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茫然
池霁心情忽然异常复杂。
他转头注视着那架一尘不染的钢琴，低声问：“我们认识之前你就经常偷听我弹琴？”
陆长明站在原地扣扣手指，老实巴交的说：“也不能说偷吧，多难听，我就不能是偶然路过吗……其实我每次都是光明正大的看的，是你弹的太认真，好像自动打开结界一样从来都没发现我在听。”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自己当年在那间琴房练琴的时候，这个人基本上次次都在。
当年和陆长明认识之后的时间线池霁记得很清楚。
他喜欢一个人待在琴房的原因就是因为不喜欢和人交流接触，但自从认识陆长明之后，只要一到课余时间，这个人就总是执著的缠上来，状况不断，让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躲起来。
那间琴房，他认识陆长明之后就没再去过了。
所以当年在认识之前，陆长明就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练琴的时候不止一次的伫立在窗户边偷偷地看。
印象中那间琴房的窗户刚好在侧后方，他弹琴的时候一向比较专注，从没有刻意的留意过。
看到池霁长时间沉默着不说话，陆长明忽然紧张到了极点，生怕对方一气之下直接拉着行李箱转头就走。
于是他提前一步预判率先抓住了行李箱拉杆，然后走上前一步注视着池霁的眼睛道歉。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我一开始真的只是偶然路过，有一回下课之后教学楼厕所人太多要排队可我实在憋不住就跑到隔壁楼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弹琴的声音，闲着没事就顺着找过去了。”
在陆长明灼热的目光下，池霁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头和他对视，在他话音落后眸光微动，但还是没有说话。
见池霁表情没什么变化，陆长明不自觉攥紧拉杆，努力组织着语言解释道：“从小到大上过那么多节声乐课我都对音乐没什么感觉，那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被旋律打动。而且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弹钢琴的时候那么好看又专注认真，就像童话里写的小王子一样。那时我隔着窗户偷偷看你，控制不住就会脑补你长大之后继承王位迎娶公主的场景，晚上还梦见自己变成恶龙去抢婚……”
说着说着，陆长明通过池霁表情细微的变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跑题，舌头赶紧打了个急转弯绕回来。
“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我确实不该瞒着你，但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那时候学校好多人都想巴结你，但我没什么坏心眼也不图什么，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而已，后来和你交朋友也是真心的。”
骤然得知当年自以为的独处空间一直都有第二个人存在，而且后来认识之后对方也没有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心情复杂是难免的。
但池霁并不觉得生气。
如果那时弹琴的时候发现陆长明在偷看当场抓包，他肯定会觉得无比尴尬，别说做朋友，不讨厌这个人都已经很勉强了。
可在此时此刻的时间线知道这些，再像录音机倒带那样回想当年发生的一切，感触完全不一样。
记忆里那个总是一个人坐在琴房里只有钢琴陪伴的自己，好像显得没那么孤独了。
凝望着陆长明真诚又认真道歉的神情，池霁垂眼注视着这架对自己来说熟悉到极点的钢琴，抬手轻轻抚过黑白相间的琴键，随手缓慢的按下某个和弦。
c7清脆悦耳的琴声在客厅回荡，池霁的音感瞬间听出这架钢琴的音色和当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可见被养护的很好。
客厅在装修的时候应该也有认真考虑过琴声的传播和降噪，萦绕在耳边的回声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池霁忽然想起来，翟英说过陆长明是歌手出道。
重逢这么久，他竟还没有听过陆长明的歌。
一开始是因为艺人种类很多不知道陆长明在干什么，后来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太多，忙忘了。
因为池霁一直不说话，陆长明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见他伸手触碰琴键才干咳了两声，小心的说道：“你要是喜欢这琴，以后归你。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弹着玩儿。”
眼前的钢琴刚好满足年少情怀。
脚下的拖鞋刚好合脚不大不小。
周围的装修细节设计刚好是自己心目中的完美舒适圈。
一切的一切，都给他一种真的回了家的错觉。
池霁一开始还不太明白茅晓那句“你插翅难飞”的意思，现在总算有些理解了。
这简直像是盗墓贼踩到机关误入藏宝洞。
重点不是能不能逃，而是想不想逃。
池霁轻轻地合上琴盖，抬头望着陆长明，淡淡道：“你不喜欢这琴吗？”
“啊？”陆长明被问愣了，一时竟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喜欢，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就……还行，马马虎虎。君子不夺人所好嘛，你要是喜欢我肯定不跟你抢。”
“就放这吧。”
池霁嘴角动了动，转过身：“我的卧室在哪，带我去看看吧。”
闻言，陆长明头顶的小天线立刻支棱了起来，周边气场恢复阳光普照，自带星光滤镜，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跟在池霁身后殷勤的介绍道。
“这房子买的还挺大的，几百平的复式，一楼是客厅厨房会客室，二楼是卧室书房健身房衣帽间还有摄影棚，再往上还有个阁楼小阳台。我工作忙平常一般不怎么打理，你喜欢的话可以种一些花花草草什么的，种菜也行，小心台阶。”
池霁一边听一边踏上台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行李箱的时候回头想要拿，结果被陆长明一把扛起来并坚定拒绝了。
由于实在是拗不过他，池霁只好放弃，转过身抬起头准备观察一下二楼的格局，结果一眼就看到茅晓趴在客厅上方的二楼围栏，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撑着头姨母笑满脸陶醉的望着自己和陆长明。
“陆哥，我真诚推荐你和池先生一起去拍耽改剧。播放量不破纪录，我直接头朝下从这里跳下去。”
池霁一时没能明白，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陆长明：“什么剧？”
“小丫头片子乱说的，没什么没什么。”陆长明疯狂摇头，扛着箱子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台阶，嫌弃的对茅晓摆摆手，“没你啥事，别在这杵着了，上班去。”
茅晓瞪大眼睛对着他摊手，表情好像在说“我现在tm难道不是在上班？”
陆长明快速爬上楼梯到二楼，放下沉重的行李箱之后大气都不带喘的，背对着池霁朝茅晓挤眼睛使了个眼色，假装疾言厉色的批评道。
“真以为领着五位数的工资可以跟着我一起放假撸猫撸狗享清福？公司人手够不够用心里没数？我明年资源要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麻利干活去。”
茅晓心神领会，冷哼了一声拿着茶壶下楼梯扭头就走。
“正好不想伺候傻逼了。”
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闭的声音，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池霁和陆长明两个人。
池霁扶着楼梯收回视线，压根不知道俩人在闹哪出，一边继续上楼一边问道：“她是不是生气了？”
陆长明把行李箱拉杆扯出来，笑容满面的摆摆手：“没有的事，这丫头就这样，整天骂我，跟我欠她似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池霁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她的老板吗，她为什么这样态度对你。”
陆长明拉着箱子领着他往前走，随口说道：“这姑娘她爹跟我爹俩人是朋友，毕业之后受不了家里人催婚，某次酒会听说我常年东奔西跑不着家的工作性质，为了逃婚铁了心跑来要给我打工。我爹的面子不给也得给，只能这么带着她了。小丫头倒也挺机灵，该办的事能办明白，就是被全家人宠着长大难免沾点大小姐脾气，对我特别不客气。”
池霁了然，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可以理解。”
“她这样的其实最合适这个工作，我平时忙起来跑通告的时候光是助理就有三个，就这还不一定忙得过来。”
说着，陆长明耸了耸肩，长叹了一声：“明星助理筛选的严格程度估计能超过你的总裁助理，因为需要做的工作又多又杂，每天还得和花枝招展的明星待在一块儿，和其他魅力四射的明星打交道，必须公事公办断情绝爱，不然一不留神动了心，别提有多耽误事儿。像茅晓这样的，特合适。”
这道理通俗易懂，到也很好理解。
茅晓这姑娘性格确实不错，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人也开朗。
池霁不是没有见过心眼多的女孩子，也一向不太喜欢那种扭捏做作样子，短暂交流和接触下来对茅晓的印象倒是还不错。
不过回忆起茅晓进了陆长明家里之后找拖鞋换时的熟稔和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的从容和自然，结合刚才陆长明对茅晓的介绍，池霁忽然问道。
“你们总是在一起吗？她平时也会住在你这吗？”
“嗯？”
陆长明脚步一顿，转头望向池霁，快速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之后疯狂摇头。
“当然没有啊，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跟我住。”说到这，陆长明意识到自己不能对池霁撒谎，于是相当老实的坦白道，“不过公众人物很多地方肯定还是需要注意的，我身边无论是否在工作时间都需要一直有人跟着，必要的时候去做我不方便做的事，说我不方便说的话。所以除了在家里这种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要出这扇门，大部分时候她都会跟着，这是她的工作。”
池霁打量着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的问：“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她怎么不在？”
闻言，陆长明勾起唇角笑了笑：“我是人又不是提线木偶，私人空间总归还是有的。更何况那是跟你在一起，你哪怕和我单独相处都放不开，我怎么可能会带她这么个拖油瓶见你呢，脑子稍微正常点都干不出来这事儿来。你放心，我吩咐过了，以后除非工作上必要的走动她不会经常来晃悠，家里肯定是清净的。”
池霁愣了愣。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询问这些问题的初衷似乎并不是为了听这些。
陆长明刚才透露了许多信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可他没能从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他究竟想问什么？
读取出池霁神情中的茫然之后，陆长明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没有到点上。
但他确实已经尽可能把这些说的十分详细了。
连池霁有可能藏在心里闭口不言的顾忌他都有考虑到。
那么池霁到底在纠结是什么？
陆长明百思不得其解，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刚才池霁的问题以及微表情和神态，在脑中快速的通过各个角度解读分析池霁的出发点。
两个人一时之间同时陷入迷茫。
周围的空气和时间流动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都选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迫切的思考着没能想通的问题。
突然，陆长明陡然一愣，出声打破了沉默结界。
“小心肝你是不是看上茅晓了？”
池霁脑子嗡的一下，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那一瞬间灌进了凉风。
他漂亮的眼睛不自觉睁大，面露不解的盯着陆长明，脱口而出。
“我一开始只是随便一问她是不是生气了，长篇大论介绍人家姑娘的是你。我都还没问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你反过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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