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性感是件技术活
“那个人是谁呀？”
“上班时间怎么会有陌生人在工作区域闲逛？他好像在监督我们？”
“嘘！别扭头，他好像看过来了！”
“诶？和他正在谈话的那个人的不是市场部新谷宽部长的个人助理夏目小姐吗？”
“你认识？”
“我……向她表白过，被拒绝了。”
“公司里还有你没有表白过的年轻好看女性吗？她能够拒绝你真是太有眼光了。”
“为什么你们俩要关心别人啊？现在这种情况能多关心关心咱们自己么……”
这里是7楼，神甲CSD部门（Consumer Software Development，家用机游戏开发部）第五小组，简称CS5组部门所在。
和其他街机游戏、网络游戏和手机游戏开发部门一样，CSD部门的每个小组其实都会同时负责着好几个系列的研发工作，只是类型上有侧重，比如CS5组便是主要偏向动作类游戏，也是这次神甲大规模裁员的重点目标群组。
从这周开始，公司已经开始逐渐找人谈话了，搞得各个部门人人自危。
或许是出于想更加低调地处理，神甲没有直接就公布一份数百人的名单，那会像往鱼池里投下一枚深水炸弹。
而是逐个约谈，但反而让员工们人人自危，提心吊胆，思绪难定，上着班最怕别人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谁也不知道那一声是叫他出去餐厅喝点儿东西，还是终结他神甲职业生涯的死亡宣判。
有种白色恐怖的氛围在公司里开始蔓延。
这样的部门，自然也成了陆启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几名美术一边工作，一边讨论着这一位从未见过的不速之客。
他们的开发环境是相对封闭的，尤其是美术和程序部门，基本上比较少能够见到公司之外的人。
很快，伴随着“哒哒哒”的声音，夏目小姐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几人面前，敲了敲其中一位的桌子，将工牌向对方展示了一下道：“松平喜人先生，你好，我是CS8组的组长特别助理夏目雅子，有时间可以跟我来会议室一趟吗？”
“CS8组？”
“对，公司刚刚成立的一个全新小组。”
“现在？”
“现在。”
“那好……”松平喜人良好的习惯，先保存了手上的工作，然后起身随夏目雅子往会议室走去。
身后的同事已经又开始了议论，但他也听不到了。
打开会议室门，里面居然坐着不少人。
主席台坐在最中间的便是刚才那名年轻人，应该就是陆启桑了，分坐在他两侧的有自己CS5组的组长古原大志，还有人事部的新田熏次长。
还有另外几人他不认识坐在左侧一列，可能也是人事部的员工。
阵势不小，让他甚至有种被审判的感觉。
“请坐，松平先生。”陆启率先开口说话，用的是英文。
松平喜人英文很不错，他曾经也在英吉利的分公司待过一段时间，交流完全没有问题，这当然也是陆启选择他的原因之一。
等他坐下，陆启道：“首先我将告诉你的是，非常遗憾你确实在这次的裁员名单里面。”
非常直截了当，而且语气平静没有起伏，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裁员机器。
松本喜人立刻望向古原大志和新田熏次长确认这个消息，但很明显从他们脸上得到的是肯定答复，他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这一瞬间他想了不少东西，结婚后就辞去了工作成为全职太太的妻子，和她肚子里预产期就在明年年初的孩子，每个月要还给银行20万円左右的房子贷款，还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妹妹。
脸一下子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甚至还会感觉到一种悲伤，自己这辈子踏踏实实本本分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就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了呢，美术很多都挺感性的。
陆启继续道：“稍微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做陆启，是一名游戏制作人，从华夏来。你可能也看到了一些新闻，这次我受到神甲公司董事会的邀请来此，组建了CS8小组，将负责一款全新动作冒险游戏的所有工作，代号‘龙后’……松平先生？松平先生！”
“啊！是的，陆启先生，对不起！”松平喜人连忙站起来九十度鞠躬致歉，刚才他完全愣神了。
“再次请坐，可以自然一些，情况没那么坏。”
“再次抱歉……”
“所以在这两个前提下，我也可以给到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可以在离职同意书上签字，基于你在神甲公司工作的年限，和任职期间为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你将会获得432万円的特殊补贴，而且可以延迟到本月月底再离开公司。”
432万円，听起来不错，但是实际情况远不如看起来这么乐观。
目前霓虹本土游戏开发尤其是3D美术人员并不紧缺，甚至还有些过剩，这本来就是个人多地窄的国度，竞争太激烈了，尤其是游戏这样成熟的行业，要去重新找工作的话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一年半前神甲上一次裁员的时候的规模不大，全公司就八人，其中CS5组也有一人，是松平喜人的一个朋友。
补偿也没有这次这么多，那位朋友离开神甲后一直在投递简历寻找新的工作机会从未间断，正式入职了一家中小型公司已经是8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且薪资水平比在神甲时还降低了40%左右。
这就是现状，因为他们这种普遍在三十岁以上的“老人”，非管理层的普通技术岗员工，在人才市场上真的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
在别人看来，没有如年轻人那般的冲劲与干劲，不如人家灵活变通，可能还思维固化，缺乏培养潜力。
没有做到管理层要么说明能力不够，要不就是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没有清晰规划，有了家庭的束缚也很难每天都加班到十点以后，隔三差五还得请个假。
在大公司神甲待过，薪水还不低，眼光也高。
没有游戏公司会喜欢招募这样的“新员工”。
而且所谓风险，就是根本吃不准啊。
那位朋友是花了8个月但好歹还找到了新工作，而谁知道他自己出去会是3个月还是就一直找不到了呢，又没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也没有抵御这样风险的资本。
所以第二个选择呢，快告诉我……松平喜人心里迫切地默念。
“第二个选择，你也可以接受我的邀请，加入到CS8组龙后项目里来。”
松平喜人抬头，看着陆启，双眼亮了起来。
陆启微微点头道：“但我也必须要向你解释，CS8组是一个临时项目组，仅仅为了龙后这一个项目设立，当项目研发完成之后CS8组也将不复存在，旗下所有员工也无法回到神甲。”
松平喜人傻了，怎么又有转折啊？这颗心刚刚才踏实了十秒钟不到，又悬起来了。
陆启继续道：“我的意思只是它作为CS8这个名字不会延续，不是说它会解散，届时我个人的公司华夏四十二科技将会在江户本地成立分公司，而整个CS8组也将会成为四十二的直属研发工作室。所有成员的职位，薪资水平等各项指标将维持在神甲的标准不变。”
松平喜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等于就是说从神甲转到四十二去工作了，而且待遇不会变动。
“你听明白了么，松平先生。”
“是的，我听明白了！”
“你最多可以考虑到本月月底给我答复，在此之前你也可以试着往其他公司投递简历。”
松平喜人看了眼自己的老领导古原大志，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发表过他的意见，一直在旁听。
而此时他看见古原大志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陆启先生，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会选择我吗？”
“我看了你的作品，认为你是一个非常有自己特点的建模师，尤其是在年轻女性的刻画上，我能从你的模型上隐约看出角色的个性，甚至脑补出她的一些背景故事，这一点并不常见。”
陆启这一周可真没闲着。
他写了《修罗战场》后续的剧本也画了分镜，直接远程和大宋工作室沟通；
产出的龙后项目的不少设计内容，世界观构建，核心玩法，战斗模式，关卡设计，当然还有不少角色和怪物的线条初稿，他现在的画技比起当初《混沌纪元》最开始丢给万康的那堆怪物，进步幅度简直不要太夸张，比高三的艺术生艺考前的突击效果还更佳。
参观了神甲特别多的部门运作，熟悉了他们使用的自研引擎“极”的使用，以及动作捕捉和音效音乐制作部门的业务流程。
研究了六十多位神甲裁员名单里面员工的信息包括个人性格，家庭背景，技术特点，以及曾经产出的作品。
比如松平喜人的房贷和待产太太，这些都是他可以增加拉人成功率的条件，不然约谈的人直接拿着补偿款选择走人，那对他来说也是浪费时间。
“不用了，陆启先生，我打算接受您的邀请，请务必让我加入CS8。”
松平喜人又站起身来，深深九十度鞠躬。
陆启满意道：“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合作完成一款优秀的游戏。”
又向夏目雅子点点头，夏目雅子立刻拿出一份文件走向松平喜人：“松平先生，这是一份意向书，你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你可以在上面签下你的名字。”
因为四十二霓虹江户分公司目前还根本不存在，而且开工资的也是神甲，陆启也无法提供劳动合同，暂时只能有合作意向。
一般来说意向书通常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如果一方已经履行了其中的部分义务那就会被霓虹法律支持了，陆启所履行的那部分就是将他们招募进入CS8组，暂时不会被神甲辞退。
而对方需要履行的则是在龙后项目结束后，顺利完成到四十二分公司的入职流程。
还是需要有个约束，不然到时候做完对方拍屁股走人，陆启找谁说理去？
意向文件就没有劳动合同那么长了，松平喜人三两下就看完了，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目雅子此时又直接打开了投影仪，已经连接好笔记本电脑，现在上面显示着一张角色原画，说原画有些过分，虽然有粗略的上色，但也就算是草稿吧。
那是一个介于少女和御姐之间的女性，陆启给出了正反两面的全身图，另外还有一把差不多和她一样高的长刀，应该就是其使用的初始武器。
体型上大部分属于完全的精致的少女体型，无论从脸庞还是纤细腰肢和手臂都在传达这一点，但背面图裙摆之间显露出的一部分臀部和大腿又多少有点儿御姐感，比一般的少女要丰满圆润一些。
古原大志和新田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幅草稿图。
他两的反应都差不多，不过目前的重点并非在草稿图上，而是另一个特别出乎他们意料的地方……陆桑，不是人事流程的约谈么，怎么瞬间就变成项目研发会议了？
这一点儿渲染都没有，人家那边儿一签字就直接把东西掏出来了，这是什么操作啊？
不过……是不是这也可以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四十二的效率那么高……
当事人松平喜人更是大为震撼，五分钟之前他还在担心被扫地出门漂泊无疑，自己的那个小家失去经济来源，然而五分钟之后，都要开始接触新项目的实际内容了。
根本就没给什么情绪转换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就从这个角色身上，他就看到一种非常矛盾，但是特别有吸引力的特质。
草稿上陆启除了正反面两个全身图，还额外画出了一些细节的部分。
收束的高领口，纯白的短发，深黑的改良哥特裙，泡泡袖，完全遮挡了手部肌肤的手套，这些都是非常禁欲系的设定。
然而胸前的部分镂空花纹，露背设计，开叉开得特别高的裙摆，细节点出的粉红色彩的丰润双唇，脸上的红晕，嘴角的美人痣，还有高筒靴里冒出头的黑色丝袜将大腿肉勒出来的凹陷。
又完全展现出的是彻底的性感。
包括那把巨大的长刀，融合在一起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具有Anime特色的人设。
在霓虹没有“二次元”的叫法，他们管这个叫做ACG或者Anime，而这个角色就非常符合其中的一些“萌点”，比如使用重型武器的柔弱少女，普通人可能不是很懂但同样能感受到一种强烈对比的美感。
“这个……是龙后项目里的角色吗？”
“是的，而且是主角。”
“那是一个女性主角的游戏？”
“为什么不呢，你不喜欢看到战斗的美少女吗？”
古原大志却打断道：“陆启先生，但这个形象会不会被批评说过于‘卖肉’了？”
虽然不是他CS5组的项目，但作为神甲的员工，他也觉得有必要提出自己的担忧，这也是他看到这个角色形象的第一反应。
神甲的很多游戏会被媒体和玩家批评过太硬核，玩法老旧，毫无新意，游戏内容少主线不明确，所有的批评都收到过，但真的很少有人说他们卖肉。
“古原先生，首先很多其他公司的游戏里比这穿得更少的角色少了么？并没有，甚至还有一些直接穿着比基尼上场打斗射击的不是么？不过你能感觉得到她很性感这一点我很满意，说明这个设计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但性感和卖肉是两回事情，要做出真正的性感是一件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比如这个眼罩，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让我们游戏的主角蒙住双眼么？”
“为什么？”古原大志问道，还挺配合。
陆启也起身走向了投影屏，宛如上课一般指着眼罩道：“从角色塑造的角度来看，眼罩往往是向人传达‘情绪隐藏’，‘背负秘密’和‘不善表达’这些角色特质的，首先让她天然就拥有一种距离感。而从形象设计上玩家们同样也会好奇眼罩下面这个脸庞近乎完美的少女的眼睛，会是什么样颜色，又应该是多么明亮，有距离感之后就会产生探索欲。这是一种朦胧美，是用一种神秘感去驱使玩家们的好奇心，由此来引发的官能挑逗。”
“这样的解释，你还会觉得这是个卖肉的角色么？”
古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但是看起来似乎并不完全被说服的样子。
陆启继续：“古原先生，在我们华夏也将一个人分为外在美和内在美，但往往外在条件，简单来说就是脸蛋和身材往往决定了我们是否愿意去了解对方的思想和内在，我想这个无论是在华夏还是霓虹或者放眼全世界，大多数情况都是相通的。”
“是不是卖肉的作品，另外还有一点当然也是看游戏是否好玩，故事是不是能吸引人，角色们的人设是不是能够立得住，这些方面我同样非常有信心，但前提是需要玩家们先进入到游戏中才能了解到。我所预期的是游戏发售的初期玩家们热衷于讨论里面的角色形象，但时间久了，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讨玩法，关卡，战斗连招技术，世界观设定，而游戏本身也会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
“以神甲现在的情况，是需要有一个能突破常规的点的，你认为呢。”
即使社长大川一熊完全赋予了他在项目内容上说一不二的权利，但出于公司各个项目组之间的团结，他还是愿意给古原大志解释一番。
古原也并不是笨蛋，好歹也是神甲自己培养的制作人之一，很快自己便也想通了。
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陆启的理由，也表达了为他讲解的感谢。
在霓虹的游戏里卖弄性感比较常见，也就是神甲这样硬派传统的公司不容易绕得过弯来，不过还是挺好的，至少要是在国内，陆启可不一定敢做这个，韩秀珍再看好他多半也是不可能放行的。
而在旁一直旁听的另外几人，现在心里也想的也是，学到了。
其实霓虹游戏厂商向来是非常注重角色设定的，只是近些年来显得是有些千篇一律，仿佛都是一个套路故事里做出来的一样，尤其是RPG里，特别多的主角都是个没什么个性可言的弱质少年，然后慢慢成长，一路收集伙伴，而后来即使等级上去，实力变强了，地位提高了，他也还是一样的优柔寡断。
说到底还是思考不够，而陆启提供的思考过程是全方位的，像是眼罩这个点，便是他们从未想过的角度和深度。
夏目雅子作为一名女性，即使不关注分叉裙摆的情况下，也仍有兴趣去了解那眼罩底下藏着的是什么秘密。
陆启回到座位坐下，继续对松平喜人交代工作：“草稿上写了一些我对材质的要求，维多利亚裙我需要有天鹅绒的质感来凸显她优雅的一部分，高筒靴要皮质这些都写在上面了，同时我需要有一个阴影层，好增加角色和衣服被打湿时候的效果。”
“好的，我可以做到。”松平喜人连忙大声道。
“另外我可能需要你加入一些自己的思考来进行表达，她是一个战士，但同时也是个易碎品，洋娃娃，应该有一种脆弱的精致美感，可以增加玩家游戏时的保护欲。比如裙摆和手套上的花纹，不同光线下的材质质感和光泽，但这部分优先级并不高，你需要先做的是完成一个可以放进‘极’引擎中被驱动的模型，在你看来多长时间比较合适？”
“呃……大概一周时间？”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纯粹建模工作，陆启给的草稿比较粗略，一些细节都需要松平喜人自己去设计完善。
“可以，那么夏目小姐请把资料发到松平先生的内网邮箱里。”
“好的，组长。”
“松平先生你可以回去开始工作了，这周开始CS8组会陆续有人加入，我们会搬到9楼那个空置的办公室里，夏目小姐稍后会和你沟通你的座位。”
“好的！”松平喜人站起身来，又是九十度的鞠躬，然后作出一副干劲满满的表情出去了。
夏目雅子跟在他身后而去，过了一分多钟，又带回来一个场景美术。
“椎名小姐，请坐。”
“首先我将告诉你的是，非常遗憾你确实在这次的裁员名单里面。”
又是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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