用熟练地爬树,然后四肢在树干上蹭破了皮,但好像一点也不怕疼一样,将用衣服下摆盛着的桑葚倒在他衣服下摆上。
她的辫子有点乱了,但她丝毫不在意,挥了挥手,很大方:“全给你了。”
那时候不仅有时筠,还有贺睢和贺昀。
-
时筠已经好久没有给他回过信息了。
时筠对自己的态度让魏枞应有点怀疑她对自己的喜欢了,但是他又觉得因为时筠喜欢自己她才会这样。
他就从来没有被女生这么对待过。
他越想越烦,张光炜宽慰他:“想再多都没有什么用,她都说了回去和你好好聊一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比第二站比赛,赢了不就可以和她证明了这项运动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恐怖。”
确实是这个道理。
分站赛的第二场还有三天。他们一周前就从洵川去了京郊,从京郊回首府的车程不远,魏枞应想开车从京郊回首府去看看时筠,但是又因为时筠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硬是忍住了。
他照旧在训练场和健身房里消磨时间。
张光炜这几天一直盯着程舸,每天都例行公事一样和魏枞应说着程舸的一举一动。
“这几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张光炜站在魏枞应健身的健身器材旁边,对他汇报完,不忘显摆一下自己看过的谍战片,“但是会不会已经被策反了?然后程舸收到穆凯的指令对你的车动手脚,然后……”
魏枞应停了健身,望着他不说话。
说着,张光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看是照本宣科:“不是含血喷人,昨天早上七点钟,他比平常早饭多喝了两屉虾饺。晚上九点半,舍不得点外卖的人居然点了一份外卖,还有……”
“搞赛车屈才了。”魏枞应打断他。
张光炜一乐:“像不像王牌卧底?”
魏枞应将跑步机的速度重新调快:“像傻逼。”
早饭多吃两屉虾饺大概是因为没怎么吃过,所以硬塞也要塞进去。至于外卖大概率是方倩给他点的,这么久没回去了,方倩肯定知道程舸不在首府。
在健身房里泡了三个小时之后,魏枞应去更衣室里冲了个澡,健身房里的沐浴露闻着味道不怎么样,但闻着闻着倒是习惯了。
将脏衣服装进背包里,他打开手机,时筠还是没有主动给他发一条信息。
不死心地往下拉了列表,消息列表刷新,结果还是没有新消息。
他咋舌,很烦。
刚走出更衣室他就听见了吵闹声,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在和一个一身蛋□□养出来的肌肉男在吵架。
魏枞应可从来不管吵架的事情,专注力全在手机上,路过时偶然一瞥,看着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不是国人的东方长相,火辣的身材在紧身运动服下完全体现出来了。
是跟着穆凯的那个女人。
她国语说得非常不流利,一大段英文出来更是让想要了解情况的店员一脸懵。
那个和她吵架的男人开口了:“鬼知道她干什么?突然过来摔了我的手机,算了算了,我不想和她计较了,就这样吧。”
魏枞应站在那边看着女人一边说英文一边比划着,两个人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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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哑巴一样,他们说的自己听不懂,自己说的他们也听不懂。
今天她自己想出来锻炼,穆凯找了一个女生陪他,所以她才一个人。
结果锻炼到一半突然发现斜对面有一个男人拿着手机在偷拍她。
她走过去理论,结果没说两句那个男人将手机一摔,紧接着店员也来了。
她努力地解释着这一切,但是没有人搭理她。
最后比划了半天,她才想到自己有手机,可惜打电话给穆凯,他却没有接电话。
找出翻译软件,机翻也让店员有点云里雾里,眼看着摔手机的男人即将被误导的店员放走,一道男声传了过来。
“她说这个男的在她锻炼的时候偷拍了她,她走过去理论的时候这个男做贼心虚自己摔了手机。”
丽特闻声望去,是魏枞应。
他穿着运动衣,头发洗澡完之后吹得半干,一手提着背包一手拿着手机,修身的运动衣显出了他的宽肩窄腰。
他身材很高挑,虽然没有泡在健身房里专门练肌肉的男人那么壮硕,但站在他们面前一点都不显得羸弱。
魏枞应又把那个男人的说辞翻译成英语说给丽特听:“他说是你摔了他的手机,他什么都没有做。”
丽特算是搞明白了状况了,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偷拍我,我发誓。他自己摔手机是因为他自己心虚。”健身馆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分部在各个器材处的人都停了下来,听完魏枞应的翻译之后,拉了拉嘴角,用目光打量着旁边的丽特:“穿这种……那胸包都包不住……这不是活该吗?”
魏枞应听见了,蹙眉,朝着说话的人望过去:“苍蝇叮蛋,不是因为蛋有缝,是因为它就是只苍蝇。”
丽特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魏枞应没告诉她那些人说的话,作为一个受害者本身就收到伤害,没必要因为围观者的话再被无情地二次伤害。
店员倒是一个明事理的,因为魏枞应的翻译对男人的话也不是很相信了,抢先趁着那个男人不注意从他手里抢过了他的手机。
那个男人果然心虚了,上前要店员把手机还给他。
店员拿着手机的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推着靠过来的男人:“请你配合。”
魏枞应跟丽特建议:“那就报警。”
丽特同意,重新打开手机,只听魏枞应又提醒了一句:“110是我们国内的报警电话。”
说完,魏枞应看见她按了三下删除键,应该是按成了别的。
那个男人眼看不妙,没有拿回手机拔腿就跑了。店员要追的时候魏枞应叫住了他:“手机在就可以了,再说你们店有登记他的信息吧。”
店员反应过来了,然后将那个男人的手机在警察到来之前保管好了,见他们两个在报警他就趁着这个时候去店里的电脑上找男人的信息。
报警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是丽特刚开口就意识到不对,她不会说中文。
没有办法和警察有效快速地沟通,求救似地看向魏枞应。
算了,都当好人了。
魏枞应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套着浮夸手机壳的手机,简单地和电话那头的警察交流了两句。
将手机还给了丽特,魏枞应正要离开的时候,丽特叫住了他:“非常感谢你,但是能否再麻烦你陪我等警察来。”
“我们国家的警察会秉公执法的。”魏枞应说完,看她还是有些无措的样子又点了点头,“行吧。”
坐在旁边的健身器材等着丽特去更衣室穿件外套,魏枞应刷着一直没有新消息来的手机,最后随手揣进口袋里。
十分钟之后警察来了,丽特本能地举起双手,动作让警察和魏枞应都有些懵。
魏枞应将她的举起的胳膊按下去:“不需要举手投降,等会儿把真实情况告诉警察就可以了。”
警察似乎不常遇见外国人报案,简单地了解过程之后,需要带他们去警察局做一个笔录。
丽特没有想到会这么麻烦,两个人都是头一次坐警车,红蓝的灯闪烁着,车窗外的人都非常好奇地朝车里张望着。
她看着警车里两个闲聊的警察和极其放松的魏枞应,他双手抱臂坐在她旁边,人靠着椅子,在闭目养神。
健身产生的疲倦感在一个热水澡之后被彻底释放出来,魏枞应有些困。
警车慢慢开向警察局,沿街的路灯照亮着他们的前路。
他的五官在光线不断变化的路灯里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骨相撑起的侧脸非常耐看,闭目导致他的眼睫毛看上去特别长。
才洗过的头发是顺毛状态,看着多了几分少年气。想到刚刚在健身房他挺身而出,又觉得很有担当。
丽特坐在警车里体会到了国情的差异:“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警车。”
旁边闭目养神的魏枞应懒懒地开口,英文说得很流利:“托你的福,我也是第一次坐警车。”
“不客气。”丽特笑。
不客气?
魏枞应蹙眉,抬眸望向旁边这个对别人语言似乎没有什么分析能力的人:“我没有感谢你的意思。”
丽特:“但是我感谢你。”
魏枞应重新闭目:“要感谢就快点打电话叫穆凯来接你。”
“他今天和另一个女生一起过夜,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了一直没有接通。”丽特说着看向窗外,“为什么每个城市的治安看上去都很不错,这里晚上人也好多。”
魏枞应没有回答她。
笔录做到一半,没想到那个偷拍的人来自投罗网了,坦白是因为看见锻炼时候身材姣好的丽特所以没有忍住拿出手机偷拍了。
丽特并没有要任何的金钱赔偿,而是觉得这样的男人应该对很多人进行过偷拍,只是希望警察可以继续调查下去。
从警局离开已经很晚了,丽特的笔录做得比魏枞应久,他站在警察局门口抽烟,顺便等着网约车来。
丽特从警察局出来就看见他嘴里叼着烟站在路灯下,四周雾蒙蒙的,路灯黄色的光线将灰色的烟雾都染上黄色。
丽特走过去,抽烟的人听进见靠近的脚步声,扭头看她。
丽特:“穆凯准备挖走那个跟着你来的男人。”
她说完,抽烟的人不急不慢地吐了一小口烟圈,表情一点都不紧张。就在丽特以为他对程舸留在他身边很有信心稳操胜券的时候,却听见他缓缓开口。
“随便。”
丽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什么?”
魏枞应又重复了一遍,将烟蒂从唇之间拿了下来:“我说随便。”
语气冷冰冰的,仿佛程舸对他来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虽然程舸技术是很不错,但是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程舸能服务他。
既然穆凯可以用高价格把他挖走,那么魏枞应也可以用一个别的价格再找一个‘程舸’来服务自己。
几句话的功夫,网约车已经开到了他跟前,魏枞应上车前将烟掐灭了。看着不远处的丽特,手搭在车门上:“走吗?”
丽特走上前,弯腰进了车后排。魏枞应帮忙关上车门之后坐上了副驾驶,网约车司机确认了魏枞应的手机尾号之后,跟着导航的提示开往目的地。
两个人住在一个宾馆,但是不同的楼层里,丽特在电梯里和魏枞应道了谢,刚从电梯里出来正巧碰见穆凯拿着手机反手将房间门关上。
下一秒自己手机也响了,手机在上衣口袋里开始振动。
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手机铃声,穆凯一抬头就看见了丽特:“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出什么事情了吗?”
丽特把健身房的事情说给了他听,没有隐去魏枞应在这件事里帮自己的忙,好人好事就应该表扬。
为此,她作为一个‘受惠’的人,丽特劝他:“我觉得你真的不用这么针对他,关于你要挖走那个叫程舸的男人,我觉得他不一定有我优秀,到时候买回去也跟老马一样是个摆设。”
穆凯听着丽特的话,有些不悦,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他皮笑肉不笑:“看来他真的是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啊,丽特。”
“他的作用确实比事发时候在女人床上的你来得大。”丽特径直路过他,“你再这样两年以后合约到期,我不会选择再和你续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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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那天是个大晴天。
第二站比赛的场地很不错。
魏枞应早上起床后去健身房慢跑了半个小时,随后洗了个澡跟着张光炜他们一起去了赛车场。
照旧在比赛前给时筠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自己要比赛了。
消息发过去之后,他看见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但这几个字很快又消息了,又从‘正在输入中……’变成了她的备注。
她那几个字终究还是没发过来。
比赛开始前,张光炜照旧是对着他口头输出了一波心灵毒鸡汤。
恶心得很。
“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就冲冲冲……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最棒的,你是我的男神,你是我的心头宝,我爱死你了,不管以后如何,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支持你,那一定是我,我是你的粉丝!我永远是你的粉丝。”
魏枞应摆弄着手套,越听越嫌弃:“不接受同性的爱,要你这种男粉丝有什么用。”
张光炜还在继续:“上次比赛我们拿前三,这次继续保持。我特别相信你。”
魏枞应现在迫切地希望比赛开始,怎么裁判还不让无关人员离场呢?
他在等待线处等待比赛的开始,还没将头盔前面的前挡风镜放下,他隐隐听见旁边有人喊他。
带着头盔听不太清楚,看了一眼也没有认出那个人是谁。
对方的眼神带着攻击性,在那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然后哼了一声:“……我这次一定会赢过你的。”
说完,他发现魏枞应就这么看着他,对着他的战书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为什么不说话?”
魏枞应看着他,默几秒之后才开口:“请问你哪位?”
——你哪位?
他慷慨激昂地说了那么一大段战书,魏枞应居然不知道他哪位?
“穆凯,我他妈是穆凯。”
戴着头盔只能看见鼻子和眼睛,但是哪怕就只能看见鼻子和眼睛一瞬间魏枞应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愤怒。
魏枞应听到回答之后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感兴趣,同样对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正了正车把手,不在意,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少了黄毛还真是认不出来。”
穆凯:“你!”
预备的提示音已经出现了,穆凯没有继续和魏枞应吵架,等待着倒计时显示器出现出发的信号。
程舸站在等候区看着出发区的那些车手,虽然不是自己上场比赛,但是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辆辆车从出发线开出,程舸感觉到了腿有点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程舸拿着手机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电话接通之后,程舸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老妈的哭声:“喂……喂,儿啊,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的妈妈哭得喘不上气,程舸紧张,让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老妈先稳住情绪慢慢和他说。
然而老妈已经只知道哭,又哭又喊,程舸还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突然听见赛场上传来的刺耳的声音,观众席上的惊呼声。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产生了。
他太清楚着熟悉的刺耳的声音是代表了什么,他迈着发软的腿走到赛场旁边,黑烟已经从事发地点升起。
-
林枋在睡大觉,卧室房间昏暗,窗帘将屋外的光线彻彻底底阻挡在玻璃窗外。
睡前明明放在旁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他睡觉不注意跑到了枕头下面。
手机来电的振动和铃声搅得他睡意在脑袋里变成了头痛的导火索。
在来电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摸到手机,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弱荧光都刺眼睛,他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喂。”
也不知道蒋栩扬大晚上给他打电话干什么,有气无力地接通了电话,还不忘抱怨一句:“都这么晚了。”
“都下午三点钟了,老子两个会都开完了。”蒋栩扬吼他,吼完他蒋栩扬说正事,“你现在赶紧去起床去京郊,阿枞比赛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面抢救。”
林枋一瞬间所有的瞌睡虫都消失了,已经消失的不仅有瞌睡虫,他感觉还有自己的血压。
要不然怎么现在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林枋已经读书的时候迟到了,甚至出勤和他是否挂科挂钩的课,他都没有速度这么快的时候。
电话还没挂,林枋一边穿裤子一边往外走:“他妈的出车祸了?摔车了?死了没有?胳膊腿还在不在?”
越是着急越是不成事,车钥匙都找了好一会儿。
蒋栩扬也是上班上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了张光炜的电话,他走不开,魏枞应现在还在医院的抢救室里,张光炜联系不上魏枞应的家人才打电话给的他。
蒋栩扬:“我下午和我家老头子去投标的,晚上还要去饭局应酬,我走不开。你先去,我结束了也过去。”
魏枞应在京郊的医院抢救,林枋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枋牙都没刷,脸也没洗,风尘仆仆地开车到了京郊,照着张光炜的地址,问着路上遇见的医护人员最后找到了病房。
左肩、左手臂以及左腿都骨折了,还有脑震荡。
人已经从抢救室里出来了,现在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躺在病床上,今天晚上还有七八袋盐水等着输,陪护的人别指望能睡觉了。
亲眼看见他,林枋才松了一口气。随着放松,紧张的情绪褪下去之后,其他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枋看着床头柜上的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监测的仪器,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气得想打人:“他妈的,二十四岁。我他妈才二十四岁我都感觉我当爹了。我他妈以后小孩要跟你这样,刚从娘胎里出来我就给他腿打折了算了。”
自己气愤不已,但是病房上的人压根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复。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骂完发泄完之后,林枋好奇一件事:“怎么摔成这样?”
张光炜没有瞒他:“前面的人过弯失败摔了,跟在后面的车本能往旁边走,结果那辆躲避的车没有注意侧后方,直接和魏枞应撞了。肩膀是摔的,手臂和腿是被后面的车压的。”
光是听着张光炜的头口描述林枋都后怕,难怪时筠不能接受,换他跟这种男的谈恋爱他也早跑了。
嘴上埋怨魏枞应,但林枋还是掏出手机给蒋栩扬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人暂时还没死。
蒋栩扬在竞标结束后的庆功宴上,接到林枋的电话松了一口气:“我吃完饭过去。”
林枋让他别折腾了:“不用了,开车过来一个多小时,你明天还要上班,到时候晚上再回去也累人。阿枞这边这有我和张光炜。到时候等病情稳定点了,给他转回首府去。”
蒋栩扬没再坚持,只说首府医院这边他来打点。
林枋知道他有关系,医院的事情放心让蒋栩扬安排。
和蒋栩扬打完电话之后,林枋刚把手机放下,望着病床上仿佛在cos木乃伊的人,刚放下的手机又拿了起来。
翻找着通讯录,他给时筠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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