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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剑与刀


翌日清晨,夏倾望着紫檀木桌上的黑色糊状物体,陷入了沉思。

        难道现在皇宫连正常的吃食都不愿意给她了么?夏倾冷笑一声,连着一个华丽的釉蓝瓷盘,面无表情地把黑糊糊扔进了秽物桶。

        她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需要别人拿这种东西施舍自己。

        一炷香后,夏倾敲响了一百二十四号的门。俗话说得好,蹭吃骗喝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门打开了,却不见老人看似慈爱的面容,一道寒光直劈而下,带起泱泱飞尘,刀锋所触,却只剩寂空。

        下一秒,刀剑相撞,又立刻分开。银白色的刀背带着剑锋一起震颤,发出泉水激石般的声响,刀尖还未触到夏倾的外裳便向后回转,深蓝罩衫却已然从一点开始碎裂,化作片片翩然欲飞的玉蝶。那边霜剑却只防不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虚影。

        霎那间,杀机尽退,老妪嗔骂道,“汝真乃狡诈之人,我何时答应要做你师父了?再说,你以前没有师父么,怎么胡乱相认?”原来刚才夏倾在空中虚虚反画了六个字“师父宝刀未老”

        夏倾不客气地坐下,随手把桌子移到正中间,“师父要是不想当我师父,就不会一进来就试我武功了,还特意把桌子挪到了一边,再说我师父可不喜欢我叫他师父,更不会阻拦我再找一个师父,师父想来也不会介意我之前有过师父的吧。”她这几句师父来师父去,像绕口令一样绕的人头晕。

        对面人又奇道,“你就不怕我是对你起了杀心?”

        “若是真起了杀心,刚才碎的就不是一件破衣服,而是,让我猜猜,”夏倾比划了一下,“我的内脏,更何况,这个问题上次我来时已经和你探讨过了,你的心不够狠。”她阿嬷也不叫了,您也不说了,摇着食指,哪像刚见到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总不能真叫你一百二十四号吧?”

        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起过了,老人显然犹豫了一下,短短三个字,在唇齿间辗转了数次,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待到终于开口时,那声音却是如此的生硬艰涩,“我原本叫李静婉。”

        她叫李静婉,生于江南。父母希望她安静柔婉,让她学女红,读《女诫》。可是乱世中,一个九品小官是无法护住什么人的。从苏州到北直隶,她被一直隐在暗处的旗斋首领看中,威逼利诱要带她走。父亲千不愿万不甘,却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

        红装裹身,粉黛百般描摹,她还是被送进了旗斋,有个中年女子拿着本子进来,问她姓氏户籍,递给她了个小铁牌,淡淡地、高高在上地吩咐道,“以后你就叫一百二十四号。”她这才知道,自己进来,是要被当作死士

        这里简直像个监牢,日复一日地训练八个时辰以上,睡得是冰冷肮脏的稻草。跌倒了、骨头折了、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这都不算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吊着,就得站起来继续打,或是挨打。要是真没气了,下一秒就会被丢出去喂狼。

        他们不会给你请郎中,那样太费银两。每一道已经结痂或是还未结痂的伤都在叫嚣着疼,可她是最不怕苦的那个。刀枪剑戟撞击的声音使她兴奋,变幻无穷的招式让她着迷,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起那么一个温顺的名字,因为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温顺的人。

        于是她在阴暗潮湿的铁笼子里,用嘶哑的嗓音轻喃,再来一场。外边有花钱来买乐子的王侯便哈哈大笑,好!好!再来一场!

        有人开了赌局,一句话间便定了一处房屋田地,好多人押她赢。于是也开始有人给她治伤,一百五十个女子最后只剩了不到二十个,各个面容姣好,身段玲珑。重见天日那一天,斋主亲自过来查验,经过她时,目光顿了顿,让人把她留下,放到了自己身边。

        他主动提出要教她别的武功,可以自己挑一件称心的兵器。也不用去做完不成任务必死的死士,可以改去做杀手。她笑了,只说好。

        她拿着他送她的那把宝刀,用着他教给她的刀法,在他平时练功的房间里,轻而易举地杀了他。血染红了白色缎子的窗纱,像是凌霜寒梅,绽放在秋天的寒梅。

        她从没觉得自己是凤凰,但她把那一天叫做涅槃。凡人浴血,亦可涅槃重生。

        她是个武痴,那小丫头和自己很像,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她用袖子掩着半张脸吃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把刀,扯东扯西的聊了半天,却半个字也没提起它,还以为瞒的自己不知道。明明她自己不常使刀,却还是想要。她有足够的野心,这很好,像当年的自己,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去拿。

        李静婉定了定心神,“你想学哪招?我刚才使得每一刀都有自己的名字,你猜对了我才教你。”

        夏倾打了个哈欠,“本来我就是来这里吃个饭,对你的独家秘籍可是不怎么感兴趣。你喜欢刀,我却更喜欢剑和银针。师父不如就教我那个破茧吧,看起来倒是挺好玩儿的。”

        李静婉一愣,“你……”你猜的怎么这么准,她倒是聪明,没贪多。她以前的路数偏飘逸轻盈,偏稳的招式她练起来不容易,还会被对手抓到破绽。那招破茧用好了,可以一招致命。

        可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她,“没猜对。”

        夏倾了然一笑,“我又没猜对,师父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招?”

        李静婉一跺脚,“反正就是没猜对。我没一招叫什么破茧的。”

        素剑出鞘,轻轻点上她面前的棵棵青葱,一触即离,剑气将它推的稍微有些远,然后,便是破裂。李静婉能感觉到她现在只是用内力驱着剑让它震碎,运力的方向也只是仿了六分。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一幅画,但就连她自己也不敢保证,只见过一次,就可以将它描摹地如此相像。

        你是个武痴,焉知我不是?六岁习武,鸡鸣声未至而起,华月已中天而寝。若真只是为了报仇,就算她心智再成熟,也绝对坚持不下来,而是会去寻求别的法子。

        李静婉呆呆地看了她半晌,伸手想摘下她的面具,却被夏倾闪身躲开,就是再一见如故,聊的开怀,她也没忘了防备。

        “剑的走势不对,应当这样……”很快,屋里便只余了簌簌的声响,像是雪落在了小山坡上,梧桐叶飘进了池塘水,风卷起晚夏的片片落红,促织在荒草中跳啊跳,不知疲倦。

        世间简直再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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