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魇
“你有梦魇吗?”
江霁垂着头,喃喃道:“我没有。”
问他的那人哂笑一声,转而冷冰冰地告诉他:“不,你有。”
那人的话一遍遍回响,像一根根刺穿透江霁的耳膜,不断鼓动、回响。
他怒斥:“我没有我没有。”继而抬起头,在茫茫白雾里失了神。
声音止,白雾也逐渐散开。
江霁看到了白墙黛瓦,藏在茫茫白雾里,搁在心底里数十年的白墙黛瓦。
他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方院落,隔着薄雾,僵如木头。
少顷,院落里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哽咽、不舍的话语:“儿,娘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啪——
满室的寂静和昏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碎,连药草的香味似乎都比之前更盛了。
江霁大睁着眼躺在竹摇椅上,呼吸急促。摇椅托着他微微摇晃,发出缓慢又沉重的吱呀声。
他是被吓醒的,不同于往常的警觉和敏锐,这一次,他迟迟缓不过神来。
咚咚咚……
叩门声把江霁彻底拉了回来,他盯着那扇古旧的木门,一动不动。
三更半夜,若是来治病抓药的人,定会急得拍门,开口大喊。但门外的人似乎并不着急。
江霁扶住竹摇椅缓慢起身,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谁?”江霁沉声问。
门外人声音有些苍老,笑讲:“江老板,是我啊,老刘叔。”
老刘叔?
江霁眸中的波涛逐渐平静,转而眉头又生了起伏。
听老刘叔的语气,颇为轻松,不像是身体不舒服来找他的。他一开药铺的,除了治病救人,自问没别的本事,那这半夜三更的,老刘叔来找他做什么?
没了方才惊醒后的失神和落寞,江霁又恢复了往常的敏锐,警觉。
他拉开两扇古旧的木门,看到门口的老叟背对皎月,华发上镀了一层薄而柔的银光,经过岁月洗礼的面容上挂着和蔼的笑,沟沟壑壑的双手里捧了一盘月饼。
江霁有片刻怔愣,随后恢复如常,问:“老刘叔,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老刘叔抬了抬手,示意江霁吃月饼,“我呀睡不着,做了点月饼,又找不到人一起吃,想着你来松城许久了,时常也一人。”
说到此处,老刘叔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去,“往年都是丫头来做月饼……”今年的中秋,却只有他一个人做。
江霁看着一时哽咽失语的老人,老人黯然的眸子里淌过一条波涛翻滚的暗河,就快顺着沟壑溢出来了。
他抬手想要为这位老人揩去眼泪,还未触及,便闻得一阵曲声。
曲声起,老刘叔也恍若变了个人似的。原本黯然的眸子亮起锐利的光,咬牙切齿举起手中的瓷盘往江霁额头砸去。
危机来临,江霁敛回目光,快速侧头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老刘叔砸了个空,一个趔趄往前扑去,盘子也慌乱飞了出去,成了渣。
江霁手快,迅速扯住老刘叔的衣衫,将他拉了回来。
老刘叔狂躁不安,目露凶光,嘴里头一个劲儿嚷着:“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双手还握成拳,闷声砸向江霁的胸膛。
江霁看着那双浑浊的眼,那里面是埋怨,悔意,希冀。那些东西埋在心里太久,成了欲望,又任由其生根发芽,逐渐成了魇。
老刘叔入了魇,他料想与这曲声有关。
江霁扫视了空荡的巷道和屋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背后作怪的人定是要揪出来的,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救老刘叔。
老刘叔乱动,眼里头只有攻击。江霁抬起右腕,唰一声,袖间一根红线蜿蜒伸出,把失控的老刘叔捆得结结实实。
江霁仔细观察他的双眼,尚有神采,此刻还在大嚷大叫,情绪也在。与他方才料想的一样,是被曲声控制了。
没有被养成魇,那就好办了。
江霁左手食指捻过右手手腕的红绳,玉质的小铃铛在袖间抖动,发出铃铃脆响。令人如同身在山野间,被轻风撩了额;又像在清泉边,被清泉洗了脸,润了心肠。
老刘叔现下就是那样的感觉,暴躁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
但这还不够,他依然还在魇中。
说时迟,那时快,江霁一指指向老刘叔额心。伴随着铃响,指腹与额头间迸发出微红的光,如同烟花一般,一闪而过。
微光散后,老刘叔终于“消停”了,躺在江霁的摇椅上睡了过去。
解决了这茬子,就该解决外面那茬子了。
江霁走入街巷,四下里只剩那妖魅诡异的曲声,挑弄人的心弦,试图勾出人心深处最晦暗的秘密。他暗自吐出一口气,沉下心来,镇定地对曲声背后的主人讲:“你造的魇破了,出来吧。”
曲声果然停了。
不远处,高过屋顶的树桠微微晃动了几下,像蛰伏于夜色中的鬼魅,搅碎了团圆夜的光。
漆黑的斗篷在空中飘舞,月光打在白的瘆人的面具上,发出幽冷的光。藏在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暗如深渊,窥伺着江霁的一举一动。
是的,江霁的确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但他不畏惧,他还要将深渊瞧个仔细。
除了穿着和眼睛以外,江霁发现“深渊”的手中握着一只短笛,今夜诡异的曲声大抵就是由那只纯白短笛奏响的。
以曲子来控制人入魇,这是江霁学习识魇术以来第一次见。
他再次同“深渊”对视,“深渊”一动不动,似乎有足够的耐心和他这么耗着。
江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是速战速决,这一次也不会列外。
他掀起灰蓝色的长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的那堵墙,蹭蹭几步蹬墙而上。
于此同时,屋顶的面具人转身,脚尖一掂,身体便轻盈跃起向前飞了两米。
江霁在面具人身后追赶,踩得瓦片碎响,而面具人所过之处,瓦片无一损坏。
对方轻功太好。这一点,江霁不得不承认。
东方将白,码头人烟尚少,数艘承载货物的船只空荡荡停摆在粼粼水面上。
面具人落停在一艘蓬船上,船底瞬间荡起涟漪,一圈圈蔓延至被遗忘的远方。
江霁落在码头上,与面具人之间隔了三艘船。这并不算远的距离,却因为江的缘故,被拉得老长,也让江霁失去了战斗的最佳位置和最佳时机。
江风起,水面起了层层波纹,在破晓的第一束光洒向江面时,江霁听到了“咚”的声响,看到了黑色斗篷湮没在无际江水中。
这是什么路数?
追了一晚上,就为了将他引到渡口,看其跳江?
江霁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来者的目的绝不止于此。
在快速思考后,江霁一个猛子扎进了江中。
太阳升起,沉寂了一夜的码头逐渐变得哄闹,人声、哨子声、划水声全都揉在了一起,将水中的秘密日复一日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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