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是一双浴血的眼睛。藏在这双眼睛后面的是杀意、苦恨、以及连绵不断无休止的战意。
壮汉忍不住皱眉,他再看萧霖,先前那股脆弱凄然感觉消失不见,只留一股凌厉淬在眼底,似乎要剥开他的胸腔,将他所有的肮脏心思都一览无余。
壮汉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萧霖知道自己无处救命,装腔作势恐吓自己。
“新婚之夜从未见过自己夫君,候夫人这般貌美,若是年纪轻轻守寡岂不可惜。”壮汉搓手兴奋道,“不如从了我,来日我们去寻个安稳封地,悠哉过一辈子可好?”每一字每一句如同毒药,明知不可信,在这个年代却有着致命的魅力。
壮汉自信自己说到了萧霖在意的事。萧家把唯一女儿放在上陵城,不就是想要女儿安稳一生吗?
可再看醒来后的萧霖,黑色的瞳孔仿佛被禁锢在幽暗涵洞里,投射不进寸光,只有两颗死物如同黑色琉璃珠诡异地纹丝不动望着他。
他脑海中莫名升起一股凉意,那种被死物一动不动盯着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他躲开那道令人心生寒意的视线,强装镇定的道,“侯夫人一言不发,是在等着侯府派人救你?”壮汉话音刚落便讥笑出声,粗重又带着张狂的笑声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啊呸——死心吧,没人会来救你。”
上陵城自顾不暇,哪有人会在乎一个侯府快要死男人的女人。
“皇帝派了宋祈去北戎送死,宋家自身难保,大朔到尽头了。”这一回,萧霖终于艰难撑起自己身体,她转了转有些陌生的身体,顺着窗户望向茅草屋外昏沉的天色。
她愣愣地望了许久,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那句“大朔到尽头了。”
她闭上眼睛,眼前又是无尽的黄沙与鲜血,敌人□□贯穿身体撕裂的痛苦,以及后背还来不及拔出的那把弯刀。她趴在地上,甚至可以听到□□在自己身体里搅动的声音,冰冷又带着讽刺。那把弯刀巧妙地插在她的穴位,瞬间的麻痹让她手中□□被挑落在地。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可尽管如此,她也从未想过“变数”在后,而不在虎视眈眈的敌军。
她的脸被浸满鲜血的军靴踩在脚下反复揉捏,腥臭的泥土混着尖利的石子一点点扎进她的皮肤,耳边是敌人尖锐的笑声,远处是将士们凄厉的喊声,声声泣血,“将军——”
她的世界在昏暗中一点点消散,再醒来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告诉她,“大朔到尽头了。”
她并不意外。
从后背被插入那把弯刀时,大朔就不再是曾经的大朔了。
而她,也不再是大朔长公主沈昭。
她睁开眼再次看向眼前的大汉,稳了稳有些沙哑的嗓音,低声说,“来了。”
她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这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有人敲门,然后你开门道一声,“你来了。”
大汉尚未反应过来,可乱世中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左右环顾。瘦小男人拉长的马脸在窗外静静地望着他,尖细的瞳孔里眼白占了大半,像毒蛇竖起的瞳孔藏着淬毒的凶光,一步步等着猎物入坑。
大汉心中一跳,右手向前一探就要抽刀,可手在半空打了个晃又再次垂落,为了一亲芳泽,他并未带刀入屋。
“操——”大汉一脚踹开脚边草垛,抬脚就欲踢门,冰冷的剑锋已经贯穿他的身体,剑身玄铁打造精巧而坚韧,是他多年好友贴身佩剑。
他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这把剑此刻插在自己身体中。
“为什么?”他问。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也没有人发现,一直安静躺在角落萧霖眼底的平静,仿佛这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背叛。
茅草屋门从外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袍的瘦弱矮小男人踏入屋内。
他一把抽出大汉胸膛长剑,温热的血液喷洒一地,星星点点溅在萧霖脸上,血珠顺着睫毛滑落至眼角,让萧霖原本脆弱的脸庞生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然而萧霖并不知道。
她的手背在身后,将手中原本紧握的发簪藏进女子层层叠叠的衣袖中。
“萧娘子,您请吧,陛下在锦绣殿等您多时了。”男人长剑入鞘,不再看此时的萧霖。
锦绣殿是宫中后妃居所,距离皇帝的寝宫不远,历来是宠妃所居。
大朔立国之时,她的母亲嫌春日中宫肃穆冷清,想要搬到花团锦簇的锦绣殿小居几日,被她父皇训斥恃宠而骄,禁足中宫三月。
禁足结束后,锦绣殿黄昏灯影下已是人影交缠。
一年之后,锦绣殿之主瑜贵妃生下大朔二皇子,沈逸。
那座宫殿也成了她母亲如鲠在喉的刺痛。
她曾三次在锦绣殿挥鞭,痛斥瑜贵妃放纵贴身宫人欺辱内廷宫女。
之后的许多日子,锦绣殿宫人见她都避之不及,她也再没有机会进锦绣殿。
可如今,她胞弟后人竟要迎她入锦绣殿为妃。
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瘦小男人手上长剑,收回目光轻轻点头,右手撑地费力撑起身体准备随男人离开。
大约是她的乖巧取悦了瘦小男人,男人很满意。“萧娘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方才若不是我及时出现,萧娘子可就……”男人拉长的声音带着意味深长的意思。
言下之意不过是,他若在晚来一步,萧霖就要失了清白身。可再看男人神色,这一切不过就是皇帝布下的局。招来绑匪绑走萧霖,又借绑匪意图侵占萧霖之时,再趁机救下萧霖。
好一出“英雄救美”,可目的不过是为了将萧家女玩弄股掌之间,好让萧家明白。纵使萧家不愿嫁女,萧家女也只能是帝妃,否则,她只能凄楚的任人践踏侮辱。
沈昭,如今的萧霖尚且不清楚如今在位皇帝是她胞弟哪个儿子后代,但就从这肮脏手段,倒是像极了他祖宗。
萧霖冷笑,清淡又带着点凉薄的声音让快步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住脚步。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萧霖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又落在萧霖低垂的额间。此刻的萧霖温顺的如同一只羊羔,这般模样与前一日举刀自杀的萧霖判若两人。
不过是后院女人,试问哪个女子差点失了清白不恐惧,温顺点也正常。
男人在心里为萧霖的温顺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茅草屋外,中年大汉带来的几名小兵皆被一刀斩杀,鲜血将原本泛黄的土地染成褐色,血腥气聚在谷口凹地无法散去,令薄暮之下的雾色染上一层阴森的意味。
太阳已经落入山后,山谷慢慢变得阴暗起来,几名同样穿着黑袍的男人举着火把,正在将尸体堆在一起,看样子似乎打算让火舌吞没一切。
沈昭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刚十人。
“呦——萧娘子来了——”萧霖的出现令人群骚动起来,一个披着破蓑衣的精瘦男人挤开人群站到萧霖对面,一双滴溜溜鼠眼像是捕捉到美味,粘腻的目光顺着萧霖雪白的颈间寸寸下移。
人群里开始响起笑声,起哄声,以及污言秽语。
没有人会去阻止精瘦男人。
他们为皇帝在各处搜刮女人送到上陵城,这些女人无一例外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遭受了侵害。有些未入上陵城,已经疯疯癫癫,他们就毁了重找,毫无顾虑。
精瘦男人一把抓住萧霖的手,目光贪婪地打量着眼前宛如晨间冰花的女人。他沉醉在这清冷霜华的薄淡幽香中,完全不知自己动脉距离萧霖手中发簪不过三寸。
沈昭忽的开口说话,“不知几位官爷如何称呼?”精瘦男人尚未反应过来,倒是之前的瘦小男人诧异的撇了眼萧霖。那种古怪的感觉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晰,没有一个女人在此刻应该如此平静。
“无名小卒,不值得萧娘子放在心上。”他试探开口。
这不过是男人自谦之语,谁知萧霖听完竟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倒也是。”
…
男人梗了一口老血在喉咙,先前古怪的感觉被萧霖的张狂覆盖,咬牙发出滋滋怪笑,“萧娘子牙尖嘴利,希望在宫中可以活得长些。”他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凄厉的喊叫响起。声音之惨烈,并不亚于大理寺牢狱里那些遭受酷刑人口中发出的嚎叫。
男人迅速回头,目光刚刚扫到精瘦同伴鲜血淋漓的右手,一根仍在滴血的发簪猛地插入他的颈脖。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只能急促喘着粗气,张着嘴想要吼叫,却只能面露狰狞的瞪着萧霖。
眼见萧霖瞬间重伤两人,余下几人纷纷抽出佩剑。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被萧霖瞬间废了右手的精瘦男人从同伴腰间抽出长剑,直刺萧霖。天地间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意,萧霖柔软的身体令长剑始终无法刺中焦点。她一个旋身抽走地上散落长剑,长剑迎风直取对方左手。
“啊——”下一秒,男人左手被废,双手垂落身侧,如同一摊烂泥身躯紧贴在一棵枯树边。
萧霖还有工夫说话,“我倒也没有废掉你双脚,怎么连走也不会了?”她看着男人怨恨的目光,在心中为已经逝去的萧霖告别。
萧娘子,害你之人沈昭都会报仇,只盼你来生,生在繁华盛世。
十个健壮男子遇上萧霖,竟毫无还手之力。
谷口的血腥气愈发浓重,萧霖宛如从血泊中爬出的修罗,半身染血。颈间伤口因为幅度过大,又重新裂开,萧霖从袖摆撕下布条粗略包扎后,重新望向匍匐在枯木边的两个男人。
上一秒还是刽子手的男人们,此刻宛如一条残喘老狗趴在地上,祈求萧霖的原谅。
塞北云间郡萧家么女萧霖,身在武将世家,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完全不会武艺。这也是瘦小男人敢带着几个武艺平平小兵就来此地的原因。
他从未想到,萧霖武艺如此高。
此刻,他再看萧霖,瞎了眼才会觉得这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这分明是一头孤狼,一头即使自己死去也要啃下敌人血肉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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