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在说谎
许芳看着面前和自己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眼瞪得像硬币一样大，呼吸越来越急促，双腿发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妈妈。”这个词对于陈鬼鬼来说很奇怪，他从来没说出来过这个词，就像方毅然说出“哥哥”一词一样别扭。
许芳扶着石桌，颤抖着站了起来，双手向陈鬼鬼的面颊伸去，陈鬼鬼胆怯，母亲的一双手直接透过了他无实质的灵体，她一愣，苦笑着收回了手，才细细地注意到了少年的脚飘起在离地约莫一两寸的地方，阳光照射过来，他的肌肤上出现一大片正常人不会有的闪耀，却没在草地上留下一点阴影。
“我已经死了。”陈鬼鬼面无表情道。
许芳双眼通红，机械地点着沉重的头：“我知道……妈妈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眼泪顺着她眼角向下延伸的皱纹缓缓流下。
“……”看着许芳痛苦，陈鬼鬼并无什么悲伤的情绪，母爱是何物？他从来没感受过，许芳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妈妈”一词代指的女人。
方毅然开口道：“妈，你能说一下哥哥的死因吗？否则哥哥就入不了轮回了。“
许芳大喘着气点了点头，又扶着石桌坐了下来，重新整理好情绪，她开口道：
“当年我生下你们……你们是一对双胞胎……”
……
“出来了一点点！！这……这婴儿怎么是横着的？！快……”
“哇啊！呜啊——”气氛焦急的产房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像圣光照射在苍白的四壁。
“出来了出来了！”护士欣喜地喊着，想抱起这个浑身血污的小不点，转眼面如菜色道：“连着的……两个是连着的！”
……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出生资料记录的“xx双胞胎”或许就是“连体双胞胎”。
方毅然满眼的不敢相信，左手抬起，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右胸外侧。
和陈鬼鬼的疤痕相反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检查时没有检查出来是连体的，只知道是两个孕囊，本以为是普通双胞胎，没想到……”许芳痛心疾首道。
……
“方先生，孩子的情况很特殊，两个孩子都四肢健全，只是……”
“只是什么！”
“心脏……兄弟俩共用的是同一个心脏，如果不做分离手术，恐怕两个都活不了几年……做分离手术的话，倒是很有希望让获得心脏的一方活下来，但，必须要舍弃一个了……”
“那大夫你的建议是？……”
……
许芳紧张地揪着她名牌衣服的衣角，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医生说毅儿的身体状况要更好一点，所以……”
“哈……哈哈哈！”陈鬼鬼的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原来是这样啊……那……后来还有什么事发生么？”
“嗯……没有了，就这些了，后来就是手术和正常的相关手续了……”许芳低下头，几滴泪水打在脚边的野草尖上。
陈鬼鬼一星一点地在二人面前化为碎片，千千万万个碎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飘起，微风徐徐拂过，最后什么也没留下了。
“他，现在是投胎去了？”
方毅然看着母亲，眼中生出几分令人难懂的情绪：“应该吧……”
……
陈鬼鬼向我走来，一双眸子满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走吧。”
我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啦，现在知道了死因就可以入轮回了呀。”
“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陈鬼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如果是真的，那为何我是只水鬼？”
！
“她在说谎！”我惊讶道，“要不……再去找她问问清楚。”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她既然不愿意说真话……那就这样吧……”陈鬼鬼拉起我的小臂使我的步伐变得快得许多，“反正……就算找不到死因也能给你换个凡人愿望……”
我敲敲他的脑袋，道：“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如果你找不到死因，你两年后会怎么样？！”
陈鬼鬼停下来，看着我，浅浅笑道：“那灵体也要消失了，再也没有我了。”
我一愣，刚想说些什么，陈鬼鬼突然将我打横抱起。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我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又羞又恼道，“陈鬼鬼你疯啦！你个变态！”
“嘘嘘嘘！虽然大家现在看不见我们，但是你的声音还是会被听见呀！”陈鬼鬼低下头看着我，贱贱地笑起来。
果然，路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周围，但是却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我扭头狠狠地咬了下他的手臂。
他吃痛大叫起来，然后一下子飞到了很高的空中，我看着地面越来越远，地上的事物越变越小，最后我们两人的位置高过了下面的行人，高过了来往的公共汽车，甚至高过许多低矮的房屋。
我恐高，他停下的时候我也紧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呜咽道：“你……干什么突然这样……”
陈鬼鬼冷笑一声道：“既然之后一定会死，也不用在乎什么惩罚，也没有什么下辈子之说。那不如现在及时行乐？你说是吧？”
我闻言，惊恐地睁开眼看他，太阳刺眼地照过来，他的脸背着光，显得阴郁又病态。
他盯着我的双眸，威胁道：“别咬，不然扔下去。”
我心里一凉，面前少年的性格突如其来的大转变，使我不敢再出一言，我将脸重新埋回他的臂弯，不自觉眼中湿润了些。
感到风呼啸而过，我知道他也许开始往某些地方飞去了。我带着哭腔喃喃道：“你要去哪？”
他嗤嗤地笑了下：“把你带去海边，然后就在夕阳光的照耀下……‘扑通！’你就从太阳边上掉进水里，然后我就看着你挣扎，看着你被一点一点漫过去，看着你吞下一大口一大口的海水，看着你因为胃和肺都充满了水沉下去，然后……看着你你一点点失去氧气，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
这时，耳边传来海浪的咆哮声，并且越来越大声……
我难忍恐惧，睁开眼看向他，只见他一双眼眸都变得猩红。
“拜拜。陈婷婷。”
他松开手，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那张雪白俊美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他的身后卷起滔天巨浪，只露出一小半火红的夕阳，他就在那夕阳的背景下，俯视着我，扯着嘴角得意地笑。
扑通！
我落入海里，可我完全不会游泳，出于本能双手疯狂乱挥舞，浪花四溅起，接着又卷来一个猛浪，将我完全吞并了。
他说的没错，我的口鼻都不断涌入海水，我看着面前翻涌的水域，眼前冒起大大小小的水泡，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透过起伏的海面，陈鬼鬼的身形和夕阳在我眼中都变得扭曲。
噢，原来你被淹没时，是这样的感受啊。
这十几年如同放电影般在眼前闪过，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那些害怕却没能反击的人，那个喜欢却没有去表明心意的男孩……
怎么最后一幕在那片虚无水域，怎么阳光透过水面撒下来，怎么你的皮肤会闪起一片亮晶晶……哦，这是最后一次做那个噩梦的场景，原来是你救的我……
可是现在你也离我而去。
谁来……
救救我……
……
方毅然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
“妈。”
“怎么了毅儿？”
“我在产道里，比他晚出生几个小时；心脏就在他的左侧，可是在我的右侧；我小时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毅儿，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要骗我……和他？”
“别说了……别说了……妈妈确实对不起你们，但是……别问了……别问了……”许芳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方父搂着妻子，轻拍着她的后背，厉声道：“毅儿，这件事你莫要再过问了！当初我们有自己的选择，更何况，现在活着的是你不是吗？！”
……
“水荷，她怎么样？”
——“你去得很及时，肺部没有什么损伤，积水已经排出很多，没什么大碍了。大概明天能醒吧。”
“啊，那就好。”
——“亲爱的，这个女学生是你班上的吗？”
“嗯……”
——“哎，你真是个好老师啊。”
“她是……我的学生啊。”
——“对了，那个灵体呢？”
“又差点变成厉鬼了，放心，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他生性柔和怯弱，而且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灵体也没什么性质变异的趋势，已经是克制得很好的那一类鬼了……可就算这样情绪激动时还是会发狂失去理智，看来阴界的新政策还是很有必要啊……”
余曦话锋一转，一双眼眸里失去了希冀：“水荷，小月看到的，和我算到的……他们的未来里有你，你在研制时光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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