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伯荣
宣仁十年春,京城权贵云集的畲山郊苑,矗立着东楚最负盛名的青楼玉满香。未时三刻,楼里专为下人备餐的下厨房属于闲时,本该空无一人的炊杂间内,有一位瘦弱少女正在忙碌。
少女身上穿着前辈厨娘淘汰的旧衣,虽打着若干补丁,但没有沾染丝毫油污,一张小脸上却抹了不少煤灰,瞧不清楚长相。
女孩儿认真净了双手,拿起去皮的土豆,一柄简陋菜刀在她手上显得轻盈无比,不消片刻,工细匀称的土豆丝便码好了。
她往左侧炉灶望去,墨色砂锅正冒出热气。今日是她十四生辰,统管下人餐的贺大娘可怜她身世,又念她小小年纪吃苦耐劳,通融上厨房便宜了半只乌骨鸡来。下厨房做工的多为贱民出身,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好肉,权当补补这手脚纤细的身子了。
少女等了两盏茶,掀开砂锅盖头,顿时,极为鲜香浓郁的鸡汤味弥散开来,不一会儿便填满空旷的炊房,往院外飘去了。
女孩脸上浮起浅笑,正想寻汤匙尝一口,忽然听到院里响起踉跄的脚步声。这声音凌乱沉重,由远及近,直奔后厨而来。
惊诧间,一醉酒的中年男子已晃到厨房门口。他衣衫凌乱,形容猥琐,环顾四周道:“不愧是东楚第一楼,连茅房都如此宽敞!”言罢解开衣襟就要方便。
少女虽生长于妓房,但常年在后厨做事,不曾也不愿去前厅。她被眼前场景惊扰,一个哆嗦,碰出了器皿的叮当声响。男子闻声抬头,醉眼朦胧间仿佛瞧见一位青葱小美人,他竟收住尿意,径直朝少女走去。
女孩知晓玉满香的客人非富即贵,缓缓退了几步,强自镇定道:“大人,恭房在院西,此地是下人厨房。”男人置若罔闻,满脸胀红,眼里闪着浑浊贪婪的光,好似要捕猎一般,继续向她靠近。少女退无可退,难再自持,高声喊道:“小的只是粗使杂役!肮脏低贱,您别再过来了!”
猥琐男见她神态清澈,愈发来了兴致,淫/笑道:“既进了青楼,能有什么两样?姑娘莫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少女被逼至墙根,下厨房地处偏僻,闲时亦无人在附近逗留,甚难求援。她牙关紧咬,心底惨然,思忖间已下定决心——只见她忽地抓起侧台一把小刀,竟是对准了自己脖颈!声音凄决:“大人,求您离开吧…”
男人正好腻了那些投怀送抱的风尘女,见到如此青涩刚烈的,借着酒意兽性大发!他看准时机猛地前扑,紧抓少女左腕,一把撩开了小刀,继而便把女孩压在身下,粗暴地撕扯起她的外衣……
片刻前的院墙外,一道清脆的半大少年音:“好香的鸡汤味!心澄,你闻到没有?”声音的主人,竟是四年前身中燚草热毒,危在旦夕的咏川长公主。此刻公主神采奕奕,刚自医馆离开,正走在去往郊苑正门的路上。
丫鬟心澄答道:“确实诱人,那头好像是酒楼后厨呢!哎……殿下!!!”
楚黎一如幼时顽皮,中毒后为强身健体,跟着大内侍卫练了些功夫,现下心意一动,已翻去了院墙里头。
公主甫一落地,便听到内间传来女子的呼喊,声线并不尖锐,但透着震慑人心的绝望。楚黎拔腿就往厨房奔去,待隐约看到墙根轮廓,不由一呆。
只见一白胖男人□□上半身,伏在一名瘦小少女身上,胡乱扒拉着她的衣物,少女拼命抵挡,仍是已露出了肚兜。
楚黎长于宫廷,尚不满十岁,念的都是阳春白雪,何曾想会撞见此等场面!她登时面红耳赤,又见形势危急,忙定神喝道:“狂徒!还不住手!”
男人循声回头,见来人竟是一个锦衣玉袍的小孩儿,他恶声恶气:“富贵人家的孩子来这里做甚,莫要多管闲事,快滚!”
公主惊怒交加之下仍不忘负手而立,摆出皇家派头:“无耻宵小!按我大楚律法,强/暴民女者,轻则阉割流放,重则处以极刑!你现在伏法,还可从轻发落!”
男子见她谈吐非凡,气势亦非寻常富人家小姐所有,不敢贸然动作,试探威胁:“强/暴民女?哼,此处是妓院!你这娃娃口气忒大,不如把东楚的官员巨贾统统发配了吧!”
“大人!我不是…”少女焦急地望向楚黎辩解道。她因之前竭力嘶喊,此刻声音虚弱,眼角湿润,仿佛林间的无辜小鹿。
楚黎见她满脸煤污,一双眼睛却干净有神,刚经历这悲惨遭遇,也不哭不闹。看她打扮,定然不是莺莺燕燕的妓生,多半只是厨房帮佣。
长公主被这眼睛望出了没由来的心慌,她不愿再扯皮,一个冲动索性撩起下摆,欲拔腰间匕首与猥琐男硬拼!
这一撩,便露出一枚羊脂白玉,男人撇到那玉穗竟是明晃晃的金色,心头一震。他是礼部侍郎的表亲,熟悉朝廷仪制,眼前小儿恐怕是皇室宗亲!
男子权衡得失,顿生退意,只得捞起外袍,口中呢喃着晦气,仓惶离去。
丫鬟心澄好不容易找到些垫脚的石头砖块,刚骑上墙,便看到有衣衫不整的男子背影渐远。她连忙喊道:“小姐,您还好吗?小姐,奴婢下不来了!”
楚黎还来不及同少女说上话,便被心澄的叫声打断。她去院子接应了丫鬟,又三两步赶回墙根,关切地看着女孩道:“你可有受伤?”
少女跪坐起来,极快地抬头望了她一眼,视线低垂道:“小的无事,贵人救命之恩,小的…无以为报。”
公主有些羞愧,她出宫在外其实有暗卫跟随,皆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方才看着正气凛然,实则是有恃无恐。她蹲下身子,令视线与少女齐平,柔声说道:“今日之事,你不必担心,那人没法再来害你,本…我有办法的。”
心澄没想到公主竟会蹲下安抚一个平民女子,大受震撼,满肚子要问的话都暂且憋了回去。
少女十分感激,终于双目盈盈直视楚黎。长公主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我是循着香味过来,刚好救了你。”她环顾四周,看到咕嘟冒泡的砂锅,问:“这鸡汤莫非就出自姐姐之手?”
少女这才想起还炖着的砂锅,匆忙束好外衣,上前熄了炉火。她又恢复了往日淡淡的样子,点头答道:“是乌骨鸡汤,下人厨房调料简陋,不知味道如何。”
楚黎笑道:“只这香气,楚都两大酒楼怕都不及,味道又怎会差呢。”心澄眼看公主跃跃欲试,连忙出声:“小姐不可。”
楚黎泄气,中热毒后,自己在宫中的饮食处处严格管控,这样来路不明的野食是不可能入口的。她也不强求,对心澄道:“我有分寸,你去外院把风,我同这位姐姐再说几句话。”
心澄不情不愿地出去了,楚黎抱歉笑笑:“我不便在外饮食,姐姐不如将食材和调味手段写下,我好带回去请人效仿。”
少女有些窘迫,耳尖泛红,轻声道:“贵人,小的不会写字。”
楚黎见她埋首又低了一分,忙道:“哎呀!现下也没有纸笔,姐姐是否常年在此做工?我十日后再来,到时你念我写。”
这小大人虽然骄傲矜贵,言语间却处处体谅,少女心头一暖,顺从地应道:“小的在这后厨长大,贵人可随时吩咐。”
楚黎感到下回疗毒有了盼头,兴致勃勃道:“别再贵人贵人的,听着头大,叫我阿黎便好。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小的姓韩,名伯荣。”东楚女子姓名大都柔软娟秀,少有这样男性化的。楚黎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她暗自想着,如此坚韧大气的名字,与这位姐姐倒很是相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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